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真心覺得自己應該被心疼心疼。
她沉默了很久。
連阿菀都覺得自己得心疼自家老祖母了。
“母親？”
“……身爲帝王，最忌諱結黨，忌諱武將串聯。你親弟弟親弟媳在邊關，現在你又去招惹其他邊關武將，你是想做什麼？”太夫人艱難地看着這鑽營得恨不能當個電鑽的長子，想要跟他說說皇帝陛下最忌諱什麼。
倒是韓國公沒當一回事兒，哼了一聲對太夫人說道，“兒子這也是爲慶王府考慮。母親您說得不錯，做帝王的，忌諱武將串聯，忌諱皇族與邊關武將之間來往。可是阿堂和阿韋在陸城伯手底下當差呢……”
他咳嗽了一聲，見太夫人微微頷首，突然感動了一下。
老孃可算是把自己的話聽進去了。
“王爺是慈父，兩個嫡子在邊關，難道對陸城伯不聞不問不成？可是若王爺對陸城伯示好……總是落在有心人眼裡，也唯恐陛下忌憚。”韓國公抖起來了，揚起了自己的有點氣血虛浮的英俊的臉巴巴兒地對太夫人繼續說道，“可若是對陸城伯毫無表示，那豈不是辜負了陸城伯對阿堂與阿韋的照顧？這時候，身爲舅家的咱們就替王爺出面又如何？一則不叫陛下對王爺心生不悅，一則也是叫陸城伯知道，他對兩個孩子好，都在咱們的眼裡，咱們也是感激的不是？”
胖糰子捧着胖腮震驚了。
她家大伯父怎麼這一回這麼有道理呢？
“雖然你對陸城伯關照幾分可以，不過也不要過於諂媚討好。”太夫人本不想與邊關的武將們走動得頻繁，可是想到了蕭堂與蕭韋，老人家對外孫的疼愛就佔了上風，頓了頓便輕嘆了一聲說道，“不過也算是有些淵源。早年陸城伯是老忠誠侯的副將，在他麾下很多年……與你弟妹也是交好過的。到底是有些情分，若是陸城伯回了京都，叫阿菀去給世伯去請個安，你順便找些人去把陸城伯府給拾掇拾掇，就是一份心了。”
“兒子知道了。”韓國公再看胖嘟嘟的阿菀，臉上笑成一朵花兒。
小福星。
真是她大伯父的小福星啊。
竟然還能靠着小福星跟陸城伯搭上線兒，多幸福呢。
他搓了搓手，對胖糰子早前幾次坑自己捱打就不放在心上了，在糰子哆哆嗦嗦的小身子哆嗦裡笑呵呵地摸了摸阿菀的小腦袋說道，“陸城伯尚未娶親，阿菀去了也挺好。當個乖巧的小糰子，也叫陸城伯知道知道啥叫天倫之樂啊。”
他這美得不得了，對陸城伯簡直是翹首以盼，因韓國公夫人如今不在國公府，明儀郡主當家。明儀郡主一向大方且願意打扮疼愛阿菀，因此韓國公就叫韓四去跟明儀郡主傳話兒，給阿菀多做點兒小衣裳小首飾的，務必要富貴滿身，看起來福氣逼人。
胖糰子簡直叫自家大伯父給逼死。
誰往頭上插好幾只沉甸甸的小簪子啥的都得覺得要沒氣兒了。
她奄奄一息地去了宮裡，先去東宮看了看自家的小堂弟還有皇家的幾隻崽兒，又陪着重新叫太子給徵用了的童工蕭秀一塊兒吃了點心，這才搖搖擺擺地跟着十皇子，皇孫蕭安一塊兒去給皇后請安。
因十皇子身在東宮，如今那叫一個圓潤，跟自家侄兒蕭安一塊兒手拉手地跟着阿菀，一隻大的帶着兩隻小的，那畫面特別美好。至少這份美好是叫皇帝陛下給看到了。他正是去皇后宮中的路上，就見御花園裡繁花似錦的，隱隱有奶聲奶氣的聲音，走近了一看，全都是糰子。
大的小的，反正都在地上滾。
皇帝就忍不住笑了。
“這是去給皇后請安呢？”
“七哥說母妃也去皇后娘娘宮中，兒臣就來了。”十皇子仰着小腦袋對皇帝說道，“再給母妃請安。”他雖然與淑妃不大親近，不過對生母卻並不會忤逆，時不時還被七皇子給扔宮裡來給淑妃請安。
只是他不大喜歡淑妃宮中的氣氛，因此喜歡挑着淑妃來給皇后請安的時候去給皇后請安，一塊兒都請安了就能直接出宮回去七皇子府。十皇子這神坑覺得自己賊拉聰明狡猾，皇帝也沒想過十皇子是省事兒的意思，見他親近皇后與淑妃，眼底就多了幾分笑意。
“那走吧。”他看了看，就把最小的蕭安給抱起來。
小小軟軟的皇孫趴在皇帝的懷裡，甜甜蜜蜜地對皇帝說道，“想皇祖父啦。”他抱着皇帝的脖子好生親近，皇帝頓時被這小傢伙兒給治癒了，哀怨地看了一眼攥着自己的袍子卻怎麼都不肯給自己抱了的阿菀，他心裡倒是心軟了幾分，俯身揉了揉阿菀的小腦袋就帶着這幾隻一塊去了皇后宮裡。此刻皇后宮中正有幾個嬪妃在，除了羅貴妃與淑妃之外，皇帝從前寵愛過的陳妃也在，她生得明豔照人，見皇帝走進來，窈窕起身。
