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筠呆呆地坐在石頭上,面朝懸崖,一陣風從崖谷上吹來,因爲她這裡有一個口子,風就順着巖壁捲上來,吹進石洞,撲到她的臉上,拂過她的頭皮……
只有半寸多長的頭髮,根本就保護不了她這顆圓溜溜的腦袋,頭皮在發出哀嚎。
潘筠嘴巴半張,突然從熱鬧中到達極靜,一時間竟不能適應。
她沉思起來,很好奇,她怎麼會有由此產生焦躁感呢?竟還有點憂傷。
前世,她見過更繁華,更熱鬧的世界,但不管身處多熱鬧的地方,只要有任務,她都能很快回歸研究所投入研究中。
世界那麼熱鬧,但好像和她的關係不大。
她最大的願望就是把靈境的封印解開,瞭解被封在裡面的功法,完善現代發育不良的功法,造福於民。
聽上去很偉大,但她就是個打下手的,她以此爲願,卻從未焦急過。
老師們也從不會把這種壓力嫁接到他們這羣學生身上。
用老師們的話說是,“這是我們這一代就應該完成的事,他們還是孩子呢,將來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這個就當是給他們練手。”
所以,多大的熱鬧她都見過,多大的任務她都觸到過邊,怎麼就這次心境不一樣了呢?
是因爲這次廟會是她主持,還是因爲……道觀裡的人都太好了?
潘筠靜靜地目視前方,看着有鳥從崖谷的青翠中飛上來,在巖壁邊的小路上停下,快速的叮走一塊極小的碎餅子後展翅飛走,潘筠的目光隨着它飛躍一座聳立的石頭峰,然後身體微微朝下飛去,落在一棵松樹上,幾步便到一個窩邊,將嘴裡的碎餅子吐給窩裡的三隻小鳥……
三隻小鳥伸長了脖子,啾啾的叫着,一接住碎餅子,立刻兇猛的搶食,大鳥看它們吃完,衝它們啾啾兩聲,又揮翅飛走,去找別的食物。
潘筠想道:這碎餅子一定是大師兄偷吃不小心粘在身上帶下來的,明明早入道,能辟穀了,還是很喜歡吃。
妙和要是知道帶上山的餅子莫名其妙少了一塊,又要懷疑是潘小黑吃的了……
潘筠雜七雜八想了許多,心不靜,卻也不再焦躁。
她愣愣的反應過來,“我好像……會愛人了。”
正要嘲笑她被拋棄了的潘小黑聽到她的喃喃聲一愣。
潘小黑的貓臉上滿是複雜,“前世,你又紅又專,這一世雖然手段有些出格,但勉強算有一顆善心吧,你怎麼就不會愛人了?”
潘筠垂眸瞥了它一眼,從靈境空間裡拿出帽子給自己戴上,手攏進袖子裡,面無表情的吹着刮上來的冷風,“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潘小黑喵喵叫:“故作高深。”
它轉身就走,用屁股面對她,“我走了,我纔不要陪你在這裡吃冷風呢。”
這個山洞和山頂的距離正好在它的活動範圍之內,它可以回三清觀趴着。
潘筠也不挽留,默默地坐着發呆。
妙和三人很快大包小包的下來,有被子,有厚衣服,有爐子、火盆,還有鍋。
當然,還有兩捆柴。
妙真:“大師伯說了,除了不能上山,不能下山,不能見人外,這一片隨便您逛,要是柴不夠用,就自己在山裡找一點。”
潘筠:“我還得自己找柴?不是,不能見人這話怎麼說,你們不是人嗎?”
妙真:“我們就來這一趟,後面不會下來了。”
潘筠瞪圓眼睛,“距離過年還有好久呢,你們就給我這一次物資?”
妙和拿出一袋米,扯開布袋道:“這是米。”
潘筠:“菜呢?”
陶巖柏拖過一個麻袋,打開給她看,“這是菜。”
裡面是大白菜,大概有十多顆,一顆夠她吃個三四天那種。
潘筠:“……肉呢?”
三人一起搖頭,妙和拎過一個籃子,掀開上面的布給她看,“在我們的爭取下,只有這一籃雞蛋,大師伯說,您是來受罰的,不是來享福的,要思過,所以……”
潘筠就揮手:“我知道了,大師兄讓我學會辟穀是吧?”
“可我還那麼小,怎麼能辟穀呢?”
陶巖柏:“大師伯說,四師叔九歲就學會辟穀了,可以七日不食。”
“真慘,”潘筠道:“難怪四師姐離開了龍虎山,請把這話原樣傳給大師兄聽。”
三人同情的看了她一眼,應下。
妙真看了一眼放在石頭上的被子,憂慮道:“雖然石牀避開了洞口,但還是會有些風,尤其是夜裡,風會很大的,兩牀被子夠用嗎?”
