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益民帶着家裡人回到了桃源村, 時間也快要將近下午三四點了,馮老太這一天都在心裡掛念着他們, 要說她最掛念的人是誰,那當然是自個兒的小孫女了,一天見不着萌萌,她那心裡呀就想念得慌, 做什麼事情都提不來勁兒,站在自家的小賣部裡賣東西,還要時不時地往山路口的方向張望,嘴裡唸叨着說:“這個大兒子也真是的, 都快要三點半了, 還不把人帶回來, 在外面野啥呢?”
她的話剛剛說完, 馮益民的身影就出現在了山路口,他的身邊還跟着蘇婉和三個小娃娃, 馮老太遠遠地看見了他們,那臉上立馬就笑開了,連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 就已經衝出了小賣部,快步地跑到了山路口,一把抱起萌萌說:“哎呦我的小乖乖, 你咋自己走回來啦?可把奶奶心疼壞了,你的腳疼不疼?”
她把萌萌從頭到腳都檢查了一遍,發現她哪兒都好, 這纔有些放下心來,站起身就豎起眉毛說:“你們這兩個沒良心的,怎麼能讓萌萌自個兒走回來呢?她還這麼小,萬一腳走傷了怎麼辦?你們僱的車呢?咋不把你們送回來?”
馮益民知道自己不解釋清楚是不行的,不然他媽會把他埋汰死,趕緊跟馮老太說:“媽你誤會了,這一路走過來都是我抱着萌萌的,是她剛纔瞧見快要到家了,才鬧着要自己下來走,我不就得依着她麼?我們今天的生意特別好,碰上了一個豪客,把我們賣剩下的水果都打包帶走了,車也讓他開走了,我就帶着他們娘幾個到省城的飯店裡吃了一頓好的,這纔回來得慢了。”
馮老太聽完之後纔沒有繼續責怪他,萌萌可是她的心肝肉,誰敢讓萌萌吃苦,她就要讓誰吃苦,她這時候才注意到她家大兒子的手裡抱着一個紙箱子,就有些疑惑地說:“你拿了啥東西回來?”
馮益民瞥了一眼箱子就說:“媽,這是我從省城裡買到的特供茅臺酒,一共五瓶,這酒特別好,我就想着帶回來讓你和爸也一起嚐嚐,咱們家裡不是有很多靈芝麼?泡一點兒進去應該比那些普通的酒好得多。”
茅臺酒的名氣實在太大了,就連馮老太這個鄉下老太太也聽說過它的大名,知道大兒子關心他們老兩口,她的心裡不由得有些欣慰,但還是很節儉地說:“這玩意兒可是金貴貨色,我在省城裡的商店看見過,有票都不一定買得到呢,那麼小的一瓶賣得多貴呀,哪兒能用來泡酒呢?要泡靈芝啥酒不能泡,犯不着拿這麼貴的酒來浪費。”
馮益民把今天去吃飯的事情告訴了他媽,還笑着安慰她說:“媽,這酒是有點兒金貴,但是再金貴那也是酒啊,哪兒能比得上你和爸的身體呢?你們放心喝,喝完了我再去買,不就是幾瓶茅臺酒麼?咱們家還喝得起,對了,我今天賣水果賺到了三萬多塊錢,全部都存進了萌萌的賬戶裡,待會兒讓小婉把存摺交給你。”
這話聽得舒坦,馮老太不由得笑眯了眼睛,就點了點頭很慈祥地說:“那行吧,我明天就弄一塊靈芝進去泡泡,要是真有功效,咱們再把其他的幾瓶也給泡了,這酒賣得這麼貴,可不能弄給外人喝,咱們自己在家裡喝一喝就好了,不要說出去招人家的眼。”
“媽你就放心吧,我有分寸,咱們快點兒回家去,萌萌今天都沒有睡午覺呢,你看她的小腦袋點的,都快成小雞啄米了。”
馮老太趕緊去看萌萌,發現她閉着眼睛還在不住地打瞌睡,那小模樣看着就特別地乖巧,馮老太小心翼翼地把她的小腦袋託到了自己的肩膀了,就連說話的嗓音都變小了:“這可憐見的一天都沒有睡覺,咱們趕緊回家,讓萌萌躺在牀上好好地睡睡,小孩兒可不能缺了覺,不然以後長不高的。”
馮老太抱着萌萌走在了前面,經過小賣部的時候她看也不往裡面看一眼,自顧自地走回了自己家,在她的心裡,啥事兒也沒有萌萌重要,她把萌萌抱回了家裡,直接進到房間裡把她放在小牀上,還很細心地給她脫了鞋子擦了臉兒,看見萌萌翻了個身子睡得香香的,她這纔給萌萌蓋好被子走了出來,到廚房裡面搗鼓靈芝酒去了。
馮益民回到村子裡依然沒有閒着,他走出了家門口就來到了大隊,果然在裡面看見了正在低頭撥弄算盤的張光明,他走過去一屁股坐在前面的椅子上,敲了敲桌子說:“光明啊,我有點事兒想跟你商量,咱們村裡的西瓜就快要熟了,今年還有人種了桃子,這麼多水果咱們得幫忙聯繫一下銷路,不然就該爛在地裡了,你有啥想法沒有?”
