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華並不覺得有啥不對, 很自然地說:“當然賣呀,我同學她大爺是香港的, 幾年前就在這博物館裡買了很多字畫, 花了二十萬港幣呢,全帶回香港去了,這都是她跟我說的。”
她停頓了一秒, 又補充說:“我同學她爸之前也買過,他們一家子人都會畫畫。”
睿哥兒將信將疑,等他跟着大夥兒走進大堂,才發現向華說的一點兒不假。
好傢伙,這哪裡是博物館啊, 這分明就是個書畫商店, 大廳正對着門口的地方, 有一個半圓形的櫃檯, 上面還掛着匾額,寫着“古字畫門市”,下邊還有一行小字:“專供外賓”。
得了, 這家博物館還真的賣字畫, 那還等什麼,睿哥兒毫不客氣地走上去說:“你們這兒賣啥字畫?”
站在裡邊的服務員聽他說話土裡土氣,就有些愛理不理的,懶洋洋地指着牌匾說:“看見這上面的字兒沒有?專供外賓,我們店只收外幣,你有外幣麼?”
“你自己看, 這是不是外幣?”睿哥兒說着說着就掏出來一捆鈔票,成功地讓那個服務員瞪大了眼睛。
他倒不怎麼生氣,這種崇洋媚外的風氣,不是他一個人改變得了的,說到底國家需要外匯,就不得不受制於人家,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兒。
看到那個服務員還在發愣,睿哥兒敲了敲桌子說:“這錢能買麼?”
“能,當然能了,您要什麼字畫?”服務員一着急,連“您”字都跑出來了。
睿哥兒卻沒有馬上回答他,而是對着萌萌說:“妹妹,你想要啥字畫?”
萌萌苦惱地點着嘴脣兒,“我也不知道,能讓我看看麼?”
“可以可以,”服務員說得倍兒殷勤,他從櫃檯底下,取出一個厚厚的本子說:“我們店專營宋代到近現代的字畫,能賣的畫兒都在冊子上面,你給瞧瞧。”
萌萌翻開那本冊子,其他人也湊上去看,發現那冊子做得實在精美,裡面不光有畫的名字,連小圖都有。
萌萌粗粗地翻了翻,心中就有了數,她學習了一年字畫,功夫不咋樣,鑑賞能力卻大大地提高,就伸出小手兒指着說:“這些,這些,還有這些,我通通都要,多少錢?”
服務員特別特別吃驚地說:“小朋友,你這買的也太多了吧,你確定你都要?這可不便宜呀。”
馮老太一聽就不滿意了,這不是瞧不起他們麼,就很睥睨地說:“你們店裡還有多少字畫,我全給你買下來,你還怕我們沒有錢?”
這回服務員連眼珠子都不會轉了,他的鼻翼快速地翕動,好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你今兒個可算是來對地方了,咱們書畫博物館,就掛在北京文物總店下面,它那邊收上來的字畫,都要優先送到我們這兒。”
他拍着那本冊子的封皮,倍兒驕傲地說:“能夠拿出來賣的,都是經過老師傅們親自挑選的,除了極個別精品不能賣,其他的字畫都在這裡了,你要有心包圓,我給你算個批發價怎麼樣?”
馮老太很感興趣地說:“你這博物館還管批發呀?那你說說是啥批發價?”
服務員連忙打起了精神,敢情他真的碰到大豪客了,那簡直太好了,他要把店裡的庫存通通處理掉,只要能夠賺到美元,領導都會表揚他。
這個服務員擡起頭挺着胸,很自豪地掰着手指頭說:“大使館那邊,那些個大使啊夫人啊,每次回國都喜歡在我們這兒買,還有很多英國的美國的香港的客人,也愛到我們店裡批發,前些日子才批發走了一批,這批畫都是剛來的,我看看啊……”
他拿來算盤,噼裡啪啦地撥弄起來,過了好半天才擡起頭說:“一共2129張畫,打包價二十萬五千美金,你看怎麼着?這個價錢合適不?”