皇帝雖然見慣了淑妃絕色，可是那個什麼……那段暗無天日與淑妃廝混的日子之後，皇帝也想換個新寵不是？
他如今對陳妃也不錯。
“都坐吧。”見自己來了陳妃就對自己眉目傳情的，皇帝咳嗽了一聲，對陳妃眨了眨眼睛，陳妃心領神會地笑着說道，“臣妾不過是來給皇后娘娘與貴妃娘娘請安，如今請了安，嬪妾也該回去宮中了。”
她與淑妃算是個對家兒，因此絕口不提淑妃的，給皇后與羅貴妃又拜了拜，這才恭恭敬敬地退了下去。阿菀一看皇帝笑容裡藏着的那麼點兒小好色就深深地覺得他那些時候喝的補藥大概全都餵了狗了。
她雖然不能再坐在皇帝的膝上，可是坐在皇帝的身邊沒啥不行的，就坐在皇帝的身邊，親親熱熱地給皇帝倒茶。
皇帝看了身邊忙忙碌碌好孝順的胖糰子，忍不住笑了。
“沒想到陛下遇上了十皇子與小安。”皇后見幾只糰子團團地給自己請安了，這才笑着說道，“我還想着叫他們回去去與陛下說說話。”
她叫人去預備糰子們都喜歡的點心，見淑妃在一旁抿着嘴角許久沒有說話，一雙美眸閃爍不知在想些什麼，便探身問道，“淑妃這是有話要說？”淑妃今日來了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兒，彷彿是因陳妃在，因此不願說，不過看着那樣兒像是有心事。
還能有什麼心事呢？
淑妃如今正得寵，日子過得可美了，愁什麼？
淑妃的目光慢慢地從十皇子的身上轉開，落在了皇帝的身上，之後才轉頭對皇后柔聲說道，“實在是有件事，想要與娘娘稟告。”
她做足了溫柔賢惠的樣子，皇后微微頷首示意她說，淑妃伸手把有些僵硬卻順從地順着她的手跟過來的十皇子拉過來，捏了捏他單薄的小肩膀方纔對皇后輕聲嘆氣說道，“皇后娘娘主持宮務忙碌，因此不知宮中一些瑣事。臣妾在這宮中閒來無事各處走動，卻發現張嬪病了。”
“張嬪病了？”見皇帝正跟胖糰子一塊兒吃點心，胖糰子還吃着一份蓮花酥跟皇帝誇好吃，皇后聽着就愣了愣說道，“太醫院的確說張嬪之前病了。可是說是靜養些時日就能痊癒，怎麼如今她病得很嚴重麼？”
這張嬪就是十一皇子的生母，因得了羅貴妃的垂青，因此生了皇子就當了嬪，這位份哪怕之後就再也沒有皇帝的寵愛，可是有位份，有個皇子，等閒皇后也不會忽視她。此刻聽見淑妃在皇帝面前說張嬪病了，皇后便和聲說道，“你關心張嬪，是你對張嬪的一片心。可叫太醫再給張嬪看過？”
淑妃看着皇后驚呆了。
她在皇帝面前告了皇后一狀說皇后對十一皇子的生母漠不關心病了都不理睬，可是皇后反手就跟她說，都是一路貨色，你那麼擔心，又有沒有叫太醫給張嬪看病啊？
“張嬪，張嬪是心病，求我不要聲張。”
“怪不得。我說皇后娘娘怎麼會不知道。原來是張嬪自己瞞着。”羅貴妃就靠在一旁柔弱地嘆氣說道，“聽起來叫人心疼。張嬪在宮裡過得也還不錯，又有福氣生了十一皇子，怎麼就生出心病來了呢？若是心病就很傷身，可若是其他的病症張嬪卻不知道，只以爲是心病就壞了。陛下，皇后娘娘，叫我說，不能叫張嬪這樣病下去。都說久病成醫，我病得多了，自然知道諱疾忌醫是不好的。都是服侍陛下的人，陛下，看在張嬪於陛下有生育皇子之功，您還是叫太醫去給張嬪看看吧。”
她輕輕一嘆，露出幾分憐愛。
皇帝的眼裡，自己的後宮是多麼的和睦，自己的皇后與妃子們是多麼的善良啊。
“貴妃說得對，這生了病還能諱疾忌醫不成？且心病……”皇帝琢磨了一下。
他雖然不寵愛張嬪，可是素日裡也沒刻薄過她，這生心病是給誰看呢？
他心底就生出幾分不悅。
皇后卻拍了拍羅貴妃的手沒說什麼。
淑妃在皇帝面前給張嬪下眼藥是一回事兒，畢竟什麼心病這種，未免會叫皇帝心中不痛快。
皇帝陛下一定都覺得後宮的嬪妃們都過得可幸福了。
若是張嬪當真覺得如今被皇后這樣照顧還不知足，憋出心病來，那皇后日後懶得再照顧這種貨色。
可若是張嬪不過是尋常病症，卻叫淑妃說是心病……
淑妃想幹什麼？
“無論是不是心病，可是張嬪看起來身子不好。臣妾看着十一皇子如今只叫宮女們照料有些可憐，只怕還叫張嬪過了病氣去。”淑妃低眉順眼地對皇帝說道。
正跟皇帝分享點心的胖糰子手裡沒有遲疑，依舊慢吞吞地把半塊點心塞進皇帝陛下尊貴的龍嘴裡，回頭。
淑妃娘娘的狐狸尾巴可真是迎風招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