張光明仔細地思考了一會兒才說:“咱們村兒剛剛成立了農業試驗基地,是得做出一點兒成績讓上面的領導好好瞧瞧,不然明年的補貼就沒戲了,不是快要五一了麼?鐵路局和五七機械廠那邊,咱們是不是可以先聯繫聯繫,他們的職工肯定要發福利的嘛。”
“這倒是一個思路。”馮益民點了點頭,又有些爲難起來,面對張光明他沒啥好隱瞞的,很直接地就說出了自己的顧慮:“今年咱們村裡種的西瓜更多了,光靠這兩家單位肯定銷不了那麼多,說起來王狗剩去年還幫了咱們的忙,他把西瓜都賣出去了,賺回來的錢直接就被公安繳獲了回來,還發給村裡的人,也正是因爲這樣,咱們去年就沒打好銷路,要不然今年就輕鬆多了,咱們在省城裡沒有門路,想找到合適的銷路不容易啊。”
提起這個張光明也很認同,他把算盤推到了一邊,抹了一把臉說:“鐵路局和五七機械廠那邊頂多就能消耗幾千個西瓜,還不知道他們願不願意要水蜜桃呢,我家裡也種了挺多的,就算咱們出去找個體戶包銷,也賣不出去那麼多,要是實在不行的話,咱們就乾脆賣給收購站得了,我前幾天去公社,那收購站的何主任還跟我提了一嘴,不過他們的收購價錢有點兒太低了,咱們把水果賣給他們是最吃虧的,差價都讓他們給賺了,所以我就沒有答應。”
馮益民嗤笑着說:“咱們村兒現在在何主任的眼裡可是香饃饃啊,他上次遇見我也跟我說了,我直接就給拒絕了,開什麼國際玩笑,就算我肯答應,咱們村裡的人也不肯答應,辛辛苦苦種出來的西瓜,就這麼便宜了收購站,說出去大家都要戳我的脊樑骨,其實我還有一個想法,只是有些不好辦。”
不等張光明詢問,馮益民就主動說了出來:“我今天去省城裡賣西瓜,咱們村兒的西瓜在他們那邊特別好賣,我開出來的價錢都沒有人講價,說明咱們的西瓜還是很緊俏的東西,要是實在找不到銷路,咱們乾脆僱幾輛車,自個兒把西瓜運到省城裡去賣,啥差價也不用給別人,只是這樣做還有一個顧慮,咱們村裡的人那麼多,家家戶戶都種西瓜,個頭和品質也有點兒差別,就怕大家不是一條心,畢竟現在不是吃大鍋飯的時代了,到時候咱們這幫村幹部也難做。”
張光明也有些犯愁地說:“就是這麼說啊,咱們去年是賣五毛錢一斤,但說實話吧,有些人的西瓜較真起來,根本賣不上這個價錢,比方說馮大康家的西瓜就跟歪瓜裂棗似的,我要是客人我也不願意買他家的西瓜,咱們要是都按五毛錢的價錢去賣,那不是明擺着坑人麼?道理雖然這樣講,但是你看馮大康那個人,他可不是明白道理的人,到時候肯定又會有話說了,唉,當村幹部就是難。”
馮益民撇了撇嘴說:“不用在意馮大康那個人,他在咱們村子裡臉都快要丟光了,他要是還不識相,咱們也犯不着去管他,讓他自個兒去找銷路就是了,我最大的顧慮就是現在包產到戶了,我這個做村長的也沒那麼大的權力,要是鄉親們心不齊,這事兒就辦不成,這樣吧,咱們先不要說出去,等實在沒有辦法了,再用我這個辦法,你覺得咋樣?”