“合適,太合適了。”馮老太想也沒想就說,才二十萬美金,他們家隨隨便便賣出去一盆蘭花,就回本了,能換回這麼多畫,拿來給萌萌臨摹非常划算。
她始終記得那個廣州老闆說過的話,小娃娃學畫畫就得靠臨摹,現在有了這個好機會,馮老太當然不能放過了。
她豪邁地拍着桌子說:“我都買了,你幫我們打包起來。”
畫是買了,但他們身上沒帶那麼多美金,還要打發馮老頭回家去拿,小軍載着馮老頭回去,其他人還留在博物館裡。
向華一直不敢出聲,直到這個時候才羨慕地說:“表妹,你家太誇張了,你是打算回去開古董店嗎?”
“不啊,我學畫畫要用的,我家裡也要擺些古董。”萌萌心裡美滋滋,微微地翹起嘴角。
“嘖嘖嘖,真不敢想象,你家太有錢了。”向華更加羨慕了,她這表妹真好命。
萌萌也覺得自己很好命,她揚起小臉兒,幸福地眯着眼兒說:“都是奶奶疼我。”
他們在這邊說着話,博物館裡的工作人員也在忙着打包,兩千多幅畫,不拿出來還不知道,竟然有這麼多,直接就在地上堆成了一座小山,好幾個工作人員一齊動手,忙活了好久纔打包完。
馮老頭也從家裡取回了錢,樂呵呵地交給了服務員,就載着這一箱箱的字畫揚長而去了。
回到四合院裡,馮老太把那些箱子打開來,隨意地進去翻了翻,她對這些畫看不懂,也不是特別感興趣,就還放回去說:“這麼多畫,夠讓咱們萌萌學一段時間了,萌萌你還要買啥,奶奶帶你去買。”
萌萌想破了腦筋也沒想出啥來,攤開小手兒說:“萌萌沒啥要買的了,咱們房子也買了,古董也買了,好像沒有了吧?”
既然說到房子,睿哥兒就趁機開口了:“馮奶奶,咱們買了那麼多房子,你打算怎麼弄啊?”
"咋滴,"馮老太挑了挑眉,“你又想出了啥主意?”
睿哥兒很伶俐地說:“我是這麼想的啊,馮奶奶,咱們可不可以把那些樓房裝修一下租出去,每年收點租子,你覺得好麼?”
馮老太讚賞地說:“挺好的,我也是這麼想,要不然那麼多房子空着多浪費呀,總得找補回來一點兒,老頭子,你咋看?”
馮老頭摸着下巴說:“既然要出租,就別裝修得太好,馬馬虎虎能住人就行,咱們也不常來北京,還得拜託萌萌她外公家裡幫忙看着,其實也挺麻煩的。”
他緊鎖着眉頭,很快又鬆開了,“這樣吧,娃娃他們要開學了,等我送你們回去,我再和睿哥兒他爺爺過來北京,看看這攤子事兒要怎麼弄。”
馮老太點頭了,“也行哈,那你到時候看着辦吧,能賺回來一點兒是一點兒。”
大人們決定出面,睿哥兒總算可以放心了,他輕輕籲出了一口氣,把這件心事兒放下。
他們在北京城裡又待了幾天,就收拾着包裹回去了,提前打了電話通知,馮益民和蘇婉當天還在村口歡迎來着,一見面就奇怪地問:“爸,你們咋還帶了那麼多東西?”
馮老頭站在車斗裡招呼着他兒子:“都是些古董,北京那邊放不完,我們就帶回來了,你快過來搬回去。”
馮益民聽得一頭霧水,卻還是賣力地搬着東西,好不容易把東西搬完,馮家老兩口終於能歇口氣了。
馮老頭喝上了功夫茶,感慨地說:“哎呀,還是咱們村裡好,我在北京就念着這口茶水,那邊的水太硬,喝下去簡直卡嗓子。”
蘇婉偷偷地抿着嘴笑,趁機關切地問:“爸,我爸媽在北京怎麼樣了?”
