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萱從前說不出這樣的話。
若是從前,她只會和柳氏一樣抓着韓譽的手臂流着眼淚希望他爭氣,好好兒地打府中衆人的臉,給她們母女在府中做靠山,叫她們可以耀武揚威順便奪爵。
如今能說出先關心弟弟的話,韓譽沉默了片刻,淡淡地點頭說道,“我知道了。多謝你。”他知道或許自己如今的心情對不住生母,可是韓譽只希望在阿萱被太夫人教導成正直的女子之前,柳氏還是留在外頭好了。
等他有了功名,他自然會孝順自己的生母。就算如今,他也時常命人往柳氏處送東西。
可是他也不能叫生母把阿萱的人生給毀了。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韓譽沒有再說什麼,也沒有對太夫人攔着不叫柳氏回府有什麼不高興的。
倒是韓國公,因韓譽就要下場,最近就十分活躍了。
韓譽進考場的那一天,韓國公拉着庶子的手說了許多的話,充滿了期待,之後的三天,韓國公也不去外頭陪着柳氏了,就焦急地等着韓譽從考場回來。
阿菀覺得這韓國公有點兒想當初她經歷過的高考的意思了,那家長們各種憂慮焦慮,比在考場裡的可憐高三生還要擔心。她卻只是在家裡有吃有喝地等着,最近韓四因爲做事努力,雖然沒有升職加薪,可是卻得了皇帝的賞賜,不僅風光,還得了銀子,因此胖糰子如今在韓四的小院子裡的伙食真的是非常的幸福,整隻糰子竟然還胖了。
明儀郡主掂量了一下自家糰子,覺得沉了些。
沉了好。
沉了是健康。
明儀郡主笑得彎起眼睛,更加敦促韓四給她皇帝堂兄好好兒賣命,順便賺回大把的賞賜來餵養自家糰子。
就在阿菀好吃好喝裡,韓譽搖搖晃晃地總算從考場裡回來,那看着消瘦蒼白,容顏憔悴,可憐得不得了。
阿菀探着小腦袋看了一眼,更加嚇着了,越發堅定了要做米蟲的決心,不過面對韓譽那張蒼白的臉,阿菀又覺得十分需要關懷一些這堂兄,以後好抱金大腿。她圍着頭疼虛弱的韓譽團團轉了一會兒,好不容易纔目送韓譽去休息了,這纔回頭看了看微笑的太夫人,仰頭問道,“老太太,您說阿譽哥能高中麼?”
若是高中,那就是舉人了。
那真是京都之中勳貴子弟裡最出息的其中之一。
“中與不中的,都是經驗。”太夫人卻覺得韓譽似乎自己很有信心的樣子,溫聲說道,“只要阿譽覺得好,那就是好的。”
若是韓譽中舉,之後還有春闈,太夫人想想就覺得心裡歡喜。
她是喜歡有出息的家中子弟的,也希望家中的子孫都出息,日後叫韓家蒸蒸日上。見阿菀乖巧地點頭,太夫人笑着把阿菀給抱起來放在身邊溫柔地逗弄,阿菀也知道最近太夫人關切韓譽精神不大好,急忙耍寶一陣子。
韓國公已經帶着韓譽考得不錯的喜訊去給柳氏當報喜鳥兒去了。
阿菀冷眼看着,韓國公夫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完全沒有再把韓國公偏愛妾侍放在心上。
她一門心地和太夫人教養自己的嫡子,如今心裡安穩,因此也就不在意更多。
叫阿菀說,這倒是極好的,如今府中安寧祥和,自然是大家夥兒的好日子。只是阿菀只覺得最近過得最不好的大概是慶王。
慶王殿下一心想給長子娶一門好媳婦兒,畢竟長子也已經到了要成親的年紀,可是一則叫慶王氣得半死的是慶王世子是個石頭腦袋,硬是不肯現在就成親。另一則是慶王妃鬧了承恩公府這事兒到底流傳了出去,如今慶王府已經超過了之前的火坑安王府,成了帝都有名兒的龍潭虎穴。
慶王殿下想跟誰攀親,誰就跑得飛快,壓根兒不敢跟慶王“喝杯茶”。
慶王覺得自己都要抑鬱了。
想當初大家都覺得安王世子那門婚事不怎麼樣,蓋因安王妃過於賢良淑德,安王府亂七八糟,安王世子是個廢物點心,安王姬妾庶子成羣,王府內亂,慶王那時還偷偷兒地嘲笑了安王,覺得安王府這破事兒多得上天,被人嫌棄也不奇怪。
可是當被嫌棄的事兒落在自己的身上,慶王頓時驚呆了。他沒有想到在京都勳貴的眼中,自家王府比安王府還要坑,原配嫡子的世子,繼母生了嫡次子想要奪爵,繼室竟然還是個那樣愚蠢狠辣的貨色,這還不如人家安王妃溫柔善良呢。
只要眼睛不瞎,沒有被功名利祿迷住眼的正常人,就不帶把自家嬌養寵愛的閨女送去給慶王府的。
