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圓仔就住上了新的別墅。
馮老太把家當,都從賓館裡搬來了, 依舊和老張家做鄰居, 她那天看中這套別墅,就是爲了小花園裡的翠竹,那不就是圓仔的口糧麼, 她一眼就相中了。
關上大門,她就抱着圓仔在花園裡遛彎兒,摘下碧綠的竹葉餵給它,哪知道人家圓仔根本不稀罕,不僅不張嘴, 還把腦袋給撇到了一邊。
馮老太瞪了它一眼, 把它放在旁邊的石桌上, 指着它開始教訓。
“圓仔呀, 你可真挑剔,你不就是個動物麼?有的給你吃就不錯了,你還學人挑剔上了, 等我把你交到上面去, 你就知道有沒有資格挑剔了,別人可不像我對你這麼好。”
她鄙視這隻熊貓,可人家圓仔壓根聽不懂,或者聽懂了卻不理睬,它慢騰騰地翻了個身子,背對着馮老太開始曬太陽。
“喝盆盆奶啦。”萌萌端着托盤, 小心翼翼地走進花園裡,不等她開口招呼,圓仔就飛快地翻過身子。
它面朝着萌萌的方向,努力伸長着短短的脖子,嘴裡發出“嚶嚶嚶”的叫喚,就差沒有搖尾巴了,那模樣,要多殷勤,就有多殷勤。
萌萌把奶盆子放在它的面前,圓仔立刻埋頭進去喝。
它喝得可歡快了,還左右扭動着肥胖的小屁股,惹得萌萌伸出手去摸它,它就扭得更歡了。
馮老太坐在旁邊,冷眼地瞅着這一對,然後她酸溜溜地說:“你就慣着它吧,等我把它送到公安局裡去,再沒有人這麼照料它了,以後哇,有的是它的苦日子過。”
她發誓,她絕對不是因爲圓仔不肯搭理她,才埋汰這隻熊貓的,實在是因爲看不慣。
她給圓仔投去了鄙視的一眼,支使萌萌說:“你去玩吧,讓我來餵它。”
“哦,那奶奶你來。”萌萌把自己的位置,讓出來給她奶奶,她並沒有走遠,依舊站在一旁看熊貓。
馮老太一屁股坐在萌萌的位置上,把那盆盆奶拖向自個兒,還把追上來的圓仔腦袋,摁回去了一點兒。
望着圓仔委屈的小眼神兒,馮老太奸奸地笑着說:“想喝不?我知道你想喝。想喝就老實點兒,別一天到晚地就會撒嬌,你以爲你是啥金銀財寶啊,沒人稀罕你。”
“嚶嚶嚶~”
“你哭也沒有用,就沒人稀罕你。
“嚶嚶嚶嚶嚶~”
“嚶什麼嚶?聽着真讓人煩,我就不給你喝。”
“嚶嚶嚶嚶嚶嚶嚶~”
“行了行了,別嚶了,真是受不了你,給你喝吧,喝慢點兒啊。”
馮老太真是敗給它了,她就不信自己鬥不過這隻熊貓,現在只不過是先讓它吃飽,免得人家說她欺負動物。
她兩隻眼睛盯住圓仔,專注地看它吃奶,瞅準了機會就開始擼毛,平時圓仔可沒有這樣乖巧的時候,除了萌萌,它壓根不讓別人擼。
馮老太摸了一把,嗯,這毛還挺軟乎的,再擼一下。
她就這樣一下又一下地,給圓仔順着毛,連她自個兒都沒有注意到,她那嘴角的微笑,已經是越翹越高了。
