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終章 】

俞仲堯洛揚番外

盛夏的午後,烈日如流火,烘烤着塵世萬物。

姜洛揚步出房門,熱浪迎面襲來,明晃晃的陽光有些刺眼。她眯了眯眼睛,輕搖着手裡的摺扇,去了東廂房。

銘哥兒和箏姐兒一歲多了,越來越活潑愛笑,很少哭鬧,晚間準時睡,早間準時醒。是因此,春末時,姜洛揚安排兄妹兩個住到了東廂房。

此刻,兄妹兩個並排睡在涼牀上,銘哥兒一隻手搭在箏姐兒的胳膊上。

幫兩個孩子打扇的奶孃見姜洛揚進來,笑着起身,讓到一邊。

姜洛揚坐在牀畔,視線滿含寵溺地在兩個孩子的小臉兒上徘徊。

近來,兄妹兩個容顏依然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似的,但是有了一些差別——箏姐兒比哥哥略高一點,皮膚更白皙。這使得雲蕎、賀濤等人常常將兄妹兩個認錯、顛倒長幼。

起初她是有些焦慮,擔心兒子是不是哪裡不舒坦,以至於比妹妹要矮要瘦。到了宮裡,讓南煙親自給看了看。

南煙笑道:“銘哥兒沒事,脈象一點兒不妥也無。依我看啊,男孩兒女孩兒長個子的階段不同。像我和皇上小時候,有兩年我比他還高呢,可你看現在,我足足矮了他一頭。以此類推,再小的時候大抵也是這麼回事,別擔心。”

姜洛揚想了想,可不就是這道理,這才放下心來。

箏姐兒嘟了嘟小嘴兒,翻了個身,起先被哥哥的手壓着的胳膊動了兩下,將哥哥的手壓住。

銘哥兒眉宇微動,手挪了挪位置,和妹妹的小胖手挨在一起。

姜洛揚看得失笑。

一雙兒女真的是她和俞仲堯生命中的暖陽。是一般大的緣故吧,凡事都能變得有趣,例如說話,要比同齡的孩子會的早、學的多,走路亦是是如此,時不時相互嬉笑追逐,最近可真是滿院跑了。

她低頭吻了吻兩個孩子的小臉兒,放輕腳步退出,轉身去了俞仲堯的書房院。

蕭衍、高進等人行事愈發沉穩老道,無形中讓俞仲堯手裡的事情越來越少,時日越來越清閒。是因此,他請了一段日子的假,在家消夏,若有要事,官員們自會登門知會。皇帝和南煙則啓程去了山莊避暑。

今日上午,招財有些不舒坦,一直趴在院子一角打蔫兒。

俞仲堯和她都很緊張,忙去命人找來獸醫給招財看。獸醫說只是腸胃不大舒坦,灌點兒藥,吃東西注意些就行。

招財被灌了點兒藥,繼續打蔫兒。

進寶看夥伴這樣,也是鬱鬱寡歡,一直坐在一旁。

讓人看着滿心不落忍。

午飯後,俞仲堯先親自給招財進寶洗了個澡,隨後去書房院的時候,又招呼兩個小傢伙。招財進寶最給他面子,雖然沒精打采的,還是跟着他去了。

這會兒,姜洛揚是想看看招財好些了沒有。

走進書房,書墨香與涼意撲面而來,很舒爽的氛圍。

俞仲堯在伏案忙碌,招財進寶睡在專爲它們準備的涼蓆上。

“招財。”姜洛揚輕聲喚着,去了招財身邊。

招財並沒睡熟,聞聲便搖搖尾巴,之後坐了起來。

眼神還是透着莫名的委屈無辜。

姜洛揚有些心疼地摸了摸它的頭,“你好點兒沒有?”

俞仲堯擡眼看了看妻子。穿着純白夏衫,天青色裙子,一頭長髮梳了高髻,斜插兩根銀簪,通身再無別的飾物。看起來清清爽爽。她苦夏,這一段清減了些,身形愈發玲瓏纖細。

姜洛揚蹲下去,和招財平視,語帶疼惜,“可惜你不會說話,我也不知道你是怎麼個難受的法子。”

招財擡起一隻圓圓的白爪,搭在她膝上,尾巴搖得很歡快。

姜洛揚把它的爪子握在手裡,手勢溫柔地把玩着,轉頭問俞仲堯,“是不是灌一次藥就沒事了?”

