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方纔青雲的房門開着,房間隔絕神識的陣法便不再起作用,所以即使姚夢尋背對着雷江,那滿臉不捨與悲傷的表情他一覽無餘。
雷江也曾想狠下心,想要將青雲強行帶回門內,可只有剎那間的猶豫,小姐已然走了出來,他只得無聲的嘆了口氣。
最終,二人如初識青雲時那般,一前一後地走出了閣宇,走出了瑤光城,走出了仙劍派,走入了茫茫如海,等與被等的未來。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若說姚夢尋這是爲哪般?可能她自己都不甚明瞭,相忘於江湖?
不,似乎不是。
她只是清楚的知道,自己還未達到聖人那般灑脫的地步,與其說她在考驗青雲,不如說她在考驗緣分,考驗命運,考驗她自己。
在雷江帶着她乘風逐月的路上,姚夢尋以爲自己會哭,但是她沒有,只是她也未曾笑過。不爲別的,只爲將自己最美麗的笑顏留給下一次的相聚。
都說美酒作伴好夢鄉,可當姚夢尋離開之後,整整熟睡了一夜的青雲對這麼長時間的酣眠竟然一無所知。
他不記得自己究竟喝了多少酒,不記得自己是如何回到自己的房間,不記得自己究竟睡了多久,更不記得自己究竟有沒有做過一場沒有結局的美夢。
可在他發了瘋似的尋找姚夢尋的身影之時,青雲這纔開始害怕起突如其來的現實。
當那一抹鵝黃色的幽幽倩影再也尋覓不到之後,他方纔明白,喝醉了以後根本不會做夢,那些曾說酒後能幽會神女的好事者,多半是自欺欺人。
看着窗外漸漸升起的朝陽,青雲落寞地、呆呆的坐在牀上,空蕩的眼神彷彿丟失了靈魂一般無神。
他不明白,爲何孟姐姐會不告而別,就算是已經到達了目的地,也可以道一聲祝好以後再離開。
“孟姐姐,爲何不讓我再見你一面呢?”
此時的青雲十分後悔,他依稀想起,昨日本是爲了在姚夢尋面前表現一二,這才硬着頭皮跟雷江彼此豪飲,誰知這種“醉”的感覺竟讓他一睡不醒。
而且他還模糊地記得,昨日自己似乎對那個揹着長劍的青年不是很客氣,因爲他妄圖對孟姐姐無禮。也不知當時的自己爲何會如此血氣上涌,哪來的勇氣對這些強大的仙人怒聲斥責的。
難道這些種種,都是所謂的“醉”嗎?難道就是因爲自己的醉態讓孟姐姐傷心了嗎?
青雲告誡過自己,不可再哭泣,因爲他已經是大人了,可是姚夢尋一走,那種痛入心扉的孤獨之感立馬縈繞在他的心頭,讓青雲只覺胸口一陣鬱結。
胸口?頓時,他想到了孟姐姐留給他的絲巾。
熟睡的青雲並沒有脫下衣服,所以一時之間也沒有察覺,當他拿出絲巾之時這才發現,原來那條一方大小的淡紫色絲巾,竟平平整整地輕覆在自己的麒麟牙上。
“一定是孟姐姐留給我的!”
念及此處,青雲的心中終於好受不少。
將其展開,他發現在絲巾的一腳上,莫名的多了一個用青色細線繡上去的“姚”字,娟秀的字體同絲巾本身渾然天成,恰到好處。
“姚,爲何是姚?對了,昨日那可惡的卓什麼,似乎稱孟姐姐叫做姚師妹,雷叔也喚她夢尋,莫不是孟姐姐全名叫做姚夢尋?”
以青雲的聰明才智,瞬間便將諸多細節聯想到了一起。
就在他將絲巾重新鄭重收好,放回衣物中之時他又驚喜的發現,自己的桌上擺放着一張用香爐壓着的信封。
一定是自己剛睡醒,渾噩之間忽視了,於是他趕忙將其拿起拆開。
“小云兒,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相信姐姐我跟雷叔已然走遠。有太多的話,我想與你說但每次都不知從何說起。凡人壽不過雙甲,你我趕路尚用許久何況他事?如同你告訴我的,很多時候沒有太多的假使,我們也不會有太多選擇的餘地,一切但憑本心。請原諒姐姐的不辭而別,因爲我相信你我之間的緣未盡,分未了,今次的離別定會迎來下一次更美好的相聚。所以,小云兒,努力地活下去吧,混玉綾爲憑,十年爲期,有緣必會重遇,夢尋等你。”
待到他讀完,信紙連同信封刷的一下便伴着嫋嫋的檀香,化作灰燼。
聞着那檀香與紙張燃燒混合的刺鼻氣味,青雲再一次重重地坐回了牀上,手中重新拿出姚夢尋留給自己的絲巾,喃喃自語:
“看來這方巾應該就是混玉綾了,可空有絲巾,十年時間我去哪找你呢夢尋!還不知我能不能活過十年啊!”
