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白色的月輝像密織的天羅地網一樣,揮揮灑灑的傾斜下來,將天地整個都籠罩在其中。
通向沉香榭的主幹道上,鋪着殷紅的地毯。那地毯一頭在到達沉香榭殿門口處嘎然止步,一頭卻綿綿延延的,不知到底通向了哪裡。
小廝亢奮而激動的唱和聲好似還在耳際嗡嗡作響,已經在大殿中的衆位大臣及幾位皇子,聽了那唱和聲,也都條件反射似地,擡起頭,順着沉香榭向外延伸的燈籠,透過那暈紅而朦朧的光線,向外望去。
秦王府設宴是貫來沒有舞姬樂師相陪的,因此,現在大殿宴客廳一安靜,也就愈發襯得,外邊那緩步向沉香榭走來的人,腳步聲是如此清朗又沉重。
當今位高權重、年少有爲的秦王爺走在前方,他目不斜視,渾身的氣場卻漠然而凜冽。
他專注的走着腳下的路,每一個步子,彷彿都鏗鏘有力的,能在地面上踏出一塊凝結起來的寒冰。他的步子明明邁的悠然又漫不經心,然而,那種讓人毛骨悚然卻又無能爲力,只能無助的等待着,來自地獄的惡魔無情的審判的韻味,卻像是踩在了人的心坎裡一般,讓人提心吊膽,又忍不住渾身驚懼的戰慄不止。
整個天地,好似在那人踏上沉香榭這座大殿的臺階的時候,便都寂靜的好似掉根針都能聽見了。
一雙雙目光雖然有所顧忌和忌諱。但是,仍舊不可抑制又不受控制的落在了那人的身上。
長身玉立的少年郎,一襲寬大的華麗黑袍穿在身上。他身軀瘦削頎長,然而,在那黑袍的包裹下,卻更映襯的他整個人身材筆挺,丰神俊朗,面如冠玉。
他比幾月前離開京城時幾乎沒有什麼太過明顯的變化,依舊是完美得無可挑剔的五官。深邃冷靜的眉眼,線條清冽而乾淨。
然而。隱隱的,衆人卻又好似發覺,向來少年老成的秦王爺,在這幾個月間。似乎又變化了不少。
時光在這幾月裡精心雕琢着,他本就冷峻分明、冷厲的有如刀刻一般的五官輪廓,讓他整個人的氣質顯得更加成熟內斂。
他一如既往抿緊了脣角,面上神情淡漠,氣質清冽透骨,身上瀰漫的是與凡人塵世都隔絕的磁場,然而,卻君王一般高高在上。
太子魏廷鈞在看到這樣一個,比之以往似乎更加“傲慢”又“孤高”的秦王的時候。漆黑的瞳孔抑制不住的狠狠收縮了幾下。
然而,當他發現,那人強制忍耐的將薄薄的脣抿成了一個“一”字。眉眼間也隱隱壓制着不耐和厭惡的神情時,也不由忍不住搖頭失笑起來,心裡也不知是喜是悲的低嘆一聲:終究他活得也不易。
太子殿下在衆人都還沒有回神的空當,快走幾步,到已經踏足進入到了沉香榭的秦王面前,一把拍在他的肩膀上。笑着說道:“早幾日就聽父皇說,你小子要回來了。孤一直等着你登門太子府。陪孤喝幾杯,誰知你小子倒好,窩在秦王府就不出來了,你倒是會享清閒啊。哈哈……”
秦王因爲是遺腹子,且血脈至親中,又沒有年紀和他相仿的孩子的緣故,早年弘遠帝愧疚於義弟早逝,秦王府幾代當家都是戰死沙場,爲大魏國立下汗馬功勞,秦承嗣和老太妃又孤孫寡祖母的過的可憐。因而,每隔一段時間,便將他接入皇宮,將他和幾個兒子一塊兒養在皇子嗣。
可以說,秦承嗣從小有一小半的時間,都是在宮中渡過的。
而他也因爲這個緣故,和已經成年的這幾位皇子都相熟,和太子爺也素來交好。
“臣秦承嗣,見過太子殿……”秦承嗣當先一步便要向太子行禮,然而,卻被太子殿下笑着及時阻攔住了。
“你這人倒是無趣,給你說過多少遍了,見了孤不用行禮,偏你每次都要這般客套。你這人,真是……”
太子殿下搖頭失笑,對於秦承嗣這人在某方面的執拗和頑固無語至極。
這樣的情景幾乎每次兩人見面時都要上演,他倒是不想跟秦承嗣客氣,偏秦承嗣別看滿手血腥、殺人如麻的連眼睛都不眨,對於這些迂腐的規矩,卻重視的很。
也興許不是重視,而是因爲,不想讓人挑他的刺兒。
他這人,別看年紀輕輕,卻最是怕麻煩。因而,即便每次兩人見面他都要說上一番不讓他客套的話,秦承嗣也會抿着脣,板着臉,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回他一句,“禮不可廢”。
果然,太子殿下還沒笑出聲來,秦承嗣便又出聲了,“禮不可廢。”
太子殿下搖頭失笑,這次是真的什麼都不想說了。
而此刻,殿內反應過來的諸人,也都忙着向秦王爺行禮問安。整齊劃一的呼喊聲震天動地,卻只得來秦王爺一句不冷不熱的,“免禮”。
衆人見過禮後,已經到來的二皇子,五皇子,七皇子,和滿心不樂意,面上神情都陰狠的扭曲起來的十皇子,也都先後過來和秦承嗣見禮。
別看他們這幾位皇子中,除了十皇子,其餘三人都比秦王年紀大,又都是金尊玉貴的皇子身份,但是,因爲秦承嗣方出生便世襲了秦王府的爵位,他現在是親王身份,又手握重兵,真正要算起來,幾位皇子空有一個皇子身份,卻都沒有封王,手中又沒有兵馬,沒有權利,要在秦王面前挺直腰,可真要不得。
因而,這幾人和秦承嗣見面時,貫來都是互相拱手見禮的,誰也不佔誰的便宜。
這廂主客基本上都已經到齊了。太子殿下又掃視了一番大殿中今日的來人,倏然開口問十皇子,“大皇兄還沒來,今日可是有什麼事情耽擱了?”
