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呼喚,一聲答應,師徒倆便再也沒有了其他對話。
李清兒能感受到師父目光中的溫柔,萬叢芳也能聽到信紙上濺落的水花。
小心翼翼的將信紙收入懷中,她這才注意到青雲在信箋下還壓了張褐色的火符,依舊是隻留給她的火符。
“走吧清兒,經兒和溪兒在給弟子們派發丹藥,你也去幫忙吧。”
“是,師父。”
她一如既往的乖巧點頭,可這卻讓萬叢芳空洞的心像被無情的揪了一下,忍不住脫口道:
“落花風雨更傷春。”
“不如憐取眼前人。”
低着頭的李清兒淺淺應了一聲,這便快步離開了青雲的房間。
她好像聽到李溪兒笑着喚她快來,好像看到李經滿懷期待的衝她招手,她快步的跑,想將眼角的淚逆風吹掉。
飄零的淚水穿過萬叢芳虛空的身體,流進了當年的山月,李清兒的衣衫如新芽般嫩綠,像極了林間的那個採藥少女。
有道是:
淚溼紅箋怨別離,只欲欄邊安枕蓆,常恨清溪照疏影,誤把相思寄青雲。
且說青雲。
在竹石劍派修整了一晚,他便馬不停蹄的踏上回程。
小心翼翼的御使藏鋒,青雲足踏飛劍,宛若謫仙,飄逸的朝着越州北方急速掠去。
“看來萬叢芳在藏鋒中修煉了三千年多年,多少沾染了不死天罰的力量,細細感知,她身上所散發的,也絕非是簡單的煞氣。”
凝眸看了眼腳下的黑劍,青雲於空中陷入沉思。
回想起日前萬叢芳以犧牲部分魂體爲代價,用藏鋒擊潰尊上浮塵白絲的場景,小爺越想越覺得其中可能還有隱情。
“看她前後的言語與表現,分明不記得在藏鋒中經歷的一切,即便明知是業火煅魂的痛苦,可她好像卻只記得‘痛苦’這兩個字而已。”
“換言之,她的記憶會不會是被人抹除了呢?包括那一身驚世駭俗的劍道修爲,這三千年裡在她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呢?”
念及此處,藏鋒那漆黑如墨的劍身不禁讓青雲再次聯想到了幾個月之前發生的一切。
“不死天罰,甘受永世…難道會是藏鋒中的那位存在指點她的嗎?”
藏鋒的神秘莫測讓費老連吃了兩次暗虧,加上萬叢芳對其巨大威能的盲目自信,青雲愈發覺得極有可能。
而且自從他右手中的不死天罰被萬叢芳激活,小爺覺得近來的心緒愈發寧靜了不少,那種無時無刻不縈繞他的諸般惡念也淡化了許多,非常奇異。
耳旁風聲呼嘯,青雲不禁懷念起了燕南枝的鋆天鏡。
其上自成結界,巨大的鏡面足夠他還有阿蓮三人落座,且沒有高空中凜冽刺骨的罡風,難熬的飛行亦變成了一種優雅的旅途與享受。
“也不知南枝過得如何了。”
小妮子嬌俏的馬尾甩動,好像就成了他兒時所有的回憶。
不過想起燕南枝,青雲忽的心中一動,暗道:
“南枝的手鍊喚作‘連心’,其上也纏繞了十根白絲,和那尊上的浮塵倒是有幾分相似。”
只是轉念一想,清虛天的聖女和那三十三界霸主的尊上,壓根就八竿子打不到一塊兒,小爺噗嗤一笑,暗暗自嘲着自己的多疑。
“尊上…你究竟是怎樣一個存在呢?多次介入靠近我的人生,你到底又有何目的呢?”
自燕南枝聯想到那白衣混沌臉的絕世大能,青雲總有種莫名的心悸。
“江欽,山狙,包括那冒牌貨陳平,看樣子全都是尊上從小世界中放出的真族,他們來到現世一定帶着真上的某種命令,且看江欽和山狙,或許是爲了破壞三天四派的安定與和平,但他爲何要這麼做呢?難道真的是爲了謀求整個天下?”
以前他總是認爲自己太過渺小,即便成爲對方的棋子,那也不可能翻起什麼浪花。
但接二連三與此人有過直接間接的交集之後,青雲卻越來越感覺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他到底是爲了什麼呢?麒麟牙?不對,他應該知道我沒有麒麟牙了,難道是那枚天龍爪?嘖,也不像啊?”
思索了一圈,小爺仍舊沒有半點頭緒,便也不再刻意去探究。
用小狐狸的話說,就好比九龍老與四鳳儀那樣的存在,即便你口誦出他們的名字,對方也會在冥冥之中有所感應。
“感覺尊上至少也是那種級別的存在,還是別再窺探他的秘密了,這種人物小爺我可惹不起。”
說到秘密,其實青雲還真就在假陳平的記憶中得到了某個秘密。
既不是江欽,也不是山狙,而是來自被吞噬的真正的陳平!