張光明點了點頭說:“也只能這樣了,那咱們明天勤快一點兒,趁着還沒有到勞動節,趕緊到省城裡去找找銷路,能賣出去一點兒是一點兒。”
桃源村的幹部還沒來得及出去找銷路,銷路就自個兒找上門來了,正是孫明軍那個水果佬,他是個特別精明的商販,自從那天見識到了老馮家的水果,他就從心裡面惦記上了,還用了不小的代價跟司機打聽出了桃源村的情況,他這才驚訝地發現,原來在距離省城那麼近的郊外,竟然有一個盛產優質水果的村莊,那簡直就像寶山一樣,他要是能夠從桃源村批發到水果,不光運輸成本低,還能源源不斷地向省城和附近的城市供應最新鮮的水果,那裡面的利潤可就大了去了,明白了這一點,孫明軍在第二天就巴巴地趕來了桃源村,生怕這個發財的機會被別人搶走了。
等他來到了村子裡,他卻發現自己好像打錯了算盤,他私底下去跟那些種植西瓜的農戶商量,沒想到對方壓根不聽他說話,還用看騙子的眼神看着他,很快就有人悄悄地報到了馮益民那裡。
那個告密的村民是這樣說的:“村長村長,不好了,咱們村裡又來了一個騙子,正在咱們村子裡到處串聯呢,哼,咱們可不會上了這幫騙子的當,所以我們沒有一個人搭理他,村長,你快去看看唄,免得有些人被騙子騙了。”
收到了這樣的消息,幾個村幹部都非常重視,馮國強當場就拍着桌子說:“真是反了他們了,以爲咱們村裡的人都是紙老虎不成?抓了一個騙子還敢再來一個騙子,我現在就帶着人去會會他,一定要給這幫騙子一個狠狠的教訓,老虎不發威,當咱們是病貓啊。”
馮益民趕緊攔住他說:“國強你別這麼衝動,咱們先出去見一見他,要真是騙子的話再把他抓起來,這裡是咱們的地盤,騙子還能跑了不成?他現在在哪裡?你帶我去見一見他。”
那個村民很殷勤地走在前面帶路,還不忘拍着胸口表起了功勞:“村長,咱們這回可是學聰明瞭,只有你們村幹部真心爲我們好,其他人說話我們都是不相信的,這個世界上騙子太多了,咱們這些不聰明的人就該老實一點兒。”
馮益民的心裡有些欣慰,但還是沒有把話說滿:“你說對了一半,能夠賺錢的事情就會引來騙子,不過我們村幹部也不是萬能的,幫大家掌眼那是應該的,就怕我們有時候也看不出來,比方說那個王騙子用的假車證,不是專業的公安他也不知道,所以咱們都應該保持警惕才行,不要輕易上了人家的當。”
這個村民把幾個村幹部引到了另一戶老鄉的西瓜田裡,果然看見一個陌生的中年男子正站在田壟上努力地遊說着村裡的人,馮益民立馬就認出來了,這不就是昨天那個水果佬麼,好像叫做孫明軍還是啥的,他的打扮也跟昨天差不多,只不過換了一個更大的公文包,看上去還挺有派頭的,不知道他那公文包裡面是不是也裝滿了現金,要是他真有誠意跟桃源村做生意,那也是一條不錯的路子。
想到了這裡,馮益民就來了興致,壓低了嗓音跟身邊的幾個村幹部說:“這個人我認識,我昨天去省城裡賣西瓜還見過他,他自己說他是專門賣水果的販子,名字叫做孫明軍,綽號叫水果佬,你們先別說話,讓我去會會他。”
馮益民走到了田壟上,隔着一段距離就開始喊:“是孫同志嗎?你到我們村裡來幹啥?”
