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在封建王朝時期,女子在閨閣中時,只有兩次光明正大過生辰的機會。
第一次毫無疑問便是在週歲抓週宴上,古人謂之抓週可以預測嬰兒前途和性情,是爲“觀其所先拈者,以爲徵兆,謂之‘試晬’”。
這是女子第一次可以大肆舉辦生辰宴會的機會,第二次毋庸置疑,便是昭示着女子已成年,可嫁人生子的“及笄禮”。
及笄禮大都在女子十五歲芳辰時舉行,可謂是女子一生中最重要的生辰禮,而一般女子出閣,也大都是在舉行過及笄禮之後。
池玲瓏的情況卻有所不同。
因爲她早在未曾及笄之前,就嫁的秦承嗣爲妻,所以,按禮已爲婦人的她,及笄禮是可辦可不辦的。
然而,若是放在平常人家,她的及笄禮可以忽略不計,但身爲大魏超品的秦王妃,她的身份貴不可言,平常她的一舉一動尚且被人重視非常,多的是人想從中窺探出她的喜好,好巴結她。
如今遇到這樣重大的日子,哪怕是池玲瓏自己不在意,外邊也多得是人,想借此和秦王府攀關係。
池玲瓏本不是好熱鬧的人,原本是想着省事一會兒,可她雖然可以不關心外人的意見,對於秦承嗣的要求,卻都會盡量滿足他。
秦承嗣不想讓池玲瓏嫁了他後,還要受任何一點委屈,況且及笄禮又是女子一生中。幾個最重大的日子之一,秦承嗣無論如何,也不想池玲瓏過偷偷摸摸的就將標誌着她成年的一天。稀裡糊塗就這麼過去了。
——儘管她早已從女子,轉換爲小婦人,可他就是不想讓她再受一絲一毫的委屈。
由此,有了秦承嗣插手其中,池玲瓏想偷懶都不成,只能打起了精神,在幾個丫頭的幫襯下。開始準備一應事宜。
及笄禮本是大日子,可想而知該忙碌的事情會有多少。
宴席之類的事情。池玲瓏可以全權丟給墨乙處理。
可有關她及笄禮上要穿戴的衣物首飾,要宴請的賓客,要鄭重斟酌邀請的,幫她行及笄禮的正賓、有司、贊者等等一應諸事。卻無一不煩擾的池玲瓏一個頭兩個大。
索性,眼下還只是剛開春,時間也只是二月初,池玲瓏的生辰又在三月中旬,還有好些時間可以張羅這些事情,但儘管如此,每日惦記着這件大事,池玲瓏也頗爲頭疼。
宴請賓客之事,池玲瓏自己先選取了一些交好的女眷。隨後就把寫好的帖子交給秦承嗣處理了。
她知道,秦承嗣還要在她寫的那些人家的基礎上,再添加上好些京都的勳貴。這是理所應當的事情,只是她不知道,秦承嗣到底在那天,會邀請多少人過來觀禮。
最大頭的賓客一事,池玲瓏琢磨了五六天時間,也便都拋砸一邊不再搭理。
她在重新量身。讓府裡的繡娘抓緊時間趕製了兩件禮服後,就又開始考慮起有關正賓、有司和贊成的人選。
正賓是女子及笄禮上。最能顯示其身份的人物,多數女子行及笄禮,父母爲了給女子提身價,都會千方百計邀請身份高貴人家的當家主婦,爲自己的女兒插簪。
池玲瓏自然不用擔心,請不來這樣身份高貴的正賓,畢竟京都滿滿都是勳貴,想要挑選一個爲她插簪的人,還是很容易的。
可那是放在以前,以前她是忠勇侯府的庶女,隨便挑選一個勳貴婦人,都可以幫她完成插簪之事,然她現在是品級等同於當今皇后的秦王妃。