說來也是搞笑,當年這陰狠毒辣,殺人不眨眼的陳平,他死前最後的執念居然是自己那失蹤已久的胞弟陳興。
不過無影劍陳興早在三十三界內便落到了李泠君的手中,而在假陳平吞噬真陳平之時,青雲也一同得到了些許真陳平的零星記憶。
因爲真陳平至死都記得,胞弟留給自己最後的留訊,正是他收到來自山狙的任務,命令其暗中追蹤一名神華天的叛徒。
而這名叛徒,自然就是那身材火辣的嬌美女修,李泠君!
“李泠君是神華天的叛徒,但三十三界中她卻自稱來自魔生門,難道她是魔生門隱藏在神華天的臥底?還有山狙,他爲何要追蹤神華天的叛徒呢?”
帶着百思不得其解的疑惑,飛了幾天越過搖光城之後,青雲再度進入了白練城的地界。
“哎,聽說白練城當年遭海悠劍宗連夜摧毀,現在重建後也不知有無變化,既然又路過了,不如去看看吧,正好去買些禮物送給疏桐,也算還了他助我離開宗門的人情。”
這種宗門屬的城池特別忌諱修士於上空飛行,所以青雲遠在山野便早早飛落了下來改爲步行。
轉上管道之後,他沒過多久就站在了白練城的城牆之下。
雖明知白知正已然遷府海悠城,但再度踏進這座可以說是自己修行始發站的城池,青雲的心多少還是有些悸動的。
在這裡,他得到了五蛇果,得到了妙音爐,更結識了與他關係複雜的白劍仙,可以說自己過去與現在所歷經一切的源頭,幾乎全都可以追溯到與白知正的那次相遇。
青雲從不相信所謂命運,諸般苦難也將他熬煉捶打到只信任中的寶劍。
可似乎不管你究竟信奉什麼,世間好像早已佈滿萬道車轍,而你與某些人某些事,終將會在某個時間某個地點,匯入洪流,或分或合。
“聽馮子羽說,範老本名似叫範廷季,也不知他過得如何了。”
十多年過去,那矮小老頭領着導購張琴替他拿來妙音爐的場景,青雲至今歷歷在目。
擡頭望着白練城嶄新的城牆,小爺感覺自己的眼睛都晃得難受。
“海悠劍宗什麼時候這麼有錢了,這城牆的青磚好像全都被法力煉製過。”
青雲忍不住想去摸兩把,沒想卻被守城修士給呵斥住了。
“何方小輩,竟敢肆意破壞我宗城牆?”
“瑪德,你哪隻眼睛看出我破壞城牆了?”
怒目而來的僅是個百脈境的年輕修士,靠近之時發現青雲身上深不可測的氣息之後,此人先是一愣,態度頓時好了一些。
不過也只是好了一些而已。
“這位同道爲何要損壞我宗城牆?”
上來被人扣了個大帽子,小爺心中自是曉得對方究竟在打什麼算盤,但他也並未計較。
彎腰抱拳,不動聲色的塞了幾塊下品靈石進入對方的袖中之後,青雲先是告了聲罪,接着便掏出了自己的身份玉牌。
“知...知靜洞天…丹師?”
望着此人張大嘴巴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青雲微微一笑,沒承認也沒否認。
這可着實嚇壞了想要揩油的守城修士,也趕緊將靈石給退了回去。
同爲越州的宗門,海悠劍宗比之知靜洞天,那基本上就是溪流比之大海,星辰比之銀漢,根本不可同日而語。
且知靜洞天的丹師幾乎人人都擁有實力強悍的追隨者,這麼年輕,而且是元化境的修爲,那保護他的追隨者至少也有凝神境,乃至御風境的修爲。
想到這裡,此人的小腿肚子都在打顫。
“還是知靜洞天的虎皮好用,靠,我可得好好學煉丹,早點考個從業資格證什麼的。”
青雲還是第一次被人以如此恭維的眼神與態度對待,心中頓時大爽,硬是將靈石又給推了回去。
並囑咐着不拿他就生氣了,搞得這守城修士滿含熱淚,牙花直抖的收下了這燙手的靈石。
有知靜洞天的身份玉牌開路,小爺又報出了前來採購靈材的目的,守城修士自然樂得放這送上門的大款進城,壓根沒去細問。
“果然是新建過的。”
青雲當年隨白知正與鄒演文匯合前往凌絕殿,那時在白練城住過好些日子,對於整個城池的街道佈局可以說是瞭如指掌。
即便十多年過去,整體坐落依然還是記得很清楚。
但如今站在城門口,他卻發現這座城池已經不是自己記憶中的那個模樣。
“哎,物是人非啊!”
只一瞬間,青雲入城前那睹物思人的憂鬱便徹底消失,只剩下了些許的寂寥與惆悵,被淹沒在白練城熠熠生輝城牆之中,隨波逐流。
畫外音:舔狗舔狗,舔到最後,應有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