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高懸,灑下無垠清輝,可惜森林幽深,枝繁葉茂,樹蔭下卻是一片昏黑。夜風襲來,樹葉的沙沙聲,樹洞的呼呼聲,斷斷續續,一直不停。
“這聲音倒有些鬼哭神嚎的味道,心懷詭秘的人傾聽大概會心生不安吧!”
君莫問彷彿沒有重量一般,滑行於林中,飄飄忽忽,心生逍遙之感。用劍的高手,輕功也多是高妙,君莫問自不例外。
森林裡有一條流水穿過,嵩山派的好手就駐紮在這裡。江湖中人的特殊情況,他們不用像軍隊那樣紮營築寨,只需一塊安穩方寸地,他們就可以練功自修到天亮。
君莫問輕巧地躲開明哨和避過暗哨,找到了一棵樹葉茂密的大樹,躲了上去,暗中查探嵩山派虛實,確定計劃。想要讓這羣嵩山派高手進不了城,方法其實不少,至不濟還扮演真正的魔教高手。但想到之後還要面對紫衫四人,他不得不找一個省力的方法。
嵩山派雖派有武功好手巡邏,但距他們中心點越遠的地方,排查的力度將逐漸減小,君莫問收斂全身氣息,嵩山派的人路過望望,卻是發現不了他。
嵩山派巡邏之人已遠離了這棵數,君莫問卻感覺神思不屬起來,總感覺似乎忽略了什麼事,腦海中靈光閃現,閃出一個情節。
話說有兩個刺客去踩點,斂去氣息在同一屋檐上下暗查同一個房間情報,彼此卻不爲所知,直到情報竊聽結束,離開時巧合般撞上,大戰爆發,又都需隱藏身份,鬥智鬥勇。
這可是一種很有趣的對面相逢啊!
君莫問抿嘴一笑,心下想着。
隨着修爲提升,內力愈深,武者對身體的掌控力也更加精妙入微,收斂氣機,隱蔽藏身,呼吸轉爲內呼吸,氣血流動緩緩如淺水,緊閉毛孔不散發氣息熱量,宛若石頭一般。
可事實上,這種情況很難發生。即便收斂氣息絕妙無儔,真的變成了一塊石頭,他也改變不了一個事實——存在!你不是虛幻存在,而是實體存在。
除非真正達到天人合一、融入虛空的“無”之境界,否則改變不了一個事實,你真實存在於世間,且對世間產生聯繫和影響。
一般來說,武者雖是以五感感知世皆,但主要還是視覺和聽覺觀察,武功高手融入環境,避過他人的視覺、聽覺觀察,但由五感感知衍生的武者靈覺,在遠處脫離五感極限是自然感知不到,可近在咫尺,冥冥中的靈覺豈會不知。
地上有一塊大石頭,可能無視,可是樹上掛了一棵超過樹枝本身拉力的石頭,能夠不在意嗎?
君莫問心中一動,不知爲何,忽然莫名地低頭下看,正好對上一雙舉頭仰望的眼眸,滄桑中飽含無奈的目光,令君莫問一怔。下方的人看到上風的君莫問,亦沒想到上面有人,驚詫一愣,接着……
面對突發事件,人都會本能的保護自己,弱者和普通人會選擇退後躲避,而強者則不同,他們會以自己搶先出手,以最強的一項技藝出手,應對突發事件。
君莫問和下方的人,幾乎同時出劍,彼此的劍鋒擦過對方臉頰,交換了一手,兩人同時一頓。
“太近了!”君莫問暗道一聲。此時兩人停住,並非生不出新力,而是過於靠近的距離,劍身過長,使他們精妙的招式變化難以展開。
兩人默契的一退,微微錯開一步,來到同一個平面,卻都沒有選擇停下交談的妥協方式,而是繼續出劍,既可說試探,更是決出勝者,這可謂武者特有的交流方式——決之於力!
正面相對,雖然樹葉遮擋視線,可君莫問仍看清了對面之人,他身材瘦長,臉色枯槁,披着一件青布長衫,卻是洗得青中泛白,形狀甚是落拓。手裡拿着一把二胡,反而方纔的劍卻消失不見,就像一個跑江湖的說唱藝人,神色飽含無奈落魄,若不是年紀太大,差點以爲他是剛纔四大名捕中那位青衣名捕。
君莫問不禁齷齪猜測:“兩個都是青衫落魄,會不會是父子關係。”
青衫客看上去落魄頹廢,可動手就是奪命,陡然寒光一閃,一柄又薄又窄的長,急刺出來,又急又快,又狠又決,只見一招刺出,迅猛無比,匪夷所思中一化爲九,劍劍奪命。
君莫問心中雖驚,卻寸步不讓,挺身出劍。當!當!當!不止擋住了九劍,更是還上三劍,逼退青衫客。青衫客連退三步,好似急了,凝神運功,微微的劍鳴聲像是琴音,又似雨聲,嗡嗡響着,彷彿細雨朦朧,如夢如幻。
青衫客的劍又細又長,劍勢一轉間,如巫山雲霧,煙濤微茫,山隱樹消,飄渺變幻。很像午間劉正風使出的劍法,只不過劉正風是身化雲霧,而此人卻是身如巍然山嶽,劍勢飄渺無痕跡。
君莫問一踏腳下樹枝,飄然後退,跳到後一棵樹上,斜撩一劍,斬下一捧樹葉,而後劍旋如風,飛葉摘花,攻向青衫客。
青衫客的劍術如雨如幕,劍勢隱秘,君莫問將樹葉彈射到劍幕之上,立時葉面上出現無數細小空洞,以此尋跡,青衫客的劍勢變化再無遮掩,分毫畢現。
君莫問微微一笑,仗劍直入,直破青衫客防禦,竟連擋一下都做不到。
“嗤!”