馮老頭擺着手說:“不用擔心,他們好得很,你爸媽沒事在家,還天天帶着萌萌出去玩,我們要回來了,他們還捨不得呢,過些日子我還得再去一趟北京,你要是有啥要帶的,都給我幫你拿去。”
馮益民納悶地說:“爸,你這纔剛回來,咋又要去北京?去做啥子?”
馮老頭放下了茶杯,緩緩地解釋起來:“我們在北京買了一些樓房,還有四合院,哦對了,還給咱們家買了一座大院子,說是啥貝子府,以後你們去北京就有地方住了。”
他歇了一口氣,又繼續說:“老張家也買了,那麼多房子呢,我得跟老石頭過去收拾收拾,想辦法把它們租出去。”
馮益民驚呆了,他爸他媽咋那麼有能耐呀,去一趟北京,都能折騰出那麼多房子來,真是太能折騰了。
他還在發愣的功夫,馮老頭就問了:“我不在村裡,咱們村兒有啥事兒沒有?”
“沒,都好着呢。”馮益民說着說着就想起來了,湊趣地說:“就小婉他們學校,要開學了,這不剛建好麼,市裡的領導還過來剪綵,過些日子,大娃就能轉學進去讀了。”
“哇太好了,我又能回村裡上學了。” 十三歲的大娃,聽到這個消息以後,激動得還像個孩子似的。
他心裡苦哇,去年一整年,他都在公社裡上學,天天騎着自行車跑來跑去,吃飯也不方便,他早膩了那種日子。
能夠回到村子裡上學,對他來說,就意味着有好吃的和好玩的,想下海就下海,想撈魚就撈魚,那日子過得比以前自在多了。
這話馮老太不愛聽,她豎起了眉毛,點着他的腦袋教訓說:“你這臭小子,別想給我偷懶啊,你都快上初二的人了,明年就要中考,要是考不上好的中專,我非削了你不可。”
大娃捂着腦門躲避着,癟着嘴委屈地說:“奶,你咋那麼兇呢,我公社裡的初中,也沒幾個人考上中專,你這不是爲難我麼?”
在這年頭,考上中專比考上高中難多了,中專出來還包分配,直接就能吃上公家飯,大家都擠破頭了想要進去。
馮老太叉着腰,威脅說:“總之我不管,你考不上中專就給我去復讀,直到你考上了。”
蘇婉不忍心讓自家兒子爲難,就勸解說:“媽,中專生多了也不值錢,大娃要考,還是讓他去考大學,大學出來了也包分配,單位還比中專生好多了。”
“是嘛?”馮老太眼前一亮,想了想又帶着鄙視說:“我是怕這小子太笨,中專他都考不上了,還想考大學?我告訴你啊大娃,你給我好好學習,考不上大學,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大娃更加委屈了,咋說着說着,就從中專變成了大學呢,硬生生地還把難度提高了,這還是親媽麼,專門坑自家兒子的。
萌萌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覺得十分有趣,就“嘻嘻嘻嘻”地笑起來。
大娃的面子掛不住了,倍兒委屈地說:“妹妹你笑啥?”
萌萌伸出手指在臉上划着羞羞,“大哥笨笨蛋,考不上大學。”
“誰說我考不上大學?”大娃着急了,誰都能瞧不起他,就這妹妹不能,他絕對不能讓妹妹看扁了。
“就爲了你這句話,我死也要考上大學,給妹妹你做榜樣。”
萌萌立刻拍着小手兒說:“好哇,奶奶說要考就考狀元,哥哥你……”
大娃簡直嚇死了,一把捂住她的嘴說:“妹,你是我親妹,求你別再說了行不,待會兒奶奶真要我考個狀元,那可要了我老命。”
大娃壓力好大啊,這一個兩個的咋對他那麼有信心呢,他在班上的成績頂多不掉車尾,還遠遠算不上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