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臉色一變,眼神霍然一厲,看向站在樓梯上的人,“我明明設了屏障,你是怎麼進來的?”
設了屏障?老頭怎麼搞得這麼神秘?
老頭和我說的話本來就讓我雲裡霧裡的,這下我更是搞不懂了,爲什麼老頭會是這種反應。雖然我留下來也不一定幫得了什麼忙,但也沒必要趕我走啊。別的人不是就是在外面出的事麼,他難道不擔心我出去之後死得更快?還是說,家裡面有什麼讓他覺得更危險的東西?還是他怕他去了以後,家中的長輩會苛待我?這也沒什麼好擔心的啊,我早就已經成年,平日裡也不是住在祖宅,有什麼好讓他這麼擔心的?
“大哥,你忘了你現在已經大不如前了?別人不知道,可是我從來在你身前身後,瞭解你的情況,可比你這個兒子還了解得多。你先前說什麼一定會讓他回來解決問題,原來都是騙我們的,你早就打算好讓你的乖兒子捲了錢溜之大吉吧!你難道忘了你的使命麼?”
樓梯上那人一步步走過來,眼中閃爍着憤怒的光,正是之前說馬上就要找到我的三叔。他慢慢踱近,眼睛在觸及冰牀上的屍體時,閃過一絲痛楚。“大哥,你未免太過自私。你早就知道有這一劫,卻不告訴我們,看着你的侄兒侄女們一個個面無人色的被擡回來,你很快活麼?你的心裡就沒有愧疚麼?你疼愛兒子,我可以理解。可是難道整個燕家,就只有你的兒子是人,有權利活下來,我的兒子就該死麼!?”
老頭嘴脣顫了顫,隨即他站到我身前,用身體攔在我和三叔之間,“那不過是個傳說而已,難道你要我爲了那些虛無縹緲的傳說,就賠上我兒子?何況雪奇他們……已經死了,就算向沙回來,也無濟於事。”
三叔冷笑一聲,“虛無縹緲的傳說?當初大哥你不是也信了嗎,不是也跟着照做了嗎?十幾年來你都沒有反對,怎麼事到臨頭你卻退縮了?哦……我明白了,難不成你還對嫂子的死心有愧疚,所以想要補償在你兒子身上?”
我站在老頭身後,明顯的感覺到他的身體一震,像被什麼狠狠刺傷一般。心裡卻更疑惑了,聽三叔那個意思,當年我媽以死相逼的那件事,他也知道。那這麼多年,爲何我從沒聽人說過?那麼那件事到底是什麼?我越想越心寒,這個傢什麼時候有這麼多秘密的?還是說秘密從來都存在,只是我沒有發現而已?
“三叔,你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雪奇他們到底是怎麼回事?你說的那件事又是什麼?”我從老頭身後走出來,不顧他阻攔的手,直直走到三叔面前。
三叔哼了一聲,“原來你爹還沒告訴你啊,我還以爲他這麼疼你,想來應該什麼都告訴你了纔對,結果也不過如此嘛。”說着他看向老頭,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哦……大哥,我明白了,你之所以退縮,是怕燕家絕後麼?這個你完全不用擔心,就算向沙也死了,燕家也不會絕後的。”
他這話說了還不如不說,不對,燕家所有的後輩都在這兒了,若是我也死了燕家哪還有後代?難不成要這些個鬍子一把的長輩再去生麼?
“你什麼意思?你把話說清楚。”老頭鬍子微微顫抖,似乎聽到什麼不可置信的事。
“我來告訴你。”
二叔緩緩從樓梯上下來,跟着他一起下來的,還有一羣人,其中弗蘭站在最前面,和二叔並肩而行。
我愣了愣,還沒反應過來,就見二叔拉過弗蘭站到身前,道:“炆烽,見過你大伯。”
炆烽?我還聞風退散呢我去!什麼時候弗蘭要管我爸叫大伯了?這個世界是腫麼了?~
弗蘭點點頭,一臉笑容的走近我們身邊,對着老頭鞠了個躬,聲音無比恭敬的道:“炆烽見過大伯,大伯安好。”
老頭怔了怔,擡眼看向二叔,“炆烽?什麼時候你又冒出來一個兒子?”
二叔微不可查的點點頭,淡淡道:“他是我的長子,二十年前我捉鬼時遇上了一個異國女子,後來我接到家裡的消息要要趕緊回家,才知道原來是家裡爲我娶了一個妻子。大哥,你還記得麼,當時我說我不要這個女人當老婆時,是你在我酒中下了藥……後來纔有了炆煜。再後來……很久之後,我才知道,我還有一個兒子,就是他、炆烽。”
我呆住了,沒想到還有這樣的往事。我猜測過很多弗蘭的身份,就是沒有猜到,他原來也燕炆煜同父異母的哥哥,也是我的堂哥。想來燕炆煜應該是知道的吧,不然依他的性子,是不會和弗蘭這麼親近的。只是爲什麼他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非要等到現在纔出現在衆人面前來個認祖歸宗呢?
三叔湊上前來,道:“大哥,這下你不用擔心了吧?你剛纔說要向沙偷偷離開燕家的話,可不止我一個人聽到,總該給大夥一個交代吧?”
二叔也跟着道:“大哥,現在已經沒有什麼後顧之憂了,你就不用猶豫了。早就該做的事,因爲你的私心拖了那麼久,害得炆煜他們現在像個死人一般,你難道還要拖到他們真的死了才肯罷休麼?”