慶王挑了一遍外頭的豪門,豪門都縮了脖子,慶王不得不抹了一把臉,來求太夫人“幫幫忙”。
再不求老岳母,他兩個兒子都是一生孤的節奏。
可是太夫人覺得這次她真的無能爲力了。
只是當知道這一切都是因慶王妃而起,太夫人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頓時病了一場。
慶王瞧見氣倒了老岳母,頓時嚇壞了,在太夫人面前當了好幾天的好女婿,好生把太夫人給服侍得痊癒,這纔有些愧疚地對太夫人說道,“是本王的錯,不該拿這些事來叨擾您。連累您生病,本王真是羞愧。”
他英俊的臉轉眼就消瘦了一圈兒,太夫人靠在牀頭,看見阿菀不在意自己生病,小身子軟軟地靠在自己的膝上,嘆了一口氣摸着阿菀的小肩膀輕聲說道,“哪裡是王爺的錯。是我,沒有管教好她,連累了王爺。”
這話說得纔是真相。
可是慶王見太夫人都病成這樣,也不好說什麼。
“王爺叫她回來,我想跟她說說話。”太夫人見慶王猶豫了一下,笑了笑溫聲說道,“王爺不必擔心我。別看我這如今只剩下一把老骨頭,可是還硬朗着。管教女兒的力氣還是有的。”
若不是她不能把已經是親王妃的女兒怎麼樣,都恨不能想把慶王妃跟阿恬似的給塞去禮佛算了。雖然慶王倒是願意送慶王妃去禮佛,可是如今已經鬧成這樣,慶王府不僅得罪了承恩公府,蕭堂和蕭韋的這婚事,只要慶王妃一日尚在,誰都擔心她哪一天又從廟裡王者歸來了。
因此,雖然蕭堂與蕭韋都是極好的孩子,卻沒有人敢賭這個。
皇家勳貴的好孩子多了去了,人家也未必非要在蕭堂與蕭韋身上吊死是不是?
“那本王明日叫她回來。”慶王的目光慢慢地落在了正擡着小爪子給太夫人順氣,扭着胖嘟嘟的小身子好生孝順的阿菀的身上,眼底露出幾分垂涎。
那個什麼……這隻糰子,看起來真是個好兒媳婦兒的人選啊。
無論是蕭堂還是蕭韋,雖然年紀比阿菀大了許多,不過蕭堂那死小子不是說了麼,不想早早娶親,那還不如等阿菀長大……
一想到這裡,慶王不免扼腕惋惜。
想當初慶王妃不懷好意提及阿菀與蕭堂的婚事,他還氣得夠嗆,覺得這婚事裡頭有慶王妃的算計,是對兩個孩子的羞辱,那時的心情正義得跟天上的神仙似的,恨不能偉光正。
如今想來,還不如厚着臉皮一口給兒子答應,又給兒子定下來一個媳婦兒,又應了兒子的心意不必急着娶親,這豈不是一箭雙鵰?一想到最近慶王府關於婚姻上的糟心事,慶王抑鬱了半晌,捂着心口走了。
第二天,慶王妃就來了。
“母親!”見太夫人靠在牀頭,阿萱正側身坐在牀邊給她喂藥,牀上還有一隻糰子在拿着帕子給太夫人擦嘴角,那看起來十分愜意,慶王妃一下子就跪在了太夫人的面前哭着叫道,“母親給我做主,王爺要害死我!”
她最近是被慶王給關得有點瘋魔了,伏在臉色蒼白的太夫人的面前哭個不停,口中還尖銳地叫道,“爲了他的長子,他是什麼都顧不得了,還想要我的命。母親,我和阿韋可憐,你若是見死不救,來日恐怕見到我們母子……”
“住口!”太夫人別看在慶王的面前病懨懨的,見了慶王妃,卻格外有氣勢起來。
見慶王妃捂着心口被自己這一聲給嚇得不敢說話,淚流滿面地趴在牀邊看着自己,太夫人扶着阿萱起身,指着她罵道,“狠毒的蠢貨,你還有臉來我的面前抱怨?!”
她叫阿萱抱着阿菀往一旁去了,這才顫巍巍地對慶王妃問道,“慶王有什麼對不住你的地方,你要這樣害人家滿門?你這些年種種算計,我顧及着母女之情,從未呵斥過你。可是你看看如今做了什麼!韓國公府的臉被你丟盡了也就算了,兩個孩子都叫你給禍害了!”
“母親,明明是王爺偏愛大哥兒,爲什麼你反倒說是我的錯?”慶王妃委屈地哭着質問道。
承恩公府的婚事,本來是她給蕭韋看中的。
雖然阿貞年長於蕭韋,因此不算是良配,可是阿貞底下還有好幾個妹妹,那都是盛家的貴女,都是皇后的侄女,是太子的表妹,都是極好的女孩兒。
慶王妃本給蕭韋看中了承恩公府的三姑娘,可是還沒等開口,慶王卻給蕭堂想定下阿貞。
一府的姐妹不可能嫁到同一個人家兒裡去,哪怕是王府也不可能。
慶王爲了蕭堂斷了蕭韋的姻緣,她爲什麼不能哭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