“嗯。估計是誤食了哪種花草。也好,權當長個教訓,省得以後再淘氣。”

“沒大事就好。”姜洛揚溫言細語地哄了招財一陣子,洗了洗手,轉去他身後的書架,要選兩本書帶回房看。

招財進寶都不睡覺了,去了俞仲堯身邊起膩,一左一右坐在他身側,招財更是用下巴抵着他膝蓋處的衣服。

姜洛揚選好書,見硯臺裡的墨汁只剩了淺淺的一個底,便用臂釧將衣袖挽高,幫他磨墨。期間,總是時不時看看他。

漆黑的眉,長長的睫毛,高挺的鼻樑,蘊着些微笑意的脣角。

一雙兒女像足了他。

造物主是這般神奇,又是這般讓人欣喜。

俞仲堯察覺到妻子的打量,側目對上她視線。

清靈靈的大眼睛,眼神澄澈平寧。那些風雨歷練,她似是從未曾經歷,手裡的安穩如意,她亦不能沾沾自喜,越來越通透,知足、惜福、心懷感恩。

以往她宛若臨水照花人,映照着別人的惡與毒。如今她則如臨風賞花人,雲淡風輕,心無掛礙。

姜洛揚見他居然看着自己走了神,不由彎脣微笑。放下墨錠,指尖點了點他鼻樑,“看什麼呢?”

他回過神來,笑,“在看——我此生最美的意外。”

姜洛揚會心一笑。他於她,又何嘗不是最美意外。“這話太動聽。”她笑着欺身過去,吻了吻他的脣。在這時候,聽到了銘哥兒、箏姐兒的腳步聲,連站直身形,側目望向門口。

過了一會兒,兩個孩子到了門外,一邊一個,扶着門框,小腦瓜小心翼翼地往裡看。見父母都含笑望向這邊,嘻嘻的笑起來。

“爹爹!孃親!”

“孃親!爹爹!”

不需問,前者是箏姐兒,後者是銘哥兒。

“過來。”俞仲堯笑着吩咐。

箏姐兒忽閃着大眼睛,扭了扭頭,“嗯……外祖母來了。”

俞仲堯起身,與姜洛揚要出門相迎。沒走出幾步,姜氏已走進來,慈愛地笑着,摸了摸外孫女的頭,“兩個孩子跑得快,我落後了一步。沒事。”她對俞仲堯道,“你忙你的。”

“沒什麼事了。您快坐。”俞仲堯指了指羅漢牀,又命人上茶點。

銘哥兒走到招財進寶近前,“招財,你好了沒有?”

招財精氣神又恢復幾分,甩着蓬鬆的大尾巴,張着嘴,顯得喜滋滋的。

“進寶也辛苦了。”銘哥兒的小胖手撓了撓進寶的下巴,指的是陪了招財好久。

“是啊。”箏姐兒小跑到進寶身邊,小胳膊摟了摟進寶的脖子,“我喜歡進寶。”

銘哥兒則道:“我喜歡招財。”

姜氏笑起來,“這倒是好,兄妹兩個不會爲了同個物件兒吵鬧。”

俞仲堯和姜洛揚相視一眼,也笑。

兩個孩子和招財進寶玩兒了片刻,分別跑到父母身邊。

箏姐兒雙手握住父親的大手,“爹爹,去划船好嗎?”

“孃親,”銘哥兒搖着母親的手,“去划船。”

“外面太熱。”夫妻兩個異口同聲。

“不熱!”兄妹兩個也是異口同聲,箏姐兒更是道,“爹爹,你看,我沒出汗。”

一句話引得三個大人都笑起來。

“乖。”俞仲堯抱起了女兒,語氣柔和地跟她商量,“再等半個時辰,行麼?”

箏姐兒眨了眨眼睛,“你和孃親、外祖母,也去?”