水果佬聽到了聲音就回過頭來,他看見了馮益民一點兒也不感到意外,直到聽見旁邊的村民說馮益民是這裡的村長,他這才徹底吃了一驚,趕緊小跑過去伸長了雙手,熱情地握住了馮益民的手使勁地搖晃着,還笑得特別客氣地說:“哎呀原來你就是這裡的村長啊,真是幸會幸會,我昨天買了你家的水果就一直在心裡唸叨着,這麼好的水果不能讓它們沒了銷路,所以我今天一大早就趕來了,馮村長你真是領導有方啊,你們村裡出產的西瓜我剛纔見過了,都種得特別好,一個個都是又大又甜,我是生意人也不跟你說那些虛的,我特別喜歡你們村裡的西瓜,還有那些水蜜桃,要是你們願意的話,可以把這些水果都批發給我,你放心,我一定給鄉親們一個滿意的價格,保證不讓你們吃了虧。”
有點兒意思,既然他都這麼說了,馮益民就笑哈哈地說:“孫老闆你太客氣了,你能來我們村兒我們非常歡迎,我們桃源村是省裡第一批農業種植試驗基地,還有省城裡派來的農業專家在我們這兒設立了研究基地,不是我吹牛,我們村裡的西瓜和其他水果都是採用高科技種出來的,所以一直都不愁銷路,遠的不說就說今年,已經有好幾家國家單位跟我們預定了水果,所以我才說孫老闆的眼光非常不錯,就是不知道你打算用什麼價錢跟我們村裡購買水果呀?”
這話問到了點子上,水果佬的眼珠子很靈活地轉了轉,就試探性地說:“馮村長你也是知道我這個人的,我水果佬做生意最實在了,你們村子裡的西瓜和水蜜桃確實很好,這樣吧,你們生產出來的水果我全部包圓了,一斤就按兩毛錢算,這個價錢絕對不低了,你們覺得怎麼樣?”
幾個村幹部還沒來得及回答呢,旁邊圍觀的村民就先不樂意了,立馬就有村民非常鄙視地說:“我呸,你給這個價錢當我們是傻子麼?我告訴你,我們村裡的西瓜最低最低也能賣到五毛錢一斤,你只給我們開兩毛錢,當打發乞丐呀?我們這可是高科技種出來的高級西瓜,從選種到育苗再到播種,每一個環節都有專家指導呢,可不是那些泥腿子隨便亂種的,你只給這麼點兒價錢,是看不起我們還是看不起誰呀?你們瞧,我就說他是騙子嘛,果然被我猜中了。”
水果佬一聽就着急了,尤其是那幾個村幹部還用審視的眼神瞅着他,他趕緊爲自己辯白說:“我怎麼就成騙子了?我是真的好心想跟你們收購水果的,說起來也是在幫你們呀,我這次來都是帶了現金的,你們要是覺得合適,當場摘下來多少,我就能收購多少,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絕對不來虛的,你們實實在在地把錢拿到手裡,也不用再辛苦受累了,這樣不是更好麼?我再重新說一遍,我可以現場付現金,我這麼說,你們應該知道我的誠意了吧?”
水果佬越說越覺得得意,像他這麼財大氣粗的收購商可不多見,他以往去到別的地方,只要把這個條件開出來,保管那裡的農民都要感恩戴德地答應,絲毫不帶討價還價的,他本來還不願意開出這麼高的價錢,畢竟他就是個二道販子,總要給自己留出足夠的利潤空間,還不是因爲馮益民就站在這裡,而且還是這個村裡的村長,他昨天高價收購了他家的水果,也認識到了這幫人的大胃口,這纔給他們開出了高價,在他看來,他這個價錢已經是相當誘人了,那些村民說的五毛錢一斤,他壓根就不相信,說到底他昨天之所以願意花高價跟馮益民購買,就是爲了放長線釣大魚,現在看來,他這個目的也算是達到了,他們的村長自己賣了高價,他回頭再私底下給幾個村幹部一些好處費,肯定可以順順利利地把水果收購下來。
水果佬心裡的算盤打得叮噹響,還自以爲很大方地對着馮益民說:“馮村長,你是個明白人,應該也知道省城裡的行情,再過幾天就是五一勞動節了,到時候肯定會有天南地北的緊俏水果上市,什麼新疆的陝北的都會有,你們村裡的水果拿什麼去跟人家競爭?水果這種東西,它多了就不值錢,更何況人家城裡的人還有那麼多選擇,我是誠心想跟你們做生意的,你們也得體諒體諒我,我一家老小也要吃飯不是?要是給你們五毛錢一斤的收購價,我這門生意也不用做了,我這不是白忙活了嗎?我得自己出車出人來拉貨,還得自己去跑銷路,這一樣樣一樁樁都是用錢堆起來的,這些都要成本的,到最後我也賺不到多少錢,就是一個辛苦費,要不咱們都各自退一步,兩毛五一斤怎麼樣?”