這世上,若果真用身份來提身份,怕也就只有當今的太后、皇后能給她插簪,頂多了再添上一個嵐貴妃。
可讓宮裡那三位大頭給她插簪,這事情想想都知道是癡人說夢。
可若是讓別的皇室長輩來……身份不夠,看來也只能選取位份貴重的了。
池玲瓏想到這裡,更頭疼了。
好在,正賓的人物雖不好挑選,爲笄者托盤的有司,和協助正賓行禮的贊者,還是很好挑選的。
有司多爲女子閨中好友擔任,贊者則爲與女子關係較好的家中姐妹,池玲瓏稍稍一思考,便決定讓孫琉璃和池明瑄,分別充當她及笄禮上的有司和贊者。
池玲瓏一直以來都沒有什麼關係特別親密的手帕交,雖說之前她和謝暉關係很好,之後和右相家的嫡長孫女顧明月也算合得來,在去年邙山圍獵之後,兩人偶爾也傳過幾次書信,然謝暉現在懷有子嗣,身體貴重,不方便勞累,她和顧明月的關係又不是親密的無話不談,且顧明月也已經成親嫁人,已爲小婦人的她,明顯也不附和有司要挑選未出閣小姑娘擔任的限制。
由此,池玲瓏選來選去,還是覺得,讓表姐孫琉璃擔任有司一職,簡直就再合適不過。
只是,不知道到時候把她如此赤果果的昭示在京都的勳貴世家面前,合不合適?又會不會給她帶來什麼麻煩。
晚上等秦承嗣歸家後,池玲瓏將自己這一天的思量,一一都告訴他。
秦承嗣在聽了她的考慮後,也是笑着吻吻她的脣,說道:“一切你做主就好。”
“那正賓呢?正賓邀請誰出任較好?”池玲瓏把這個傷腦袋的問題,踢給秦承嗣思考。
秦承嗣想了良久,最後也只提出了兩個人物,可供池玲瓏挑選。
一則便是早先在她出閣時,做了她的全福婦人,給她梳頭的惠郡王妃。
惠郡王早先和秦瓊關係較好,連帶着,在秦瓊過世後,也一直帶秦承嗣如自家子侄一般親厚。
由此。秦王府和惠郡王府的關係,一直較親厚,選取惠郡王妃這個嬸嬸給她插簪。也算合宜。
第二個人選,秦承嗣卻選取了現今的安陽大長公主,也就是朝中正二品都察院右督查使何大人的母親。
相比起朝中其餘放浪形骸的公主,安陽大長公主雖不得盛寵,可闔府子孫都爭氣,她如今又是弘遠帝唯一倖存在世的小姑姑,連弘遠帝都得敬重三分。可以說是現如今皇室輩分最高的長輩,如此。以她貴重的身份,倒也配的起給她插簪。
池玲瓏在仔細回想了一番,安陽大長公主的生平後,也覺得這個人選不錯。
不過相比於秦承嗣說的。他更看重“安陽大長公主人品貴重,輩分較高,福氣深厚”之話,池玲瓏卻更看重安陽大長公主的長壽和爲人極其妥帖。
從小在皇宮中長的公主,爲人行事自有一套盤算這不奇怪,這有關長壽……在“池玲瓏”的記憶中,安陽大長公主,的確是之後皇室最長壽的老壽星。
她生來身體便孱弱,在接連生下了兩個兒子後。何府聽取了御醫的建議,更是早早就爲她準備好了棺槨。
可這安陽大長公主,的確是個福氣深厚的人。
她磨死了她那身體健壯。可以打死只老虎的寒門婆婆,在她鸛蝶情深的相公,去逝二十年後,自己挺着病巍巍的身體,也拉拔大了兩個兒子,如今更是熬到做了太婆婆。
這還不算。畢竟這是滿京城中人都知道的事情。
可池玲瓏看過“池玲瓏”的記憶,因而。她也還知道,別看病巍巍的安陽大長公主,如今已經是年逾六十的老人花甲的老人,她後邊最少還有二十幾年好活。