潘筠:“我空間裡還有一牀呢。”
她說到這裡一頓,終於想起來自己可以做的事,這段時間太忙,她只給王璁的兩塊玉佩刻上了空間陣法。
或許是因爲他的玉好,或許是因爲潘筠修爲增長了,元力更加充沛,拉來的靈氣更加穩定和量大,或許是兩者兼有的原因,開拓出來的玉佩空間非常的大。
是玉牌空間的十倍大,大約有八百個立方那麼大,足夠王璁裝很多很多的東西了。
而這樣的玉佩空間,他有一對。
剩下的,她都沒動,畢竟,要是心不靜,空間陣點可能會破碎,到時候陣法不穩,玉就毀了。
潘筠掃了一眼這方空間,嘆氣道:“行吧,閉關就閉關,正好我把剩下的玉料都刻上空間陣法。”
陶巖柏眼睛大亮,擠到前面去,眼巴巴的看着潘筠。
潘筠衝他道:“放心,少不了你的。”
陶巖柏就安心了。
妙和一把將他扯到後面,拉着妙真一起擠開一堆的東西上前,“小師叔,我們呢?我們的玉牌空間太小了。”
潘筠大方的道:“也有你們的!”
妙和妙真低聲歡呼起來,非常主動且快樂的幫她規整好東西。
眼看天邊映成橘紅色,他們就知道天快黑了。
王費隱的聲音從頭頂貫穿而來,“陶巖柏、妙真、妙和,你們上哪兒去了,還不快回來煮飯——”
三人就同情且戀戀不捨的和潘筠告別,等出了山洞的範圍,三人就低聲歡呼起來。
妙和更是和妙真抱了一下,開始對他們的新空間期盼起來。
“這麼一算,大師伯讓小師叔閉關挺好的。”
陶巖柏點頭,“最近小師叔精神都在山神廟上,除了早課外,其餘修煉都取消了,我就好像看到了另一個大師兄一樣。”
“勤奮的小師叔竟然和大師兄一樣懈怠修煉,想想就不習慣。”
妙真妙和一起點頭。
三人大搖大擺的回到山頂,剛剛整理好包袱,洗完澡,換了衣服出來的玄妙默默地看着他們。
三人看見,立刻收斂起來,恭敬的行禮之後恭敬的從玄妙面前經過,跑去廚房燒火做飯。
玄妙默然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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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季也換洗好了,拿了一罐東西跑過來,“師妹,這是我做的潤膚膏,冬天乾燥,給你用。”
玄妙接過,“你覺不覺得孩子們都跟小師妹學壞了。”
陶季偏頭去看三個孩子,見他們淘米的淘米,洗菜的洗菜,燒火的燒火,疑問,“有嗎?我覺得他們沒什麼變化呀。”
玄妙面無表情道:“變囂張了。”
陶季撓了撓腦袋,不言。
玄妙問,“王璁呢,天都快黑了,他怎麼還不回來?”
陶季:“我去問大師兄。”
根本就沒必要問王費隱,路過廚房時問一句,三個孩子就你一言我一語的交代了,“小師叔給大師兄做了兩個很大的玉佩空間。”
“大師兄就帶着玉佩出去走商了。”
陶季:“都快過年了,現在出去走商是不是晚了?”
“怎麼會呢,”妙真道:“大師兄說了,就是因爲快過年了,生意才更好做,雖然現在進場晚了點,賺的不多,但能賺一點是一點,而且,他主要是去別的地方兌銀和兌銅錢。”
陶季瞪大雙眼,“他炒銀?!”
三人一起點頭。
陶季眉頭緊皺,“我們道觀是有多大家底啊,竟敢炒銀。”
“一旦銀價下降,平穩下來,他豈不是虧死?”
“反正大師兄有空間了,就算是做生意也能用銅錢結算,虧不到哪裡去。”
陶季:……空間還成保障了。
陶季揉了揉額頭,就看見陶巖柏在切肉,這纔想起來問,“你怎麼在山上?不是回家去了嗎?而且這都要過年了……”
陶巖柏瞬間緊張起來,差點切到手,他低着頭小聲道:“我今年在山上過年。”
跑回廚房裡燒火的妙和又憋不住了,也不管竈裡的火是不是穩定住了,拿着燒火棍就跑出來道:“師父,陶家人欺負三師兄!”
陶季臉色一沉,陰沉的問道:“他們怎麼欺負他了?”
妙和就巴拉巴拉說了一堆,把他們去陶家村接陶巖柏看到的,聽到的繪聲繪色說了一遍。
憤憤不平的道:“他們竟然讓三師兄跟牛住在一起,那房間裡全是牛尿的味道!”
陶季臉色鐵青。
陶巖柏低着頭不敢吭聲。
陶季就取走他的菜刀,“別切了,切到手算誰的?”
他拿着刀原地轉圈圈,胸中的憤懣無處可去,就罵陶巖柏,“從小我是這麼教你的?教你忍氣吞聲?你有理有據,難道你爹已經是銅皮鐵骨,無所畏懼?不然你爲何不跟他講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