青雲不禁苦澀地笑了笑,就算有麒麟牙,他也不敢打包票自己就能完全康復啊!
思前想後,他也逐漸認清姚夢尋已經走遠的事實,不論怎樣,當下最重要的,也正如姚夢尋信中所言努力活下去,這也是自從家破人亡以來自己一貫的信念。
所以,既然夢姐姐與自己定下了十年之期,那麼自己定要全力以赴去尋她,再不濟,至少現在也知道了她的姓名,知道她是靜慈天的弟子。
“還夢姐姐,這麼長時間才知道人家的本名,青雲啊青雲,你真是個蠢貨。”
一想到姚夢尋的本名,他不禁又自嘲了起來,就在這時,咚咚咚的一陣敲門聲從屋外傳了進來,青雲連忙說道:
“請進。”
進來的是閣宇內的一名夥計,這讓青雲剛燃起希望之火雙眼又是一黯。
“敢問這位客官可是青雲公子?”
這夥計明顯要比昨天爲他們上菜的小二靈光許多,雖一看就知道青雲是個凡人,但是能住在閣宇最頂級房間的凡人,來頭肯定不一般,所以他不敢有絲毫怠慢。
“是的,請問這位小哥找我有何事?”
“是這樣的,昨日姚仙子前來吩咐過,若是您醒了就給您傳句話,說是仙劍派的事情已經安排好,只要您帶着身份玉牌前往瑤光城的駐地然後自報家門便可,相信那裡的修士不會爲難你。公子,這便是玉牌。”
說完,這名夥計畢恭畢敬地將玉牌雙手呈交給了青雲,態度極爲謙卑,這讓青雲有些不適。不過他沒有多言,道了一聲謝,接着,夥計又開口道:
“公子,姚仙子還讓我囑咐您,拿着這塊玉牌,在九州任何城池內的玄機閣中,只要擁有閣宇部的地方您都可以隨意消費,還請您將其妥善保管好。”
說完,夥計的眼中對青雲這玉牌充滿了豔羨,當然,也只是豔羨而已,絕沒有妄自貪圖。看着這小哥的表情,青雲也能猜出一二,不過他還是問道:
“這位小哥,你可知這玉牌什麼來頭?竟然有如此大的能耐?”
夥計以一種不可思議的眼光看着眼前的俊俏少年,不過一瞬間他也明瞭,就算眼前的這小白臉傍上了大人物,可他始終還是個凡人,所以夥計解釋道:
“公子有所不知,這塊玉牌乃是靜慈天核心弟子的身份玉牌,而核心弟子的身份可是要比內門弟子還要高出許多,甚至會高於門派中一部分長老。雖然我對靜慈天門派的結構不瞭解,但是大體應當如此。擁有這塊玉牌就相當於該派的長老,所以公子您說這玉牌尊貴不?”
青雲點點頭,夥計所言與他猜測無出左右,他雖然知道姚夢尋身份非凡,但卻沒想到她在靜慈天會擁有這麼高的地位。
他也瞭解過修真界的權利等級劃分,一般如姚夢尋這種元化境修士雖然是門派的中堅力量,但卻絕沒有太大的權利。
“那這位小哥,請問我在貴店的花銷該如何結算呢?”
“回公子,對於這種高規格的玉牌我們是採取記賬模式的,也就是說您可以先消費,而後等到固定的時候,我們會去前往靜慈天統一對賬。至於屆時是您親自付,還是由貴派支付,那都是後話了,不過一般來說,門派都會先行墊付的。”
青雲有些不明白,又問道:
“像這般簡單的流程,若是這玉牌被人盜用了該如何是好啊?”
雖然青雲的問題在這夥計聽來確實有些傻,不過他同樣也只敢在心中腹誹兩句,臉上還是笑眯眯地回答道:
“公子有所不知,這玉牌和玉牌之間也是有區別的,除了冒名頂替和招搖過市的騙子,一般的身份玉牌擁有佩戴者的一滴精血或者是一絲魂念,其他修士若是得到只能強行毀去或者丟掉,不然長時間使用的話一定會被丟失的修士所感知到。”
看着青雲還是有些迷糊的樣子,小二哥也不管他能不能聽懂,繼續解釋道:
“當然,也只有這種頂級的玉牌才能夠在玄機閣掛賬,並不是所有玉牌的都可以的。我們也會記下每位頂級玉牌消費者的記錄,並定時去各個掛賬的門派更新玉牌的變更情況,九州之內膽敢訛詐玄機閣的人還真不多,所以基本沒有出過被盜用的情況。”
夥計的言下之意很明顯,這種高級貨誰會隨便拿來送人啊?真是奢侈,就算被人撿了也沒人敢用啊!再說了,姚夢尋雖然在外名聲不顯,可他們玄機閣對她還是瞭解一些基本信息的,更別說其他諸大宗門的天驕之輩了。
青雲聞言頓時摸了摸鼻子,他聽出了這小哥的畫外之音,顯然是自己土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