“是啊,大哥……”
“沒錯,家主……”
一個個聲音又再次吵嚷起來,像一鍋煮爛的粥,爭先恐後的浮出水面。
老頭嘴脣動了幾下,身體搖搖欲墜。我連忙扶住他,看向二叔道:“二叔,聽你的意思,炆煜他們還有活過來的可能?”
二叔似乎有些驚訝我有此一問,隨即道:“沒錯,單看你怎麼做了。”
“看我怎麼做?”我皺眉,難不成我還真是傳說中的救世英雄?我去,不可能吧!這麼多長輩都束手無策的事情,我一個連火咒都發不了的人,怎麼可能?“二叔,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不明白我能有什麼辦法?”
三叔不耐煩的走上來,“還說那麼多幹什麼?再唧唧歪歪的誤了時間,想讓所有人都陪葬麼?我直截了當的告訴你,你要做的,就是用你的心頭血去重新封印那千年女鬼!”
什麼?!要我重新封印殊鏡?!若是以前,或許我會毫不遲疑,可是現在……在我知道殊鏡的無辜之後,要我再次將她封印,再度讓她沉入無解的泥塘之中,我實在有點於心不忍。而且他怎麼那麼篤定,我的心頭血就一定能將殊鏡再次封印?
“你是說……只要我封印了那千年女鬼,炆煜他們就會全都活過來?”這纔是我想知道的關鍵。失去一點心頭血,並不會死。若是隻要付出這點代價就能將他們全都救活,我又怎麼能不試一試。
三叔點點頭,“沒錯,就是這樣。他們現在這樣,並不是真的死了。只是魂魄被女鬼給牽引走了,只要那女鬼再度被封印,那麼他們的魂魄自然就會回來。”
聽起來就像那次那個醫生一般,並沒有真死,我不由得鬆了一口氣,突然腦中靈光一閃,想到了什麼,連忙道:“你說再度封印?你的意思是殊鏡已經衝破了封印?!”
三叔聞言瞪我一眼,道:“要是她已經衝破封印,就不是那麼容易解決的了。封印只不過是鬆了而已,那女鬼是用什麼辦法勾走雪奇他們的魂魄的,想來大哥應該很清楚吧?”
三叔的話一落地,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老頭。一雙雙眼睛在寒氣逼人的冰窖中發着光,像一隻只蓄勢待發的豹。
老頭卻搖頭道:“我爲什麼會很清楚?老三你這話說得可就有問題了,那女鬼又沒有纏上我,我怎麼會知道。”
三叔眼神一凌,不悅道:“都到這個關頭了,大哥你難道還沒想明白麼?我們要向沙出來,又不是讓人去送死,只不過是要他盡身爲燕家人的一份力罷了。這麼多年來,他在道術上一事無成,你卻仍然這般寵溺他,有什麼好東西都到他兜裡去了。他的日子已經舒坦了快二十年,也該咱們舒坦舒坦了!”
三叔的話說得誠誠懇懇的,本來人們就已經偏向他,這下更是都贊同他的說法。
老頭卻還是不同意,搖着頭想要說什麼,我一把拉住他的手,在他耳邊低聲道:“老頭,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有什麼事不該是你擋在我面前,而應該讓我自己去面對。我不管前面有什麼危險,只要能讓這些兄弟活過來,要我一點心頭血死不了的。再說,我還沒把你兒媳婦兒帶來給你看呢,一會兒我們上去,我把她帶給你瞧瞧?”
說完,不待老頭回答,我又轉過頭,對着那些個叔伯道:“你們說得沒錯,我既是燕家的一份子,自然該爲燕家出一份力。二叔三叔,你們這就帶我去封印殊鏡的地方吧。”
曾經從未聽過的事,在殊鏡入夢之後,慢慢掀開迷霧。我等着,在最終的時刻與她相見。到底誰是誰非,一切就見分曉。
二叔點點頭,“跟我來。”
老頭緊緊攥着我的手不放,我回頭給他安撫的一笑,脫開他的手,跟着二叔一起離開冰窖。聚攏在一起的人羣,也一起往上走去。
弗蘭走在我旁邊,見我看着他,衝着我眨眨眼,我卻沒有再看的心情。弗蘭的出現,其實就是逼得老頭再沒有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不讓我去封印殊鏡。不論我心裡願不願意去救人,都不喜歡這種被威脅、逼迫的感覺。
雖然二叔三叔都口口聲聲說只是要我一點心頭血,可是此去的兇險,我又怎會不知道。被封印了兩千年的女鬼的怨氣,又豈是我幾滴心頭血能解決的。要真的解決這件事,或許要我的命,或許要了我的命還是無法解決。但是無論怎樣,我的腳步既已踏出,不會收回,因爲這是唯一的希望。
幾百步樓梯,一步一步的往上邁。越往上溫度越高,卻是通往死亡的道路。站在冰窖入口,二叔回頭看了我一眼,道:“你還有什麼想做的事麼?”
我搖搖頭,此去固然兇險,但我一定要活着回來!
二叔轉過身,衣袍在地面掃出淡淡的痕跡,“那就走吧。”
我嗯了一聲,跟上他的腳步。突然聽到身後有連個聲音喊道:“向沙,等等我!”我聽這聲音心裡一驚,還未回頭,又聽另一個聲音喊道:“也等等我!別忘了你答應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