十皇子哼哼唧唧兩聲,他在這些兄長,即便是太子面前,說話也都是不陰不陽的。
除了小時候被秦承嗣打怕了,不敢在他面前放肆,其餘幾位皇兄,十皇子完全不擔心惹不起,也都沒放在眼裡。
不過,爲了維護他好不容易樹立起來的“仁孝守禮”的好形象,十皇子當下也便規規矩矩的回稟太子道:“皇弟今日是在宮中碰上了二皇兄,和二皇兄一道過來的。今日給母妃請安時沒有見到大哥,皇弟也沒有去大哥府上,倒是不知爲何大哥今日會來遲。”
大皇子魏廷易,因爲早兩年在加冠被封了“易王”後,便開牙建府,領了差事,平常都是住在宮外易王府中,只有逢初一、十五,纔會進宮給他的母妃衛淑妃請安,十皇子說沒見到人,確實情有可原。
太子殿下想通了這個關節,也不再糾結,正準備喊上秦承嗣,去主位落座,不想這時外邊倒響起一道,剛嚴肅穆卻又豪爽至極的聲音,“廷易來遲,願自罰三杯。哈哈哈……”
隨着這話話音方落,外邊也響起了小廝忐忑又焦灼的簡直快要哭出來的聲音,“大、大皇子到。”
衆人又忙着開始見禮,這時大皇子也已經走進了沉香榭中,就在十皇子嘰嘰咕咕,“秦王府的小廝幹吃飯不辦事”的時候,大皇子穿着一身黑色輕鎧也站在了十皇子面前。
大皇子長相英武逼人,高眉闊鼻,五官端方而英俊。他身材頗爲高大,是個武將,加之性情頗爲豪放疏朗,朝中與之交好的官員不在少數。
大皇子進了沉香榭中先是一番謝罪,繼而卻攬着十皇子的肩膀,又和太子殿下及秦承嗣見過禮後,才又哈哈大笑着對秦承嗣說道:“令則勿惱,兄長這次來晚,卻是忙着準備今晚要送你的厚禮去了。”
令則是秦承嗣的字,這表字除了平日和秦承嗣接觸較多的幾個皇子,以及他爲數不多的兩個好友外,其餘朝中大臣,幾乎沒有人知道。
雖然秦承嗣還沒有到弱冠之年,但是,當今弘遠帝爲表對這一個外姓子侄的看重,在他年滿十五歲後,也親自爲他取了表字,“令則”。
這兩字若是理解成,美好而和於禮法規範的品德之意,倒也算是不錯。然而,若是換在“令則行,禁而止,憲之所及,俗之所被,如百體之從心,政之所期也”中理解,則未免引人深思。
在一幫大臣的起鬨,以及其餘幾個皇子的好奇中,大皇子又哈哈大笑着一邊拍着手,一邊對外邊喊道,“來人啊,將本皇子送給令則的禮物,‘拿’上來。”
“拿”自然是拿不上來的。
因爲大皇子此番送給秦王的禮物,腿上長腳,自己會走。
就在衆人的目瞪口呆中,只見從沉香榭大殿外,跳舞似的走來一羣身着水紅色薄衫,眉眼妖嬈,身段凹凸有致,小腰細的宛若水蛇一般,媚.色.豔.語的,給衆人請安見禮,就像是在愉悅的呻.吟一般的十幾位姑娘。
這些姑娘,個個身段玲瓏,又都穿的露胸露屁股露大腿的,一衆大臣們,雖然極力掩飾着眸中的驚豔和淫,穢等神情,卻也忍耐不住猥瑣的夾緊了雙腿。
大皇子看見此番情景,不由更加得意的大笑起來,“怎麼樣,大哥這番禮物,令則可還入得了眼?哈哈哈……”(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