顧園同樣燈火通明,只是紅彤彤的燈籠在夜風中搖曳帶出得不是暖意,略顯蒼涼。
侍奉的僕婦一個個哭喪着臉,時不時得向書房方向看去,書房雲集了所有在帝都的掌櫃,還有幾個從遠處趕回來的管事掌櫃,他們同顧誠已經在書房待了兩三日了。
到現在還沒商量出一個可行的辦法。
顧誠不肯向顧衍低頭,顧閣老想幫忙,可不知怎麼幫。
畢竟是他堂弟,家裡在顧誠生意上也有紅股,顧閣老特意去六部衙門走了一圈,平時他與人爲善,到是得到了不少的小道消息。
顧閣老打聽清楚刁難顧誠的人是誰後,再也不敢輕易涉足其中了。
不是他沒志氣,而是顧徵惹不起靜北侯蕭家和宮裡的貴人,越是瞭解蕭家的實力,他越是忌憚。
顧明暖來訪,讓顧明昕很高興,主動出門迎上來,挽着顧明暖的手,“明早再過來也是一樣的。”
她並沒隱瞞顧明暖,把商行出現的問題一五一十的講出來,眼裡閃過欣慰,把乾果塞進顧明暖手裡,“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
“謝公子和蕭……蕭四老爺送走了?”
“有點事耽擱了一會。”
跟在顧明暖身後的秋雨秋痕默默低頭,那可不是一點事啊。
歐陽姨奶奶不是誰都敢招惹的,雖然她也不經常露面,因爲生了顧徵顧律,僕從對她也都畢恭畢敬。
掌家得大夫人楊氏不敢虧待她一點,二夫人還時常去陪伴她,三夫人也只是對小妾婆婆稍微冷淡了一點罷了。
當初三夫人一直討好姜氏。指望顧律記在姜氏名下。
即便另有心思,三夫人也不敢對歐陽姨奶奶無禮不孝。
顧明昕也隱隱聽說那邊的動靜,略顯憂心忡忡,“你教訓得對,不過往後還是要謹慎些,不能由着性子來,倘若每一樣都按規矩來。京兆府尹和五城兵馬司都能清閒下來了。家家戶戶的宅院都能太太平明的。”
“是人都是有私心的,親生兒女還做不到一碗水端平呢。”
顧明暖受教般點頭,不是至親姐妹。誰會同她說這些?
顧明昕又笑道:“聽說你和他們一起飲酒?”
充滿了調侃的味道。
顧明暖翻了翻眼瞼,慢條斯理的說道:“我怎麼沒聽說二姐姐和石湛認識?”
顧明昕擡手就去擰顧明暖,“偶然遇上說了兩句話而已。”話語已經呆了一抹羞澀,“我問問石珠兒。他是個粗心的,要是再把妹妹丟了。看他哭不哭。”
石珠兒會丟嗎?
那丫頭聰明機靈得很。
而且石湛也不是剛進帝都當差的土包子了,能在金吾衛得到總旗的職位,六部衙門等都跑熟了,五城兵馬司等衙門的差役可是很願意結好楚帝親衛的。
父親顧衍又是一個不肯虧待下屬的上峰。她不必打聽就能猜到石湛現在已經在帝都佈置了房產,還會買兩個丫鬟婆子侍奉石珠兒和父母。
前世石湛是頂頂有名的孝子。
他同蕭寶兒剛成親時也曾和美過一陣,後來因蕭寶兒無視欺負公婆。兩人才鬧了矛盾。
以蕭寶兒的霸道,怎麼會容忍石湛心裡還裝着父母?
應該只裝着她纔對。
石湛心裡不僅有父母。更有徵戰,稍冷落蕭寶兒,她便時常出門去見曾經追求過她的男人,回來不停的指責石湛……
顧明暖道:“石珠兒適應京城的生活嗎?”
“挺好的。”顧明昕總共同石湛就說了幾句話,哪能都說石珠兒?