便連現如今的弘遠帝,連同他的幾個兒子,都先後去逝了,匈奴攻城之前,“池玲瓏”都沒有聽說過,安陽大長公主去逝的消息,可想而知這位還算睿智的老夫人,福壽該有多麼綿長。
池玲瓏和秦承嗣初步確定了她及笄之日時,邀請的正賓和有司、贊者,去了心頭一樁大事,接下來一段日子,也着實過的還算清閒。
秦王府中,池玲瓏有條不紊的忙碌着一應事宜,可整個京城中,現在各個勳貴世家,卻是已經撓破頭,開始絞盡腦汁思考起,到時候該給她送什麼賀禮。
秦王妃的及笄禮,雖比不上皇后的千秋節隆重盛大,但是因爲這是秦王妃的及笄之日,滿京城勳貴家世家的宗婦,現今也是打了雞血似的,在距離池玲瓏及笄之日還有兩月時時,便已經忙的腳不沾地的,開始準備起到時候穿戴的衣衫首飾。
秦王府地位特殊又貴重,可以說,京都的這些勳貴,多是是想借由秦王府往上攀的。
雖也有些勳貴世家,擔心弘遠帝因爲他們和秦王府走的近了,對他們生了歔欷,心裡打定了主意,要與秦王府保持安全距離,可在秦王妃及笄這麼盛大的日子,在大家都忙着準備重禮送過去的時候,若這時候有人特意與秦王府保持距離,那就不是睿智,簡直就太不符合主流發展趨勢,想要不招人眼都難。
池玲瓏還不知道,她一個及笄禮,不僅鬧得秦王府中日夜不得安靜,便連整個京都都因之沸騰起來。
更因爲此事,京都最好的衣裳鋪子錦繡坊,最好的首飾店珠玉齋,這幾天可以說客流如潮。
店老闆每日接待着各勳貴府邸的夫人和姑娘,看着她們手一揮,幾千兩銀子便這麼甩了進去,進了自己的腰包,一個個心花怒放不已,簡直恨不能秦王妃池玲瓏天天及笄,回家後,更是恨不能給池玲瓏立一塊兒長生牌,和財神爺一道供起來。
時間在忙碌中總是過得很快,池玲瓏便覺得,從二月初到三月中這一段時日,她累的簡直要掉幾斤肉,好似眼睛就這麼一閉再一睜,距離她及笄,也就沒兩日時間了。
不僅她累,她身邊侍候的幾個丫鬟,包括六月、碧雲,連同姜媽媽等人在內,更是忙得晚上腦袋沾了枕頭就睡,白天起來還頻頻打瞌睡,一個個都有些精神不濟。
在及笄禮前兩天。池玲瓏一應禮節都學習完畢,也終於可以歇口氣。
她放了姜媽媽和碧雲碧月回房先且休息一下,卻留了六月七月暫且在身邊侍候。
池玲瓏身邊丫鬟少。因爲這個原因,分擔在七月幾人身上的事情,難免就多了些。
六月和七月因爲有功夫在身,內力也強,精力和體力都不錯,反觀碧雲碧月和姜媽媽幾人,要不就是沒有功夫。要不就年老體衰,身體承受不住太大負荷。如此,在這難得空閒的時候,池玲瓏少不得要讓六月七月忙碌一些,讓那幾人鬆散鬆散筋骨。
正在和七月敘話。池玲瓏卻見外邊的六月過來通報說,阿壬領着魏釋錦過來了。
池玲瓏略有些狐疑,稍遲疑片刻,也好笑的讓六月放了那兩人進來。
待那兩人進門後,池玲瓏看見明顯長高了不少,小臉蛋白裡透紅,睫毛卷翹,小嘴櫻紅,鼻子挺翹。穿着一襲錦繡華服,十分小正太的魏釋錦,略有些怔愣。回過神後,也好笑的招手讓那小傢伙過來她身邊。