老太太老頭兒們住在這大別墅裡,每天除了買菜做飯,就是澆澆花草,喂喂熊貓,那小日子過得呀,悠哉悠哉,都想不到要回去了。
至於娃娃們,那更是到處瘋玩,他們就好像放飛的鳥兒似的,今天去爬山,明天去下海,後天又跑出去逛街和看電影了,把一個深圳逛得透透的。
這不,好不容易有了點兒空閒,他們又跑去小區裡游泳。
如今這個小區,還沒多少人住進來,去游泳的人就更少了,他們正好可以霸佔住整個泳池,好好地遊它一個盡興。
娃娃們回到家中,他們奶奶已經準備好了大毛巾,朝他們扔過來說:“快點兒擦擦,瞧這一身都是水,小心給你們凍感冒了。”
屋子裡開着空調,正呼呼地吹着冷風,其實馮老太他們並不覺得熱,之所以開空調,主要是爲了圓仔。
這傢伙非常非常怕熱,氣溫一旦上來,它就特別煩躁,水果也不吃了,奶也不喝了,還不停地叫喚,深圳對它來說,還是有些太熱了。
馮老太踢了踢腳邊的圓仔說:“幸好有空調,不然圓仔就要被熱死了,瞧這身毛長的,要不咱們把它的毛給剃了吧。”
萌萌擦身體的動作,突然頓住了,她擰着小眉毛說:“奶奶你是認真的麼?還是別給圓仔剃毛了,那太醜啦。”
“醜怕啥,它本來就已經夠醜了。”
馮老太睜着眼睛,開始說瞎話:“長它這麼一身肥膘,就跟人一樣,胖子總是最怕熱的,我給它剃毛,也是爲了它好。”
萌萌覺得太可怕了,她無法想象出圓仔剃毛之後的樣子,連忙把那隻可憐的圓仔,從地上抱起來。
圓仔呀圓仔,你知不知道自己就要被人剃毛了?
圓仔它咋會知道捏,它無知無覺地睡着懶覺,還把腦袋枕到了萌萌的胸口上,睡得老香了。
張老太從廚房裡端來水果,放在桌子上說:“你們來吃水果,今天早上剛買的,很新鮮,我都切好塊兒了,萌萌你來吃。”
大夥兒拿起牙籤,正準備要吃水果,就在這個時候,電話鈴聲忽然響了起來。
他們齊刷刷地望着旁邊桌子上的大哥大,二娃打破寧靜說:“是不是爺爺的電話響了?”
“不是。”睿哥兒站起了身,他突然之間有一種強烈的預感,深吸了一口氣,才迅速地拿起電話說:“喂?”
“睿哥兒,是我。”在闊別了兩年以後,凌虛子的聲音終於再次響起。
“師父,真的是你!”睿哥兒幾乎是本能地,立刻追問起來:“師父,你在哪裡?你沒事吧?你快點兒說啊,你到底在哪裡?”
電話的那頭,似乎傳來了凌虛子輕輕的笑聲,他的嗓音還像以前那般,不疾也不徐。
“睿哥兒,你師父我好着呢,你不用擔心,最近應該放暑假了吧,有空的話,能不能來一趟深圳,過來接我。”
睿哥兒幾乎要懷疑他師父有天眼了,咋就那麼巧呢,但是他心裡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如果凌虛子好好的,爲啥要讓人過去接他。
“師父,我就在深圳,你到底怎麼了?”