馮益民聽完之後就有些無語了,他們村裡自己賣水果,能夠賣到五毛錢一斤,他憑啥要減少一半的價錢賣給這個水果佬,果然二道販子沒有一個好東西,就知道剝削農民,可惜他打錯了算盤,他們可不是沒有見過世面的農民。
馮益民使勁地端着態度,把臉上的笑容也給收斂了,只用眼神斜睨着水果佬淡淡地說:“孫老闆,我相信你是很有誠意的,沒有誠意你也不會特意摸到我們村裡來不是?不過我們村兒的鄉親確實有苦衷,就跟他們剛纔跟你說的一樣,我們這裡是省級的農業試驗基地,省裡的領導都看着呢,專門派了農業專家全程負責指導,是真正的高科技農業產品,不是那些亂七八糟的普通水果,我們耕種的成本就跟別人不一樣,種子都是專門培育出來的,整個生產過程也是高科技,我跟你說句實話吧,就算是五毛錢一斤的價格,我們村裡的人還不太樂意呢,這價錢我們基本上沒有利潤了,就是在賠本賣吆喝,但鄉親們實在,去年賣了五毛錢一斤,今年也都是老客戶來預定,所以我們也沒打算擡價,誰讓我們是老老實實種地的農民呢?但你只出兩毛五一斤的價錢,那是萬萬不行的,鄉親們連個勞苦費都賺不回來。”
馮國強早就看這個水果佬不順眼,此時也諷刺地說:“一分錢一分貨,我看你剛纔也開了村民的西瓜,那你就應該知道我們村的西瓜質量是槓槓的,出不起價錢就不要浪費我們的時間了,最低價錢五毛一斤,少於這個價你就不用多說廢話了,我們村兒沒有人會答應你的。”
馮國強一點兒面子也不給,還當着水果佬的面大聲地對着村民們說:“你們都給我聽好了,誰要是私自把西瓜便宜賣了,到時候上了當別來找大隊哭,別怪我事先沒有提醒你們,貪了小便宜,就等着吃大虧吧。”
馮國強這個人也是很精明的,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比較有威懾力,由他來唱黑臉比馮益民更加合適,所以他很有默契地就先撂下了狠話,在鄉下地方就是這樣,有時候說狠話比說好聽話還有用,村民們就吃這一套。
水果佬沒想到這個村子的人這麼難纏,竟然還這麼貪心,要是真的按照五毛錢一斤的價錢來收購,那他還賺啥錢呀,到時候賠本賺吆喝的人就變成他了,這麼高的價位,留給他加價的空間就不多了,再說價錢高了,他也不好脫手啊,但他實在是不甘心,眼睜睜地看着這個賺大錢的機會在他面前白白地流失掉,比殺了他還要讓他難受,就裝作很委屈地說:“價錢不合適咱們可以再商量嘛,我相信像我這種帶着現金主動上門來收購的人不多了,你們剛纔不都說只預定出去了一些麼?你們辛辛苦苦去找門路銷售,還不如直接賣給我算了,我再給你們提高一點兒價錢,三毛錢一斤,不不不,三毛五一斤,你們覺得合適不?這個價錢已經是最高的收購價了,再高我也承受不起了,做生意都不容易,咱們各退一步怎麼樣?要是合作得好,我明年還來跟你們收購,做生意就是要細水長流的嘛,你們又不是隻種一年西瓜,我看你們村裡還種了其他水果,到時候我都可以幫你們銷售出去,你們覺得呢?”