自從有一次秦承嗣對她說了,早先魏釋錦在一進秦王府後大哭大嚎,乃是鬼精靈的在測試他們對他的忍受底線後,池玲瓏便再不敢小覷皇家血脈的聰明勁兒,在和小鬼頭魏釋錦說話時。更是不得不提起兩分心思。
這孩子果真是個惹人疼的,只可惜。就是聰明的太過頭了,早先她還不覺得,可現如今看着那小子咕嚕嚕轉的歡快的眼睛,池玲瓏只覺得頭疼。
這小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吃錯了什麼藥,在她嫁進秦王府後,儼然將她當真他自己的嫡母敬了起來,雖不能每日早晚都過來給她行禮問安,可一天跑一次致遠齋,那也是雷打不動的事情。
不過,自從年後她開始爲自己的及笄禮忙碌起來後,這段時間倒是沒見着這小子了,聽秦承嗣說,又別丟出去訓練去了,感情,今天這應該是纔回來了。
魏釋錦和阿壬此番過來,出乎池玲瓏意料的是,竟是來給她送及笄禮的。
池玲瓏看着阿壬一副鼻孔朝天、耳尖紅紅的模樣,送了她一對價值連城的夜光杯,再看了看呆萌的讓人心都軟了的魏釋錦手中捧着的,兩隻小號夜光杯,着實好笑的,嘴角簡直要裂到耳後根去了。
這兩個活寶,實在讓人不知道說什麼好。
尤其是阿壬,恁大一個人,都快要到加冠之年了,還天天領着一個小屁孩兒胡鬧,這是真不打算成親的節奏咩?
送走了一大一小兩個逗比後,池玲瓏坐在沒有形象的一下就斜倚在了軟枕上。
她這幾天總覺得累,還天天困的不行,以前每天只需要睡三、四個就會一天精神,結果,昨天入夜她就睡了,今天也直到太陽曬屁股才起,沒想到,睡了這麼長時間,眼皮子就又開始打架了。
七月見池玲瓏捂着帕子張嘴打哈欠,淚珠子更是在她打哈欠的同時,一古腦跑出了眼眶,也是好笑的不行。
不由就開口道:“這是之前積壓的困勁一下子都上來了,人一鬆散下來,難免犯困,王妃,今日無事,不行奴婢也侍候您回內室再歇息一會兒?”
池玲瓏絲毫沒有遲疑,直接就點了頭。
七月笑着攙扶她進了內室,直到給她掖好薄被,看她眼皮子忽閃忽閃幾下,隨即,呼吸便慢慢舒緩下來,也是好笑又心疼的不行。
這纔多大會兒功夫啊,人就睡着了,看來,這兩個月來,着實把王妃累壞了,唉,主子得了信肯定又要心疼的不行了。
七月出了內室,轉身又如往常一樣,將池玲瓏今日的言行都記錄下來,傳給秦承嗣,隨即,也便又忙碌自己的去了。
卻說,到了池玲瓏及笄那一日,秦王府恢弘闊達的朱門大開,一路紅毯直接從秦家巷門口,只鋪到今日池玲瓏要舉辦及笄禮的花廳中,沿路鮮花開道,更有身着銀色輕鎧,面貌英俊、身子筆挺的秦王府心腹中將們把守,這陣仗,委實將今日過來秦王府的,京都各勳貴府邸的夫人和姑娘麼都嚇的不輕。
若不是這一片地界都是秦王府的。他們險些就以爲,這是到了那個國宴的門前了……
忠勇侯府做爲池玲瓏的孃家,周氏自然一大早就率領了闔府諸人過來。幫忙迎客。
池玲瓏親自招待了片刻,等到賓客漸多,長樂長公主攜韶華縣主親來後,也不得不親自去迎了一程。
早在池玲瓏忙着挑選正賓時,韶華縣主便來信給她,說是可以讓自己母親出任她及笄禮上的正賓,她爲有司。這建議表面上看着,好似要來給她撐場子。可池玲瓏一想到韶華縣主的險惡用心,也是忌諱的不行。
