兼職驅鬼師
空氣一霎間沉寂下來,紛紛揚揚的泥沙也沉澱了。何塵平靜下來,卻沒有再坐下,而是靜靜的望着北方。我想,那大概是他曾經回憶的方向。
“那時候……我只是一個剛化形不久的小妖,常常被人喊打,東躲西藏。後來有一次,我誤打誤撞,闖進了殊家的地道之中,又因緣巧合的,遇上了正在藏書室裡的她。當時…殊家還沒有設禁制,但是也沒幾個妖怪敢踏入殊家的地盤。而我,則是因爲初生牛犢,所以無所畏懼。”
何塵語氣平緩,像是在講述着別人的故事一般不含一絲情感,“她那時卻不是在修煉法術,而是在讀一本書。站在一個角落裡面,輕聲的讀着‘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染塵埃’。我那時受了很重的傷,蜷縮在地底療傷,卻還是被她給發現了。我以爲她會像那些衛道士一般見妖就殺,沒想到她只是淡淡的看我一眼,說:‘原來是隻小妖’,然後就轉身上去。有人問她怎麼了,要不要他下去瞧瞧,她說,‘不用了,剛纔一隻小老鼠從地下跑過去而已,沒什麼。’後來……我在地底養了很久的傷,她在上頭讀了很久的書。那個地方居然成了一個良好的養傷之所。就算別的妖怪、道士要殺我,只要我逃到那兒,都會沒事,他們不會追來。”
喲,搞了半天原
來是美救英雄?哦、不對,他算哪門子英雄。嗯,那就是美女救鼠,哈哈,這個比較貼切。不過殊鏡那時候爲什麼會放過他,還爲他掩飾呢?
“誒,話說,那個時候你是不是從未傷過人?而且修煉的是正道?”也只有這個說法才能解釋殊鏡的行爲了吧,畢竟她始終是捉妖世家的傳人,如果不是有什麼特別的原因,沒道理會放過何塵,雖說這傢伙長得挺不錯的,我可不認爲殊鏡會是因爲看上他的皮相就放他一馬。
何塵微微點頭,“沒錯,至於這書上說什麼與妖孽稱友,純屬無稽之談。”
哦?難道書上記載的與妖孽爲友的那個“妖”,就是他?
“其實…殊鏡從未與我稱友,”何塵頓了一下,艱澀笑道,“事實上,她甚至從未與我說過隻言片語,只不過一直當作我不存在而已。而我,曾經一度也以爲,我只是把她當作一個避風港。那些追殺我的道士,在我逃入地道之後不敢跟着進來,便找上了殊家,後來自然而然的找上殊鏡。她自然說什麼都不知道,於是那些人就在外散佈謠言,毀她名聲。她從來不會放在心上,我也只當不知道。”
原來殊鏡與他還有這麼一段淵源,最初他問我爲何要負了殊鏡的時候,我就猜他肯定是有什麼過往,沒想到居然是這樣。
“後來呢?後來殊鏡出事的時候,你在哪兒?”既然他這麼心繫殊鏡,爲何當初她出事的時候,他沒有出現過?還是,他那時法力低微,不敢出現在世人面前,所以就算髮生了這麼大的事,他也沒有做什麼?
“呵呵…”何塵低笑,帶着無盡的苦悶與後悔,“我?當時我遠在他處,和一隻蜈蚣精打鬥,當我聽說的時候,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等我趕到時,卻只聽說……她死了,因爲和妖孽爲伍、與世人對立。而燕向沙…則和她同歸於盡了。”
每次從別人嘴裡聽到這個名字我都不會覺得很奇怪,因爲已經習慣了。可是這次從他嘴裡面說出來,我卻覺得莫名的怪異。對了、他不是一直把我當作燕向沙的轉世麼?怎麼這次不說“你”而是說“燕向沙”?
“就這樣?”說了一堆,除了知道他和殊鏡的淵源以及一點點蛛絲馬跡以外,別無所知。他可是那個時候就存在,同時和殊鏡有關聯並且還活着的唯一生物,要是連他都不知道,我想不出來要去哪兒找尋真相。
“你還想我知道多少?你當我是萬能的,無所不知?”何塵淡淡瞥我一眼。我能肯定,他丫的絕對是想翻白眼,大概是覺得翻白眼太損形象,所以才改成這樣。
我摸摸鼻子,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誒,老兄,你這個名字…不是從那首詩裡面化來的吧?何塵何塵、不就是何處染塵埃嘛!我去、我說怎麼來的名字,要不要這麼煽情啊你,哈哈!”原以爲他是一直仰慕着殊鏡,暗戀深藏。沒想到當年這傢伙根本就沒意識到自己已經動了情,直到她的死訊傳來,他才幡然醒悟,原來早已情根深種,只是佳人已不再。怎麼越想越像狗血小言呢我去!