“咳咳咳咳……”凌虛子到底還是沒有忍住,發出了一連串的咳嗽聲。
過了好半響,他才帶着暗啞的痰音說:“沒什麼,只是受了點兒小傷,你先彆着急,聽我講,到沙頭角協天宮那邊的紅樹林,明晚三點一刻,你看見一艘藍色的小船,那就是我了。”
“師父你……”不等睿哥兒追問下去,那邊就已經掛斷了電話。
睿哥兒憂心忡忡地回過頭,家裡的人都已經站在他的身後。
“是不是老道長來電話了?他怎麼跟你說的?”馮老太關切地問。
睿哥兒搖了搖頭,“師父他沒有說啥,好像受傷了,讓我去海上接他。”
“那還等啥,咱們趕快去啊。”
凌虛子來到了桃源村,也有好些年了,他不光收了睿哥兒當徒弟,還在村裡做過很多好事兒,就連老馮家的娃娃們上學,也受過他的恩惠,所以馮老太,早就把他當做自家人來看待了,聽到對方受傷,她就非常着急。
“咋好端端地,突然受傷了呢?你師父也真是的,去那麼久,也沒個消息。好不容易這打電話回來,卻又受傷了,哎呀,真是急死個人。”
她每說一句,睿哥兒的眉頭就皺緊一分。
他努力鎮定地說:“我師父是去報仇的,在外面耽誤這麼久,事情肯定不簡單,他讓我明天晚上去接他,咱們還是得好好準備一下。”
對深圳,他們也不太熟,當場就找了地圖出來看,發現凌虛子說的地方,已經是在邊境了。
“在這裡!這兒有個協天宮。”
萌萌眼尖地指着地圖上的一個地方,猜測說:“聽起來應該是一座廟,你看對面的香港,也有一座同樣名字的廟,說不定你師父就藏在那兒。”
馮老頭盯着地圖,他摸了摸下巴說:“以前我們去羅沙村當倒爺,那邊都是拉上鐵絲網的,不知道這個地方,有沒有鐵絲網。”
睿哥兒努力地回想說:“應該沒有吧,前些天我和妹妹去大梅沙,那邊到處都是海,哪裡圍得過來?怕就怕有巡邏的人。”
“要不這樣,”馮老頭想了想,眼睛裡突然閃過一道光說:“咱們白天去,先踩踩點兒,就算有巡邏的人,也要給他摸清楚了。要是有人問起,咱們就說是去釣魚的,再帶個帳篷去,裝得像一點兒,等到晚上再動手。”
萌萌也幫忙出主意:“還可以讓小金飛到天上去,有人來了,它可以提前通知咱們。”
馮老頭很獎賞地點頭說:“對,小金還是很有用處的,幸好把它帶來了,就這麼辦。”
接下來,大家夥兒就緊張地忙碌起來,他們也搞不清楚凌虛子到底是什麼樣的狀況,只能按照最壞的打算來。
他們緊急地跑出去找藥店,買回了許多藥物,又忙着去採購釣魚竿吶、帳篷這些東西。
擔心晚上的海水太冷,馮老頭還跑到專門的店裡,買回來幾套潛水衣,關鍵時刻,說不定還要靠他們這些老漁民,才能派上用場。
一切都準備妥當了,他們第二天一大早就出發。
“萌萌,要不你還是留在家裡,順便照顧圓仔。”臨上車子前,馮老太還是不願意讓孫女兒跟着去。
“不嘛,我要去。”萌萌很堅持,她可是有超能力的人兒,沒準能幫到大忙,沒有她,他們連小金都驅使不動。
馮老太繼續勸:“你乖啊,我們這次不是去玩,是去救人的,可能會有危險,你還是留在家裡吧。”
萌萌嘟起小嘴兒說:“再危險,我也要陪着,咱們是一家人,我一個人待在家,會很擔心的。”
馮老太聽了這話,心裡就好像喝到蜜一樣甜,萌萌這孩子,咋就那麼招人疼呢。
睿哥兒是很清楚萌萌的能力的,也幫着勸:“馮奶奶,就讓萌萌跟着去唄,咱不讓她靠近那些危險的地方,有萌萌在,小金也比較聽話。”
“這倒也是,”馮老太輕輕地點頭,又擔憂地說:“可圓仔怎麼辦?總不能讓它待在家裡。”
馮老頭從車窗裡探出頭來,“別管那麼多了,都帶去,反正圓仔一天到晚都在睡覺,把它放在帳篷裡,讓它睡去,別到時候它趁着我們不在,偷偷溜出去,被人看見就糟了。”
他們養這隻熊貓,就好像做小偷一樣,輕易都不敢開門,生怕圓仔趁人不注意,偷偷從別墅裡溜出去。
大家夥兒坐上了車子,從家裡出發,橫穿過整個羅湖區,再來到鹽田,順着梧桐山的方向一直開,對岸就是香港,其中有一塊灘塗地,就是沙頭角了。
和市區比起來,這兒還像是幾年前的深圳,到處都是荒地,公路也不好走,車子一路開過來,他們看不見幾個人影兒,就連路邊的那些村莊,也顯得有些破敗,跟市區相比,就是兩個世界。
他們的車子開呀開,終於看見了海,可哪裡有什麼協天宮啊。
大家夥兒都不知道路,只能按照地圖的標記,慢慢地摸索過去,中間還走錯了好幾次路,才最終走對了方向。
可他們來到了目的地,一看不對勁啊,這前面咋還有個海關呢?