秦承嗣在知道了這事兒後,更是冷嗤一聲,親自派人去了長樂長公主府。將此事回絕。
如此,現在見面了,池玲瓏好不的要再告罪一番。
因爲今天是她的好日子,加之她如今的身份貴重,韶華縣主心裡雖有氣,可也不能說出池玲瓏一點不是,反倒又表現的和池玲瓏宛若一對親姐妹似地,一時間,倒是又惹來一大堆讚歎聲。
京都身份較貴重的惠郡王妃。長樂長公主,大皇子妃,二皇子妃等都到了後。池玲瓏也便又回了暖閣,重新梳妝打扮。
花廳中的一應事情,則全權交給了她那孃家忠勇侯府一應人,幫忙應酬。
吉時到,絲竹聲起,周氏代表池玲瓏簡單致詞。池玲瓏深呼吸一口氣,在萬籟俱寂之時。身着采衣走進走至花廳正中的空地中,面向南,向觀禮賓客揖禮。
隨後,才又面向正西,跪坐在笄者席上,由盛裝打扮,年已六旬有餘,方纔淨過的手,面帶慈祥笑意,和藹的不得了的安陽大長公主,爲其梳頭。
高聲吟頌的祝辭,在安陽大長公主手中開始動作後,也便響起在花廳中,“今日吉日,始加元服。棄爾幼志,順爾成德。壽考惟祺,介爾景福……”
池玲瓏一臉正色的跪坐當場,腰背挺得筆直,感受着頭皮上傳來的輕柔的動作,一直提在半空中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及笄禮中要行“三加三拜”之禮,一應禮節雜亂而瑣碎,早先她已經練習好幾日,才能確保每一個動作都唯美而規矩,想來她現在的表現,已經還不錯。
一加之後,池玲瓏在池明瑄的跟隨下,去了暖閣重新換了一身硃紅色的錦繡華服出來。
這錦服乃是用萬金難買一匹的繚綾錦制的,最是貴重,尤其適合製作宮宴的禮服,適合在肅穆如朝賀時穿用。
而池玲瓏這一身禮服,卻不是秦王府的繡娘繡制的,單單兩個月時間,想要繡出一件,背後乃是整個大魏風水堪輿圖的禮服,也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這禮服本是孫琉璃和孫無極兩兄妹,早在她和秦承嗣未成親前,便開始讓繡娘趕製的。
前前後後,總共費了二十個繡娘足有一年零五個月時間,纔在她及笄禮之前,由孫琉璃送到她手中。
池玲瓏穿着着紅的耀眼而瑰麗的禮服,出現在衆人面前,一時間,花廳中只傳來低沉又驚豔的,一陣陣倒吸氣的聲音。
池玲瓏皮膚白皙,穿紅色更加映襯的她小臉白的極盡透明。
一雙遠山眉雋秀雅緻,黑白分明的眸子灼亮澄澈,她櫻脣嬌嫩的似花瓣,下頜的弧度極盡優雅,還帶着小小的嬌俏;腰肢柔軟而纖細,好似一折就斷,然胸脯卻鼓鼓的……穿上這紅色,竟也能壓得住,此刻的她倒也不顯得稚嫩青澀,倒是別有了一份讓人矚目驚歎的威儀。
這哪裡還是一個勳貴世家的庶女?明明是一個即將要長成的大家世夫。
倒是沒想到,這姑娘竟蛻變的如此迅速完美……
暗暗窺視池玲瓏幾眼,一時間,本還對秦王抱了些覬覦之心的貴女和貴婦們,卻不由有些踟躕了。
如此姿色,着實當得上“國姝”二字,她們若是送女兒來了秦王府,女兒爭氣得寵還好,可若是……那還不得把秦王妃得罪的死死的。
看來,等回去之後,這事兒還要再考慮考慮纔好。
