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一派從容的秦王正,滿朝文武是第一次感受到了這位年輕君王的非凡之處來。
“諸位愛卿,可有應對之法?”姬正面色從容又不失威嚴地問。
下方一片沉默……如此危局,當真是沒人再敢出頭了。
因爲就連最爲年邁的安國公都已經掛帥出征,這安陽城中又有何人敢言軍事呢?更何況還是這傾覆之難的情況下?
其實也不怪他們,畢竟這個時候任何一句話,都要承受着巨大的壓力。西秦國運如何,很可能也就因爲這一句話而左右。
也正是在這個時候,從北安城開始就一直追隨姬正處理政務的法家學子馬非,忽然站出來沉聲說道:“陛下,臣有上中下三策,或可解我大秦之危。”
他原本是不想出頭的,畢竟他對於西秦朝堂來說就是個外來者,常常受到排擠。但是如今到了這危急關頭,他不得不站出來說話了。
滿朝上下一羣大人物都拿不出主意來,但是這個外來的法家學子竟然一口氣給出了‘上中下三策’?果然許多人都對馬非生出了不滿與不屑之心……只是如今情況緊急,他們也不敢多說而已,只能任由他表演。
姬正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喜色,他笑意盈盈地說道:“愛卿請先說說,這下策如何?”
馬非深吸一口氣,目光定定地說道:“下策便是舉國動員,抽調全部郡兵實邊,並且各方戰場不惜一戰,表現出最強硬的姿態。”
“如此對於山東的馬韓、荊南、北魏來說,他們看到了我大秦不惜決死的決心也會心有忌憚不敢妄動。這時我們在集中兵力擊潰西域來敵,則此危難可速解。”
朝堂之上無人敢在這個時候接口,因爲馬非所說的方略的確能夠解西秦之困境,但代價也太大了……
姬正深吸一口氣道:“愛卿此策可行,但卻會傷及我大秦國本……可暫且擱置,先說那‘中策’又該如何?”
馬非彷彿早就料到如此,目光冷靜地說道:“調安國公緊急回軍,捨棄蜀中新得之地,夾擊荊南大軍不惜損耗地將之擊潰,而後再以十萬大軍回援紅山關。”
“只是如此一來老國公須在短時間內三地奔波,是否有足夠的時間行軍是最大的難題。”
姬正聽了暗歎一聲,覺得這也是一個好辦法。
但他也只能搖頭道:“老國公年事已高,耄耋之年依然爲國征戰本就不忍,如今要是再讓他如此奔波,寡人唯恐老國公有個萬一……”
“還是再說說那上策吧。”
馬非也不氣餒,上策他最有信心。所以說道:“北魏十三城本就是意外得來的飛地ꓹ 如今那塊飛地卻拖累了我們最精銳的士卒以及最優秀的將領去駐守……倒不如與北魏求和,以歸還這十三城爲代價換取一時平安。”
“然後宋國公率領北地銳士疾行回援紅山關ꓹ 那就任由西域大軍如何可怕,也不足爲懼了。”
“北地門戶有寮衛先生以及蒙摯將軍鎮守,哪怕北魏撕破協議出爾反爾ꓹ 相信也是固守有餘。”
“而蜀中安國公的行動也可繼續,蜀中富庶之地ꓹ 將會成爲我大秦的新糧倉。”
姬正微微呀然,因爲這個‘上策’當真是與他和蘇禮私下裡的一些討論不謀而合……這的確是真正的謀國之言。
只是有些情況馬非並不清楚ꓹ 這已經不是單純的人道作戰了ꓹ 而是涉及到了魔道修士……
原本這種事情就算是全部交給蘇禮來處理都是沒問題的,但是姬正的王者之心開始作祟了。他覺得自己國家的疆域該由他自己來守護!
況且,馬非的那條‘上策’是否能可行也還存在一個十分重要的點。
如果抽調了宋銳和那北地銳士,那麼就意味着蒙摯與寮衛將率領不足十萬人的北地軍卒獨立面對北方胡人大軍以及三十萬北魏軍隊!
或許對於這朝堂上的諸公來說整個北地都是可以捨棄的,但是姬正卻不會那麼想……北地人,是真的經不起再一次的浩劫了。
所以他說:“只是如此一來,我們能否渡過難關的成敗就取決於北魏是否願意議和ꓹ 又或者說是他們是否會遵守議和……然而按照寡人對北魏的瞭解,他們若是知道我大秦正在經歷着什麼ꓹ 唯有落井下石纔是最有可能的。”
馬非聽了神色有些沮喪ꓹ 他已經知道自己提出的三策都被姬正給否定了。
只是他又不明白了ꓹ 這三策已經是他能夠想出來的最好的應對之法ꓹ 如果姬正都不取,那麼西秦又該如何應對這六方圍攻之勢?
這個疑問朝堂衆人都是一樣ꓹ 他們都鬧不明白自家君王究竟是個什麼意思了。
然而在此時ꓹ 姬正卻是忽然語氣一肅道:“庸公望!”
