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了點心, 馮老頭就站起來提議說:“你們還沒看過香港電影呢,既然來了, 我就播一部給你們看看,保管你們都會喜歡。”
馮老太翻了翻眼睛,還有些不太相信地說:“電影誰沒看過?那玩意兒有啥好稀奇的?每年公社都會派人到咱們村兒去播電影,那電影還都是免費的嘞, 你要是想花錢買享受,到那縣城裡的電影院花上一毛錢也能看一場電影,不是我說你呀老頭子,你們這錄像廳實在太貴了, 二十塊錢壓根不會有人願意來的, 人家又不是傻的, 城裡人比咱們鄉下人還要吝嗇呢, 人家城裡也有電影院呀,憑啥要來你這裡花上二十塊錢?”
馮老頭在背後推着她的腰說:“你看完就知道了, 那香港電影跟咱們這裡的電影完全不一樣,樣板戲有啥好看的?我都不屑看,再說我們也不收人家二十塊, 我們只收十五塊,比那南方人還便宜五塊錢呢,就這我們還吃老虧了, 要我說就該收它二十塊,就憑咱們是這省城裡的獨一份。”
馮老太將信將疑地被他推着走,幾個大人帶着娃娃們轉移到了錄像廳, 馮老頭還很有經驗地說:“你們別坐太前面了,小心待會兒看得眼暈,坐到中間那個位置最好,看得最清楚。”
等大家都坐好了,馮老頭就開始搗鼓起了機器,他把電視機和錄像機的電源都給插上,就拿出一盒黑色的錄像帶塞進錄像機裡面,按下幾個按鈕,等電視屏幕閃出了雪花,他就走回來說:“電影馬上就開始了,這是香港人最喜歡看的李小龍,你們待會兒就知道了,他的功夫可厲害了,一個人能打十幾個。”
那電視屏幕上的雪花閃爍了一陣,緊接着就開始播放電影,首先在屏幕上出現了三個大字“精武門”,還響起了一陣鏗鏘有力的音樂聲,險些沒把馮老太嚇了一跳,她剛開始還有些漫不經心,等那電影逐漸播放,她那眼珠子都不會轉了,全副心思都被那電影裡的世界吸引住了。
好傢伙,這個叫做陳真的人真是太厲害了,他一劈手竟然能夠劈開三塊磚頭,那些青石板在他腳下就跟紙糊的似的,輕輕鬆鬆就被他踢碎了,這要是踢在人的身上,那人還活不活了?
馮老太被那電影裡的打鬥場面晃得眼花繚亂,有些動作太快了,甚至還出現了殘影,她那嘴裡也是不住地讚歎着,連她自個兒都不知道自己在說啥,只覺得這電影實在是太好看了太精彩了。
馮老太畢竟是見識過電影的人,她都已經被吸引成這個樣子,更別說坐在她旁邊的幾個小娃娃了,他們的眼睛盯着屏幕一眨也不眨,小嘴巴全程都張成了o形,心裡面已經震撼到不行。
兩個小時的時間就在這震撼中很快就過去了,等電影播放結束了,大家都還沉浸在電影裡的情節,久久都無法回過神來,就連身子都還保持着那個姿勢一動不動。
馮老頭走到最前面打開了電燈,有些得意洋洋地拍了拍手說:“好了好了都回神了,電影播完了,你們告訴我好看不?”
小娃娃們都拼命地點頭說:“好看,還想看。”
“哈哈哈哈,爺爺這裡幾十部電影呢,都播放出來能讓你們看個幾天幾夜的了,今天咱們先看這個,以後你們來了再播其他的,一次不能看太多電影,看多了你們也記不住。”
馮老頭其實是不想讓小娃娃們看到那些血腥的打鬥場面,他們還太小了,不適合接觸這個,一不小心就會給教壞了,因此他打了個哈哈就給搪塞過去。
馮老太直到此時才清醒過來,她一張臉都憋得通紅,在那裡咬牙切齒地說:“那日本鬼子真是太壞了,他們不光害死了陳真的師傅,還把陳真也給害死了,哎呀我真恨不得把他們從電視裡揪出來打一頓,打不過他們也要咬死他們,日本人從骨子裡就是黑心肝,呸,這幫沒有人性的畜生,就該把他們打到十八層地獄!”
馬桂花也在旁邊附和着說:“你說的是呢,就該把小日本狠狠地收拾一頓,還敢把咱們中國人說成是東亞病夫?我看他們自己纔是東亞病夫,一個兩個長得都跟侏儒似的又矮又醜,被那陳真一踢就飛出去好幾米,哈哈,我看了心裡咋就那麼高興呢?”