池玲瓏腰背挺得筆直筆直的往前走,身上滿負威儀,她之前在孫琉璃的指導下練習的時候,只覺得這樣提着氣走路的狀態。難受的話好似隨後會避過氣去,可若是她知道,就是她這一個露面。就嚇退了好幾個想要入秦王府的姑娘,怕是心裡也要笑開了花。
衆人矚目中,池玲瓏再次走到花廳正中停下腳步,而此時,注意到她身上那身錦服不同凡響的夫人們,卻又免不了微眯着眸子,細細審度起。池玲瓏身上這衣衫,到底是什麼料子了。同時,也免不了,又用審視而狐疑的目光,暗暗的看了看那姿儀比她們更加高貴天成的孫琉璃一眼。
可以說。今日前來秦王府中觀禮的諸貴婦,也都知道,孫琉璃乃是池玲瓏生母寧姨娘的孃家人,她乃是池玲瓏的嫡親表姐,更有甚者,這姑娘還是京都孫府的主人,是珠玉齋和錦繡坊的背後東家。
有關池玲瓏與秦承嗣大婚之時,身上那身價值連城的嫁衣,乃是出自孫府的天工錦所制的消息。京都的貴婦人們早已穿的人人盡知。
能給自己嫡親的表妹用早已失傳的天工錦制嫁衣,那池玲瓏這及笄禮,若也是孫府提供的。還能廉價了不成?只可以她們眼拙,看不出這東西到底有個什麼好就是了。
現場諸位貴婦,在明裡暗裡打量了孫琉璃好幾番無果後,隨即,也便又將視線轉移到池玲瓏身上。
而這時,她們也發現了。池玲瓏的背部,那身錦服在窗外的陽光照耀下。其中的金線閃爍的光,好似在勾制着什麼圖案。
可惜,因爲安陽大公主擋住了光,她們看不清那圖案究竟是什麼。
不過,剛纔打眼一看之下,怎麼恁的相似風水堪輿圖?
有把大魏地圖繡在錦繡上的麼?怎麼可能!
有貴婦斷然否決掉,方纔襲上自己心中的念頭。
這些人都以爲自己肯定是想象力太豐富了,腦海中,纔有了那麼一個不切實際的念頭,可若是孫琉璃得知了她們的所思所想,指定會呵呵笑兩聲,再意味深長的看她們兩眼,給她們一個鄙視的眼光。
看,沒知識就是這麼可怕。
風水堪輿圖怎麼就不能穿身上了?
一羣孤陋寡聞的後宅愚婦,怎不問在大興二百三十五年,昌隆帝長公主出嫁時,皇后爲其愛女準備的喜服,背後繡的就是整個大興的全圖。
那大興全圖,只有在夜晚的燈光下才能清晰的看見,因爲其繡法奇詭,在當時盛傳一時。
如今,會那種繡法的繡娘,幾乎已經斷絕了。
好在,上天對他們還是厚愛的,可以讓她和哥哥,給小姑姑的女兒最好的彌補。
雖然這錦服的妙處,斷然不會有更多的人知道,不過,阿愚知道他們的一片苦心就好了。
花廳中一片寂靜,在這時,長達一個時辰的及笄禮,終於進行到尾聲。
而隨着安陽大長公主的吟頌聲,“以歲之正,以月之令,鹹加爾服。兄弟具在,以誠厥德,黃耇無疆,受天之慶……”,池玲瓏發山的簪子,也被安陽大長公主從中抽了出來。
孫琉璃眸含激動的上前,手中的托盤中,放置着一支由上好的血玉雕刻成的比翼連理枝簪子。
血玉一露面,現場諸貴婦,忍不住又是一陣瞪眼。
她們瞪眼的原因,自然是因爲這血玉金貴非凡。
可金貴的東西,不都得好生對待着?雕刻成簪子不是不行,可這手藝,粗陋的讓她們眼暈,這,這究竟是那個敗家子找來的匠人做出來的簪子,說出來人名,以後他們再不去那人店裡了!!!!