何塵終於沒有憋住,狠狠的白了我一眼,“你還看不看?不看給我!”
我止住笑聲,“看、怎麼不看!”可別把這傢伙弄得惱羞成怒了,我得收斂收斂纔是。畢竟誰要是一本正經的講出自己的戀愛史,卻被人毫不留情的大笑,都會不爽的吧。
收回思緒,繼續往下翻頁,一翻,沒了!我皺着眉頭再翻兩頁,還是空白!往後,仍然是空白!直到到了十幾頁,才又有字跡,然而記載的東西已經和殊鏡絲毫不沾邊了,就連筆跡也和之前的筆跡不同。顯然,已是另一個時期了。
靠!不帶這麼耍人的吧!
何塵冷笑一聲,“這就是你的成果?真好,比我知道的還少,果然是你的行事作風。”
我悻悻的把手收回,不信邪的左翻右翻、上抖下抖,還是一無所獲。
你妹的!白忙活一趟,毛都沒有根。
“殺了你!”
一隻手又狠狠的掐了上來,我火大了,順手抄起那本厚厚的《大事紀》就往他腦袋上砸去,“你丫的有完沒完!老子不發火,你還以爲你天下無敵了啊!”
唰——
像是砸破了一個西瓜,圓圓的腦袋上飆出鮮血,濺到我臉上、手上,眼前的世界一片血紅。殊安捂着腦袋搖搖欲墜,兩眼不甘心的怒瞪着我,最後還是晃了晃,倒下了。
我傻在原地,不是吧、這麼容易…就砸破了腦袋?我是拿的書,不是拿的金剛鑽吧?
“有字了!”何塵一聲輕呼。我從驚嚇中回過神來,“有字了?”低頭一看,那本來空白的幾頁紙,在沾到殊安的血之後漸漸顯現字跡。我又轉頭看了一眼殊安,他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他…不會死了吧?”
何塵脣角微微勾起,“放心、死不了,暈過去了而已,他生命力強着呢,想必平日裡被砸被打的,也不是少數。”
也是,雖然他是殊遠的兒子,不過也總有殊遠照看不到的地方吧。按照他這樣神經質的行爲,沒幾個人能忍住不揍他。我在心裡爲他默哀兩秒,轉頭、看書。
硃紅的字跡鮮豔奪目,在那字裡行間,行筆落字之中,我就感覺到有股深深的怒氣以及不甘。
“殊鏡、明珠仙子,人如其名,甚妙!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此言對極!時年方二十芳華,遭奸人擄劫,欲辱之,鏡寧死不屈。恰逢殊家子弟三五人者巧遇,一人立即回稟,其餘幾人現身力戰,終不敵,力竭而亡。後救援至,奸人竟倒打一筢,反口辱於殊家。言之爲殊鏡與妖邪同路,此番僅爲爲民除害,實乃大無謂!殊家安肯罷休,怒而戰。兩方人員漸增,初僅十幾人者,至大戰酣,已至幾千人。雙方交戰,幾日不歇。殊鏡領殊家子弟悍而作戰,然…因其內傷未愈,終傷重而亡。此戰,奸人早有準備,死傷不過凡幾。而我殊家,死傷過半,元氣大傷,險遭全軍覆滅。而奸人,竟逼我等立下毒誓,不得將此事真相告諸世人,否則世世代代永無寧日!生人不得安寢,逝者墮入無間地獄,永生不寧!悲呼!我等被逼無奈,只得將此事掩蓋,然終心有不甘,故而有此一記,只敬亡魂矣!此下,爲英靈之名及其平生事蹟……”
我深深的嘆一口氣,不敢再看那書中記載的犧牲者的姓名。十幾頁,沉甸甸的記載了幾百人的一生,捏在我手上,就像捏了幾百條人命。這就是真相?
燕家的典籍之中從來只說是殊家人與妖孽勾結,根本沒有關於這場大戰的記載。而殊鏡的記憶中,她是被燕傾黎給擄去,然後死在柴房之中。
這本厚重的古書中,卻說殊鏡被奸人擄去欲辱之,燕傾黎不至於會這樣吧?好歹他該知道,那是他兒子心愛的女人啊!莫非是燕二叔?
“若不是因爲你能救殊鏡,你現在就該死了。”何塵的聲音中再無那種雲淡風輕,只有深惡痛絕。
我所有的話都噎在了喉嚨裡,越往真相靠近,越黑暗。所有的線索都指向燕家,難道我一直以來信奉的信仰,統統都是假的?
我合上書,閉目仰天,然後睜眼大笑,“關我屁事!那時候老子連孃胎都還沒有,你這仇未免報的太久遠了吧?有本事你就回到兩千年前去救她啊,少在這兒仗着法力高強嚇唬我。現在、你、給我聽着!咱們去盜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