利劍入體,血流激射聲傳出,青衫客悶哼一聲,接着內力忽然爆發,就近一棵樹轟然斷折,君莫問也讓這一瞬間爆發的強橫內力逼退。
當他回目看去,青衫客已然皆爆發之力逃走,只留下斷樹飄葉。君莫問沐浴葉雨之中,驀然一驚。
“剛纔那人的劍勢如夢如幻又疾若閃電,依稀目睹過,似乎、也許、大概、好像是衡山派的【百變千幻衡山雲霧十三式】?!”
君莫問不由苦笑:“居然是【瀟湘夜雨】莫大先生,這一戰打得莫名其妙,還真是不知說什麼好了!”
接着他神色一凜:有人來了!
君莫問本要離去,可腳步一動,卻是想到了什麼,停下腳步。斷裂的大樹,木刺上豎,利如刀鋒。君莫問擡起手掌,微微一頓,按向剩下的下半個樹身,一聲皮革撞擊的響動,在樹上印上了一道模糊掌印。
君莫問看看自己作爲,微微一笑,飄然隱入林中。
樹葉隔音,加上君莫問和莫大距離較遠,戰鬥時又刻意控制響度,但是最後幾劍將要生死立決,莫大也顧不得隱藏,爆發內力脫身,劇烈的戰鬥響動爲嵩山派高手察覺。
君莫問前腳剛走,後腳就有幾個嵩山派高手走來。當先一人,身材魁梧,黑色華袍,一幅武林豪雄樣子,只是手掌寬大,比常人要大上半倍,手上功夫必定了得。此人當是嵩山派掌門左冷禪的四師弟,嵩山十三太保之一——【大嵩陽手】費彬!
費彬站立不動,只是環視四周,手下的幾位弟子皆是他的徒弟,心腹,各自尋找蛛絲馬跡,翻看着地上腳步,樹枝樹葉,斷木……
其中一個弟子說道:“這棵樹是被人以高深內力強行擊斷,地上的樹葉的切割截面光滑如鏡,葉面被劍尖鋒芒洞穿,上面坑洞全是圓形,該是一位使用細窄長劍的高手。至於和他交戰的另一位,卻沒有留下絲毫痕跡,應該是對決中的勝利者。”
“地上有血跡,是使用細劍的失敗者所留,他受傷之後,勃然爆發內力,血流激射,崩斷此樹。”
費彬點頭道:“不錯,你們說的很好,基本就是這樣,只是少看了一點,其中的勝利者其實是一位女子。”
“女子?!”
“不錯。”費彬答道。他看着樹上的掌印,神色很是慎重。
“師傅,這種陰柔掌力,是遼東神龍島的化骨綿掌?”一位弟子說道。
“不是!”
此話並非,而是隨後到來的【託塔手】丁勉,左冷禪的二師弟,位居“嵩山十三太保”之首。並非劈斷大樹,而是內力外放擊斷大樹,這種級別的高手,以費彬一人卻是難以應付。
丁勉來到樹前,看了看,凝然道:“這種焚化效果的陰柔掌力,江湖上只有一個人會。京師四大名捕之首,名捕紫衫。如果是這樣的話,倒有些不好辦了!”
“如何?”
“白天衡山城傳來消息,劉正風武功已失,現在已經是個廢人,不過他受了朝廷冊封,朝廷中人在其府內,四大名捕又在附近,掌門師兄的計劃還是暫停一下,從長計議爲好。”
丁勉和費彬商量了一下,四大名捕就在左近,和官府正面對抗得不償失,還是回稟左冷禪,從長計議。之後嵩山派整理了場地,查看遺漏,再沒有什麼就離開了。
嵩山派離開後,君莫問又回到此地,想着剛纔費彬丁勉的談話,搖頭失笑,本是靈機一動的想法,居然會有這般效果。
“紫衫,賭局是我勝了。”
紫衫從黑暗中躍出,先看了看樹上的掌印,好半天才道:“莫問,你真是厲害,居然將人家自創的掌法模擬了出來,而且不是三四分相似,而是近乎八九分的程度,只剩下最後一分人家掌法中樞的精微內力運轉。”
君莫問輕笑起來:“我可是結結實實中過紫衫一掌,親自體驗後,自然有發言權了。”
紫衫道:“可人家也被你打傷了,對你內力掌法的底細卻還是一無所知,豈不是白受傷啦。”
君莫問失笑:“紫衫姑娘的掌力高妙,可惜莫問只通劍法,劉府裡那幾掌只是以劍所化,卻是不會什麼掌法。”
紫衫喃喃道:“原來是劍法,以手掌發出劍氣,你莫問也算奇怪啦。”
君莫問不禁想要撓頭,別人可以掌法化劍,我以劍化掌,怎麼就奇怪啦。你說的話纔是奇怪吧!
他問道:“那麼,賭約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