又怒又心疼的京都貴婦們,心中俱都腹誹不已,再看安陽大長公主手中那簪子,一個個也是不忍心的扭過頭,簡直不忍心看第二眼。
可也就是在她們心裡哀婉的只將那雕刻血玉簪子的匠人,罵的狗血淋頭的時候,外邊卻倏地傳來一聲唱和聲——“秦王到。”
秦王來了?
他怎麼來了?
及笄禮都是婦人,從來沒有過男子露面的說法,隨着她們現在在秦王府,可秦王這主人也不應該再這個時候,過來着花廳吧?
一應人等心裡都忍不住唸叨,便連惠郡王妃、長樂長公主等人。都忍不住面露愕然之色,而就在她們慌神的功夫,身着黑色錦服的秦承嗣。也逆着光,大步從外邊走進來。
衆人慌忙行禮,秦承嗣漠然的喚了“起”,腳步不停,越過一衆對着他英俊的天怒人怨的面容發花癡的貴女,目不斜視的大步走在安陽大長公主和跪坐在地的池玲瓏面前。
“可是該插簪了?”秦承嗣出聲詢問道。
回過神來的安陽大長公主不贊同的看了眼前的少年一眼,雖不知道他如此擅闖、打斷池玲瓏的及笄禮所謂爲何。倒也嘆息着回道:“就省着最後一拜了。”
秦承嗣聞此言,好似送了口氣。他輕嗯了一聲,隨即,垂首和池玲瓏瀲灩生輝的眸子對視上,一邊也從安陽大長公主手中。接過那血玉比翼連枝簪,“阿愚,我給你帶簪。”
衆目睽睽之下,性情陰晴不定,素來冷冽血腥的秦王,對其王妃說,“阿愚,我給你帶簪……”
池玲瓏心跳在這一瞬間加快,那宛若擂鼓的聲音。幾乎要將她的耳朵震聾了。
她眼眶倏地發澀,看着眼前眸中含着輕笑的秦承嗣,嘴脣囁嚅幾下。卻說不出話來。
這簪子是他親手給她做的,揹着她不知道練習了多少次,纔在昨日將這簪子雕刻了出來。
那麼大一個男人,平常握着刀劍砍人如切菜,偏偏讓他給她畫眉,他手拙的畫的她的眉毛一邊高一邊低。爲了給他制着簪子,更是毀了無數的玉石。連他那雙金貴的手上,都劃了好幾道傷口。
真是……笨死了!
可就這樣看着這個男人,無懼世俗謠言,這般走到她跟前,說要給她帶簪,池玲瓏忍了幾忍,也沒有忍住,說話不及,眼淚就從眼眶裡跑了出來。
她輕“嗯”了一聲,看着秦承嗣,狠狠的點了下頭。
秦承嗣替她抹了淚,悶笑着將那血玉簪子,替她簪帶在烏黑的髮髻上,一時間,突然想吻她,可顧忌着滿室的人……還是等到晚上吧。
秦承嗣來去如風,不過片刻功夫,便又大步離去了。
而從怔忪中回過神來的現場諸人,再回想一下方纔秦王的所作所爲,一時間,心裡五味雜陳。
既有愛慕嫉妒恨,恨不能以身帶了池玲瓏,卻又不免暗恨起自己家那性好漁色,回了就一副大老爺做派的夫君來。
不說讓她們那相公,與她們及笄之日,爲她們帶簪了,哪怕是他們能想起,親自送她們一支簪,哪怕再怎麼喂他們生兒育女,管家理事,她們也甘願啊。
可惜,她們竟是看錯了眼。
原本以爲秦王最是冷血無情,卻誰知,原來,這一個纔是個內力軟和的。
貴婦人們俱都抿緊脣瓣思索不止,而一應貴女,方纔才被池玲瓏壓下去的哪一點浮念,現在卻又都抑制不住泛上心頭。
秦王……若是也能對她們這麼溫柔,真是死也甘願啊……
歷時一個半時辰的及笄禮,終於在午膳到來之前結束了。