“是啊,原來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這麼厲害的人,我原本還以爲咱們村裡的國強算是拳腳功夫好的呢,沒想到那個陳真一腳就能踢倒八個人,咱們村的國強肯定比不上他。”馮老太捂住了胸口,眼睛都快變成了星星眼。
馮老頭高高地揚起頭說得特別得意:“那肯定的,人家要是不厲害,哪兒輪得到他來演電影啊?我就問你們,這電影你們覺得咋樣?值不值得你們花十五塊錢來看?”
馮老太拍着大腿說:“值,太值了,以前咱們看的電影都是黑白的,他這香港電影卻是彩色的,那裡面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那幾個女的還長得老好看了,這是咋長出來的呢?也就咱們萌萌能夠比得上她們了,那電影也演得特別好,我看得這心裡面啊,又是激動又是生氣,恨不得撲過去狠狠地咬死那幫日本人。老頭子你說得對,這電影收十五塊還是太虧了,咱得收它二十塊,一分錢都不能少,這省城裡的人哪裡見過這種電影啊?說不定你收二十塊人家還願意來看第二遍呢。”
“咱收十五塊已經挺多的了,一天只要能播上五場電影,場場都能坐滿,咱們三天就能夠回本了,咱也不貪心,這個錄像廳要是能夠給咱賺個三五十萬,咱就心滿意足了。”馮老頭在心裡面細細地盤算起來,想到了未來的利潤,他那臉上都笑出了菊花紋。
馮老太看完了電影再也沒有了擔心,過完中午之後,她就和她家老頭子騎着自行車出去買東西,張家老兩口留在店裡,就他家睿哥兒跟着一起過來,他們買完東西也不打算回錄像廳了,而是直接回到村裡。
馮老頭帶着他們熟門熟路地來到了附近的供銷社,把家裡的布票換成了白色的細棉布和大紅色的花棉布,準備拿回家裡去做成被褥牀單啥的,還把家裡的糖票都換成了大白兔奶糖和水果糖,雖說家裡已經不缺這些東西,但是有票也不能浪費呀,索性全都換成了東西。
一家人走出了供銷社,二娃非常眼尖地發現前面不遠處有個賣棉花糖的小攤兒,他那眼珠子立刻就滴溜溜地轉起來,指着萌萌說:“奶,前面有人在賣棉花糖,咱給妹妹買一個唄。”
馮老太敲着他的腦袋笑罵着說:“我還不知道你?小小年紀咋就這麼狡猾呢?你自己想吃棉花糖,偏偏拿你妹妹做幌子,萌萌你想吃不?你想吃的話,奶奶就給你買一個。”
萌萌從小就是個嘴饞的娃,看見棉花糖她當然想吃了,已經在心裡面想象它的滋味兒,再加上她二哥在旁邊眼巴巴地望着她,她就笑得特別可愛地說:“好想吃哦。”
馮老太就牽着自行車帶着他們走到了攤子前,開口跟那個小販要了三個棉花糖,很快第一個棉花糖就做好了,睿哥兒站在最前面,他接過棉花糖卻沒有往自己嘴裡送,而是交到了萌萌手上說:“給妹妹先吃。”
萌萌拿着那支棉花糖,那上面蓬鬆鬆的棉花糖就好像天上的雲朵,她拿起來美滋滋地啃了一口,嘴角就粘上了棉花糖絲,她伸出小舌頭舔了一圈,滋遛滋遛地吃得特別美味。
這個小攤旁邊還圍着一圈城裡的娃娃,此時此刻,他們都用羨慕的小眼神看着萌萌,棉花糖他們也買得起,他們羨慕的是萌萌身上穿的衣服,瞧他們都看見了啥,那淺紫色的羽絨服還帶着蕾絲花邊兒,襯得萌萌的一張小臉兒格外地粉嫩,她還穿着一條深藍色的牛仔褲,腳上踩着一雙黑色的小皮靴,那小皮靴上面也帶着一圈毛,就連她頭上的發繩和髮夾,也都是他們從沒見過的稀罕玩意兒,讓萌萌看上去有說不出來的好看。
小娃娃們看完了萌萌,又去看睿哥兒和二娃,他們的心裡就更加羨慕了,不光這個小女孩穿得好,那兩個小男孩也穿得很好,這肯定是從外國來的華僑小孩兒,他們穿得那麼時髦,還長得那麼漂亮,真是讓他們羨慕死了。
馮家人買完了東西就騎着自行車往回走,一路上看着這省城裡的風景,跟以前相比變化不大,但是他們家卻是越過越好了,馮老太一邊蹬着車,一邊在心裡盤算起來,當了萬元戶,買了四大件,現在又有了新的電視機和錄像機,還變成了十萬元戶,這生活呀是充滿了希望,馮老太想着想着,就連那臉上的笑容都甜蜜了幾分。
作者有話要說: 81年北京第一家錄像廳票價30塊,河北省第一家錄像廳半年賺了一百萬,那個年代的牛人啥都敢幹,小說都不敢這麼寫,所以我真的不是走浮誇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