馮老頭從駕駛座上回過頭,有些着急地問:“誒我說,咱們是不是弄錯地方了?這海關擋在這兒,咱們哪裡過得去?”
他眼裡看着睿哥兒,有些不確定地問他:“睿哥兒,你是不是聽錯了?”
“沒有,”睿哥兒說得很肯定:“馮爺爺,我當時聽得可明白了,就是沙頭角的協天宮,不會錯的。”
但是事情,確實很不對勁。
就說這個協天宮吧,它就在海關的旁邊,周圍還都是陸地,哪裡有海的影子,要想到海邊去,還得走好長一段路呢。
馮老頭揣測着說:“我要是凌虛子,我肯定不選這兒,你們瞧見那些軍警了沒有?他們還牽着狼狗呢,這不是在人家眼皮子底下犯事兒麼?”
現在想來,他們着急忙慌地準備帳篷,簡直太可笑了,哪有人在海關門口搭帳篷的呀,不給抓進去就不錯了。
“不好,他們走過來了。”
也許是他們的車子,在路邊停留的時間過長,前面的軍警注意到了,就走過來探個究竟。
其中一個軍警拍了拍車窗,示意裡面的人把窗戶搖下來,然後他用凌厲的目光,一一掃過車廂裡的人,發現他們都是老人和孩子,才面容稍霽。
“你們是什麼人,到這裡幹什麼?”
馮老頭帶着微笑說:“公安同志,今天是週末,我們帶娃娃們來海邊釣魚,這走着走着就迷路了,順便問問你,這路是去紅樹林的麼?”
“紅樹林?”這個軍警很狐疑地挑了挑眉毛,再次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冷不丁地質問說:“你去紅樹林幹什麼?”
馮老頭儘量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很輕鬆。
“我剛纔不是說了麼,釣魚啊,你看我們還帶了這麼多吃的,打算在海邊烤肉吃,嘿嘿。”
他讓馮老太把泡沫箱的蓋子打開,裡頭放了很多醃製的燒烤材料,證明他說的都是真話。
對方擰緊的眉毛終於鬆動了,再看到他們開的是皇冠車,從心裡就認定了,這是一羣閒得蛋疼的有錢人。
他心情放鬆,就給他們指引了方向:“你要到紅樹林,不應該往這邊走,方向弄反了,那邊纔是。你往西南的方向,開出去三公里,那邊就是紅樹林。”
馮老太看他好說話,又試探性地問:“公安同志,我剛纔看見前邊有一座廟是不?那廟的香火旺不旺?我們還打算去進一進香。”
“怎麼這麼麻煩?”軍警嘟喃着說,他終究還是有點兒不放心,就警告他們:
“那就是一座廟,旁邊是中英街,要去那裡必須先辦.證,你們別閒着沒事幹,去那裡找刺激,聽見沒有?”
馮老太嘿嘿地笑着,舉手保證說:“知道了,公安同志,我們都是好人,不敢犯法的。那廟既然沒啥香火,那咱們就不去了。老頭子,你往後面開,咱們去紅樹林釣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