俞仲堯先看了看岳母、妻子,見兩人都笑着點頭,這才道:“也去。”

“好啊。”箏姐兒立時喜笑顏開,摟着父親的脖子,對銘哥兒道,“哥哥,我們再等等。”

“好!”銘哥兒先是小大人一般點點頭,隨後就對母親張開手臂,“孃親,抱抱。”

姜洛揚笑着抱起兒子,坐到羅漢牀一側。

銘哥兒則指了指書房裡間,“孃親,裡面有木刀、木劍,嗯,還有不倒翁,要去看。”

俞仲堯得空就會做點兒木工活,以前意在讓手更穩更靈敏,添了兩個瑰寶之後,得了空就親手給他們做些精緻的玩具或小擺件兒。

箏姐兒被提醒,催促着父親抱自己過去,“我要刀,還有不倒翁。”

“淘氣,”俞仲堯撫了撫女兒的小臉兒,“女孩子要刀做什麼。”

箏姐兒嘻嘻的笑着,親了父親一下,撒嬌道:“爹爹最好啦。”

軟糯的小聲音,暖人心脾的話語,任誰也招架不了。

俞仲堯走到姜洛揚近前,空閒的一臂抱起銘哥兒,“帶你們兩個小淘氣一起去,也讓外祖母和孃親說說話。”

“嗯。”銘哥兒笑着投入到父親懷裡。

招財進寶跟在俞仲堯身後,一起去了裡間。

姜氏滿眼的笑意,問道:“不耽誤正事麼?”

“不耽誤。”姜洛揚如實道,“有正事他就去外書房了,在這兒只是給各地的管事回信之類的雜務。”

“那就好。”姜氏喝了一口清茶,聽着兩個孩子的歡聲笑語,有點兒感慨,“怎麼也沒想到,會有這樣一個疼孩子寵孩子的女婿。”

姜洛揚笑道:“只看他平日的樣子,怕是誰都想不到如今這情形。”

“是啊。”姜氏頷首。

等到日頭沒那麼毒了,三個人帶着兩個孩子去後園泛舟湖上,賞荷觀水。

銘哥兒和箏姐兒要父母抱着,分別親手採摘了數支荷花,玩兒的不知多高興。

姜氏用過飯之後,回了自己府中。

俞仲堯則回了書房,去處理白日擱置下的事情。

銘哥兒和箏姐兒卻賴上了父母,徑自去了寢室,笑着爬到寬大的涼牀上,自己動手揪掉襪子,“睡覺覺,在這兒睡覺覺。”

姜洛揚笑着拍了拍兒子白白胖胖的小腳丫,“沒洗漱就要睡覺?當心我撓你腳心。”

銘哥兒咯咯地笑着,雙手護住了腳,“孃親,一起睡,好不好啊?”

“是啊,孃親。”箏姐兒撲到母親懷裡撒嬌,“跟爹爹孃親一起睡。”

“行啊。”姜洛揚怎麼可能拒絕孩子這樣的要求,柔聲道,“你們先去洗漱,孃親給你們鋪牀,好不好?”

“好!”兄妹兩個爽快應聲,洗漱之後再次爬上牀,讓母親檢查,“搽了香香,孃親聞聞?”

姜洛揚摟住他們,用力地親了親那白皙的小臉兒,“香。真乖。要不要孃親講故事給你們聽?”

“要!”

銘哥兒和箏姐兒乖乖躺好,在母親溫柔的語聲中,慢慢睡去。

俞仲堯回房之後,見洛揚睡在牀外側,手裡握着一冊她親手從山海經等書中謄錄下來的小故事合集。

一雙兒女睡在中間,頭挨着頭,箏姐兒的小手搭在銘哥兒的頸部。

他逸出柔軟的笑意,把女兒的小手放回到薄被裡。

有孩子在身邊,姜洛揚總是睡眠清淺,她睫毛微動,睜開眼睛,見是他,柔柔的一笑。

初醒的她,眼神懵懂如小鹿,笑容至純至真。一如與他初相識的她。

他的手落在牀畔,斂目凝視着她。

她笑盈盈地回視,目光慢慢變得清明,眼神慢慢變得溫柔。

他們有了這樣一個喜樂融融的家,彼此心頭都有着一份感激。

要感謝生涯中那一場相遇,要感謝對方盡心盡力的給予。

要慶幸自己始終懂得回報,始終不曾讓感情消減,反而步步昇華。

不是誰都能與意中人終成眷屬,不是誰都能日日享有煙火幸福。

只是不需言說。

明白對方懂得。

他低下頭去,輕柔地捕獲她雙脣,輾轉索吻。

綿長醉人的親吻,並不摻雜慾念。

長情之人,興許只是心中始終留有一方淨土,始終記得初時的美好,不改攜手共度餘生的初心,爲彼此讓自己變得更好。

幾程山水走過,明朝又有新景裝點生涯。

有你相伴,便是迤邐豔陽天。

——全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