一個五六十歲的老王爺忽然激靈了一下ꓹ 他也是秦王灞的兄弟名叫姬望。
只是姬望從秦王灞上位開始他就基本不在朝堂上出聲了,所以才得了個‘庸公’的封號。怎麼這個時候提到他了……難道是要讓他掛帥送死?
但是這個時候他也不能拒絕ꓹ 只能硬着頭皮道:“喏!”
姬正隨後說道:“寡人的望王叔老成持重歷經三朝卻勤勤懇懇,如今便封庸公爲攝政王,在寡人不在時暫領統領朝政。”
滿朝文武立刻一片譁然,他們怎麼也沒想到姬正最終竟然會做出這樣的決定來。
“王上請三思啊!”
一羣人全部跪伏在地,包括先前提出三策的馬非以及被委以重任的庸公……
“紅山關雖只有三萬邊軍,但邊地諸郡卻還可提供四萬郡兵……所以我大秦只是暫時缺少統帥之將而非無兵,而寡人自認爲還是有些統帥之能的。”姬正看着跪伏一地的人目光平靜地說道。
他能如此從容,自然是早已經做好了決定。
但是下方羣臣卻又是一片鬼哭狼嚎,紛紛勸說。
姬正是真的意決,於是站起身來衣袖猛地一揮道:“寡人已經決意親征,也不帶這安陽城中的守軍,只需八百親衛再加上那三萬邊軍四萬郡兵即可。”
“此大秦雖不只是我姬家的大秦,但我姬家世代受秦民供奉……如今大秦有難,便是君王死社稷又如何?”
“我若不在,就請望王叔與宗族商議新王之事吧……朝中諸事,也請諸卿勠力同心。”
姬正說完就甩袖離去了,但卻讓侍從叫了馬非在散朝之後別走,他另有囑託……
而外面的朝堂上,姬正離開之後羣臣一片議論,最終卻是面面相覷緩緩收聲。
他們在得知西域也有強敵來犯時的確是六神無主了,但他們沒想到竟然是他們的年輕君王硬是挺直了腰桿將所有責任一肩擔下。
不可否認,此時姬正的形象在他們心中無限拔高。
因爲姬正爲了這次出征,甚至連後事都交代了……這是真的不惜‘君王死社稷’啊!
在羣臣反應過來之後,也是自然而然地再次凝聚起了鬥志來……至少在姬正敗亡之前,他們這口氣必須憋起來不會散掉。
馬非則是在羣臣散去之後懷着複雜的心情來到了姬正的書房中……他其實還在爲先前自己的三策被拒耿耿於懷。他認爲姬正真的不必要如此冒險,哪怕是那最下策全國動員,也比現在姬正親自去冒險要好。
他認爲姬正這是在拿自己的命去賭國運。
若是姬正贏了,那自然是一切大好。
西秦不但是版圖擴張,同時姬正也會因此成爲一個真正一言九鼎的君王。滿朝文武,再沒人能夠在威望上影響他……
可如果輸了呢?
馬非對這種賭徒一般的決策實在是牴觸得緊。
可是當他走進姬正書房看到了裡面的另一個人時,卻是下子就將肚子裡的不滿都給拋在了腦後……原來幕後還有這位啊!
“原來是蘇先生……不,國師大人……馬某早就該想到的……如此,我大秦無憂矣!”他高興得有些語無倫次。
這可不是賭博了,必贏的局面不能算是賭吧?
蘇禮也是溫和地看着馬非,然後說道:“馬先生纔是真正的國士無雙,那‘上中下三策’蘇禮也聽聞了,真的很好。”
“國師說笑了,那只是馬某不成熟的言論。”馬非有些赧然,他看到蘇禮就知道當前局勢應該是蘇禮與姬正早就都知道的,他就覺得自己剛纔的表現有些可笑了。
但是姬正卻沒覺得這有什麼可笑的,反而是珍之重之地將自己的王后王子都擺脫給了他……
“王上您這是……”馬非有些受寵若驚。
“因爲寡人不在安陽城中,終究是不放心他們孤兒寡母獨自留在宮中……所以想請馬先生陪他們母子在蘇先生的歸鞘宮中小住一段時間,直至寡人凱旋。”姬正認真地拜託道。
馬非受寵若驚,他在這一刻感受到的纔是真正的信任……毫無疑問,從這一刻起他就成爲了姬正得心腹之臣。
“請陛下放心,馬某就算拼了性命,也要護得王后與王子的安全。”
姬正聽了微微頷首也不言語……
其實在歸鞘宮中安全方面也不需要馬非操心,姬正只是看重他的學識,想要他在這段時間好好教導自己的兒子。
不過既然他已經完成了自我攻略,那麼就這個樣子也挺好吧。
接下來,就是要商定‘御駕親征’的日子了。
可以預計,這大概是最沒排場的一次‘御駕親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