雖然她請石湛進了顧園,但是他們兩人,一個守禮,一個靦腆,匆匆說了兩句,石湛就從側門跑了。
倘若不是特意甩蕭煒面子,顧明昕和石湛未必會湊在一起。
顧明暖倒是對此樂見其成。
石湛家裡簡單,父母雖然沒什麼見識,卻是一對和藹慈祥的老人,唯一的妹妹石珠兒也不是挑事的小姑子,就是家底單薄了一點。
可英雄莫問出處,石湛的戰功將來足以封妻萌子。
不過還得看顧明昕的選擇,顧明暖可不願意顧明昕留下召婿,或是幫顧誠教養兒女。
女孩子還是要有自己的家纔好。
“戶部走不通嗎?”顧明暖倒不爲顧誠擔心,也不怕顧誠的商行出問題,以顧誠這些年賺來得銀錢,就是商行不幹了,也少不了顧明昕的嚼用嫁妝。
讓她憂心忡忡得是有人藉着顧誠資金週轉不靈去逼迫調戲顧明昕!
真正朝廷上的官員不敢刁難顧明昕,就怕那些底層的小官小吏心存歹意。
他們趁着顧誠走黴運得罪上峰,狠狠敲顧誠一筆,吃拿卡要也是底層官吏的生存本能。
顧明昕年輕漂亮,他們自然能佔便宜就佔一點。
“侍郎大人見不到,下面的人……”顧明昕抿了抿嘴脣,不願意再想今日受的侮辱,“我這也是爲父親着急,看他一籌莫展的模樣,我挺擔心的。”
“二姐姐,有沒有想過趁此機會讓誠二伯把商行轉手出去?”
“嗯?”
顧明昕錯愕一瞬,“我父親未必捨得,好歹經營了這些年,還有許多跟着他吃飯的管事。”
“我的意思是交給別人。”顧明暖看了看牆壁上掛着的書畫,多是顧誠的手筆。
前生顧明暖記得顧誠書房裡堆滿了各種書冊,不是充場面的,顧誠幾乎每一本都看過。
今生顧誠也中過舉人,而且是少年舉人,所有人都認爲他比如今已經是閣老的顧徵在舉業上更有天分。
爲殷茹,他棄文從商,蹉跎了十幾年。
“他不是對續絃鬆動了嗎?入仕的事兒是不是也可重新考慮一二。”
“這事……我得同祖母再商量商量。”
顧明昕剛同顧誠吵過一架,“我不求父親能做多大官,他能放下以前的事情就好,這些年……他過得太苦了。”
“所有的苦都是他自找的。”
顧明暖不解氣的說了一句,“明日我陪着二姐姐去見戶部的官吏,你不必說我是誰,我倒要看看逼你得是哪一個。”
竟然生出威脅顧明昕的心思,戶部的林大人還想讓顧明昕嫁給自己的兒子,真以爲顧衍完全無視顧誠一脈?
倘若不是顧衍把顧誠整得灰頭土臉,林大人等人不敢趁火打劫。
顧明昕本不想顧明暖涉足其中,但勸不住她,低聲笑道:“你去,明日戶部一準熱鬧了。”
“我只是想看看趁人之危的林大人到底打得什麼主意。”
顧明暖起身告辭,回到顧宅後,讓人連夜打聽林大人的生平。
他雖然只是戶部提司主事,但因爲管着銀錢的申報,頗有油水,“還是周首輔的遠房親戚?”
“說是親戚,遠得八竿子都打不到,周首輔未必知道他,聽說上次他媳婦去首輔府上送禮,周夫人賞了她一個大大的封紅,回來就和同僚說他太太得了周夫人的另眼相看。”
負責打聽消息的人咂嘴道:“也是他運氣好,隨後尚書大人把他叫過去誇讚了一番,他從此以後就更得意了。”
“我想他也不該同周首輔關係太親近。”
真正眼睛亮得人都知道顧誠陷入財務危機是有人故意整治他,逼顧誠向顧衍低頭。
到底是誰做得?
顧明暖第一個想到趙賢妃,後來又覺得是蕭陽……嘴上說他多事,心裡卻像是含了一塊糖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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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明暖走後,顧明昕讓人給顧誠送了燕窩等補品,她一個人去了祖母的住處,低聲道:“父親是舉人,這些年他沒落下學問,就算無法高中狀元,也不至於名落孫山。”
李氏道:“會不會太遲了?你爹今年虛歲三十六,還去同年輕人搶進士名額?靜北侯也在帝都……我怕惹到了蕭家。”
“祖母,舉業不分老少,還有不少四十歲的老童生呢,就算靜北侯在帝都,我們還會怕他?衍四叔幾次同靜北侯交鋒都不落下風,只有他站在朝堂上纔算真正的挺直脊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