“孫老闆,你這個價錢我們真的不能同意,除非你能出到五毛錢一斤的價格,不然不用在這裡多說了,我們村裡的人是不可能答應的。”馮益民當然不會那麼傻了,他們自己找銷路就能多賺一毛五,全村那麼多的水果,加起來就是很大一筆鉅款吶,不光他不同意,村裡的人也不肯同意,這會兒鄉親們盯着水果佬的眼神就跟看騙子似的,還隱隱地帶着仇恨,彷彿水果佬就是來跟他們騙錢的,當他們是傻子不成?他們纔不會上了水果佬的當。
村民們瞅着水果佬在那裡猶豫了半天,見他還是沒有開口加價,他們就知道沒戲了,對他也徹底失去了興趣,站在這裡瞧熱鬧浪費時間,還不如多到田裡幹活呢,他們紛紛翻着白眼兒散開了,理都不理水果佬。
村民們可以任性,馮益民這個做村長的就沒那麼好命了,他還得客氣地安撫水果佬說:“孫老闆,你別跟我們村裡的人一般見識,他們都是老農民不懂得人情世故,心裡藏不住事兒,你剛纔也看見了,你這價錢太低了,就算我們肯答應,鄉親們也不肯答應啊,這些水果都是他們辛辛苦苦種出來的,五毛錢一斤已經是成本價了,也沒能賺到多少錢,要不你還是回去好好考慮一下?要是你誠心想收購,在我們的水果上市之前,歡迎你隨時再來我們村兒。”
這裡已經沒有了不相干的人,只有水果佬和幾個村幹部,他咬了咬牙就悄聲說:“馮村長,瞧你這話說的,我孫明軍也算是走過很多地方的人,各地都有不同的風俗嘛,這個我理解,鄉親們也是淳樸,你放心我不會放在心上,但我真的是很有誠意的,要不這樣吧,咱們相逢就是有緣分,我在你們公社外面設個宴席,請你們幾位出去樂一樂怎麼樣?我這裡也有點兒小小的心意,就當咱們交個朋友,多個朋友多條路嘛。”
水果佬說着說着,還把包裡的現金悄悄地抽出來一角,那臉上的表情再明顯不過,就是想要賄賂他們這幫村幹部,這樣的人他見得多了,只要給了他們足夠的好處,保管他們會乖乖地辦事兒,所以水果佬還是很有信心的。
但是他很快就傻眼了,因爲他面前的這幾個村幹部都齊刷刷地黑了臉,就連一向溫文的馮益民都板起了臉孔冷冰冰地說:“孫老闆你這是什麼意思?你以爲我們是在跟你討要好處嗎?這你就想錯了,我們是在憑良心辦事兒,你的價錢不行就是不行,不要跟我們動這些歪心思,你堂堂正正來做生意我們隨時歡迎,要是用這些歪門左道,可不要怪我沒有提醒你,小心到時候栽到公安局裡去。”
“你你你,你怎麼能這麼說話?”水果佬的小心思被他當場揭穿,又瞥見了那幾個村幹部吃人的眼神,頓時氣得臉色一陣紅一陣白,他好心跟他們交朋友,沒想到對方這麼不識擡舉,還大喇喇地叫嚷出來,果然窮山惡水就是出刁民,這幫人簡直不是正常人,好處送上門了還不要,就沒見過這麼蠢的村幹部,他們到底是咋樣當上村幹部的?
留給他發愣的時間不多了,馮國強看到他就覺得十分礙眼,當下就很不客氣地說:“孫老闆,既然買賣做不成,那就請你離開我們村兒,你要是再胡攪蠻纏,小心我把你當成盲流抓起來。”
水果佬頓時被他氣得個倒仰,差點兒沒噎死自己,好在他還記得這裡是誰的地盤,到底不敢在這裡撒野,只丟給了他們一個怨恨的眼神,就急急忙忙地離開了。
馮國強盯着他離去的背影,嘴上就很嘲諷地說:“呸,沒有卵蛋的孬貨,他把咱們都當成什麼了,誰還看得上他那麼一點兒好處?老子隨隨便便種點兒西瓜就成萬元戶了,他還以爲咱們是隻拿幾十塊錢死工資的村幹部呢,狗眼看人低的東西!”
馮國強這人非常剛直,他可是曾經上過戰場殺敵的革命英雄,最看不得這種陰私的小人行徑,他家裡現在也寬裕了,壓根看不上民兵團長那點兒工資,要不是爲了保衛村子,他早就撂擔子不幹了,其他的幾個村幹部也是同樣的心理,他們可都是村裡數一數二的人家,要想通過好處來賄賂他們,那簡直是在癡人說夢,不可能的。
“理他那種人幹啥?他也只會這點兒歪門邪道了,他倒是提醒了咱們,該給西瓜好好找一找銷路了。”馮益民望着水果佬的身影消失在了山路口,漸漸地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