在最後安陽大長公主宣佈了一聲“禮成”後,花廳中的貴婦人們,也都又笑的愈發熱情的對池玲瓏說着“恭喜”“恭喜”。
至於這“恭喜”到底是指什麼,那就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
池玲瓏一一含笑應下,隨即也便又與衆人道:“前廳備了酒菜,諸位夫人和姑娘,還請一道去前廳用膳纔好。”
秦王妃親自邀請,自然沒有人推拒,一時間,衆人移步到花廳,與此同時,酒水也迅速的上了過來。
過了一大上午時間,諸位貴女和貴婦也都早已經餓得不成了,因而,等宴席一擺上來,主桌几位動了筷子,大家也都忙着填飽自己的肚子。
宴到一半,有人過來敬酒,池玲瓏沒有推辭,倒也都微抿一口,給人留了面子。
今日宴席上擺的酒水,都是閨閣女兒家常用的,酒水度數低,喝不醉人,多喝幾杯也無妨。
池玲瓏飲了一杯酒,接下來再有人過來敬酒,便都以茶代酒。
韶華縣主見她如此作爲,眸子微眯幾下,也道:“你這樣就很好,桃花酒雖純度低,喝不醉人,但姑娘家,到底還是要注意着調養自己的身子。”
又若無其事的看了看池玲瓏面前的碟子裡,已經用了一隻的螃蟹,韶華縣主輕輕拉了拉她的衣襟,小聲的道:“螃蟹性寒,長期服用不利於……那什麼,你以後還是儘量少用爲好。”
韶華縣主話落,池玲瓏這桌席上所有人俱都無聲。
方纔韶華縣主說話的聲音雖低,可她們也聽清了韶華縣主說的都是什麼。
作爲未出閣的姑娘家,和秦王妃的“好姐妹”,韶華縣主委婉的勸說池玲瓏,少吃螃蟹,本無錯。
可這話裡有意無意強調着的,秦王妃無子的事情,……是她們想多了麼?
安陽大長公主,惠郡王妃,華國公夫人等人,隨意的撇了韶華縣主一眼,隨即也便又若無其事飲起茶來,好似沒有注意到,方纔韶華縣主眸子一閃而過的冷笑一樣。
冷笑……呵呵,看來就連太后口中最是“純善”的外孫女,也不過如此啊。
以往,是她們打眼了。
不過,好在,她們之間並無仇恨……
長樂長公主坐在池玲瓏對面,她看了韶華縣主一眼,隨即,也貌似隨意的對韶華縣主說道:“你啊,隨便看了幾本書,就顯擺起來了,幸好玲瓏丫頭和你關係好,不介意你,以後可要管嚴了自己的嘴巴了,快些回去你襲上進些吃食是正經。”
韶華縣主好似此時也反應過來自己的失態,在聽了自己母親的解圍後,心有慼慼之下,也正了正面上的神色,笑的更加溫婉妥帖的說了聲“是”,隨即,也便又拉了拉池玲瓏的衣袖,眨巴眨巴眼睛,笑着就要說話。
而池玲瓏,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韶華縣主噁心到了,亦或者是,方纔吃了一杯酒水,冷了胃,她倏然就覺得一陣噁心的感覺襲上心頭,一時間,眉頭微蹙,卻是一把推開韶華縣主,拔步就往外跑。
整個花廳的人,頓時都驚呆了。
而當最爲年長的安陽大長公主回過神,又聽到外邊池玲瓏難受的,一聲聲的作嘔聲後,心神一跳,卻不由道:“這莫不是,莫不是……有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