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鬆在雪中佇立良久,大雪越下越大,將周圍的一切都染成了白色,天地之間,一片蒼茫。顏鬆一動不動地站在雪中,他感覺時間和空間的概念彷彿都被這大雪沖淡了,直到大雪沒了他的膝蓋,他才動了動身子頭髮上肩膀上大片大片的積雪滑落在地上。回望帝都,顏鬆感覺沒有再回去的必要,那裡唯一值得留戀的人兒,此刻正在那一扇扇大門之中再之中,此刻,那個可憐的人兒也許也置身院中,感受着大雪飄揚吧,亦或是伏在窗前,亦或是被很多人伺候着……
“也不知這輩子能否再見小薇一面。”顏鬆無聊地打發了一句,四顧周圍,辨了辨方向,然後向着西南方而去。自從他在方丈山融合了第二個殘破武魂之後,就已經能夠感受到第三個殘破武魂的下落了,只是這段時間爲了救人,他不好離開而已。還有幾天就是臘月了,天氣是一天比一天嚴寒,不過讓顏鬆心慰的是,他此去的方向是西南方,先甭管西東,只要是南方,那就會比這裡暖和,他本就是南方人,雖然十分喜歡這雪景,但這股寒意,着實讓他不怎麼爽快。
顏鬆喚來信天鷹,騎上鷹背,然後一人一鷹攜一股扶搖,奔西南而去。兩日後一個晴朗的下午,顏鬆來到一個還算繁華的小鎮上,這裡的街道屋檐上也有積雪,但絕沒有帝都那麼多,那麼厚。他將信天鷹收到納戒之中,進入小鎮,投宿到一家客棧之內,要了個上等客房,滿桌酒菜。待到小二離開房間,他便放出信天鷹,一人一鷹便大快朵頤地吃了起來。飯罷,信天鷹化作一道藍光,破窗而出,顏鬆則拿出劉雲和冷香飛送給他的兩個納戒,看看裡面都是些什麼禮物。
禮輕情意重,顏鬆先打開劉雲送給他的納戒,見這十分之小的空間內空空如也,有的僅是兩把玄兵長劍,長劍旁擱着一個紙條,還有一本薄薄的古籍,古籍旁也有一張字條,再者,就是一堆晶卡,黃的綠的都有,顏鬆心說劉雲真是實在。他先拿出兩把長劍,在拔劍之前,瞅了下紙條,見上面寫道:“這兩柄長劍均是仙武赤級玄兵,藍色的秋水劍爲水屬性,金色的鐘離劍爲金屬性,純鈞凝霜二劍爲救吾等而毀掉,就用這兩把劍報答你的救命之恩吧。”顏鬆哈哈一笑,不知在心裡說了多少回謝謝,劉雲的禮物,算是送到他的心坎上了。
心喜之餘,他又拿出那本薄薄的古籍,見上面寫着“龜息功”三個字,一聽這名,顏鬆禁不住從鼻子內出氣,佯裝憤怒道:“就知道她的好心不會這麼純,不涮我一把,她纔不死心!”說着,依舊憤憤地憋了眼那紙條,剛打算將其和古籍一併扔回納戒之中當紀念保存,卻被劉雲寫在上面的話吸引住:“你小子一定以名取書,這樣的人習慣以貌取人!”第一句話便讓顏鬆哭笑不得,心說自己什麼時候以貌取人過,接着又繼續往下看去,“此書名雖醜陋,但卻能助你隱藏實力,你孤身在外,最要緊的就是這一點!當然,你小子花花腸子很多,不一定是孤身在外,但不管怎麼說,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你小小年紀有如此修爲,被小人嫉妒是小,被惡人陷害是大,隱藏實力爲人所不知,於行於戰,都對你有利。”
顏鬆點點頭,內心有些慚愧,人家劉雲是真正關心着自己,而他呢,臨行時卻連個“再見”都沒說。他再心中說了數十句謝謝和保佑兄弟姐妹們的話,然後才小心翼翼地將古籍和雙劍暫時收起,本想直接打探冷香飛的納戒,卻發現劉雲納戒中那些五顏六色的晶卡之上,也有一張字條。“給我錢,你還能說什麼?難道是欠條?”顏鬆從晶卡之間抽出那張字條,見上面寫道:“這些錢,是小薇送給你的,這裡面有她爲你*贏來的自己那份,也有她作爲前朝公主送你行走天涯的盤纏。小薇原名劉希雅,身份已經查實,乃前朝皇族直系皇孫,公主身份一點不假,記住她的名字,忘記她的人。”
眨了眨眼,顏鬆眉頭微皺,有點被人當頭棒喝的感覺,劉雲前兩件禮物着實用心,他也由衷的感謝對方,可是最後這件禮物,應該不幹禮物的事,而是她所說的話,着實讓人氣憤!顏鬆最不願聽到的便是絕對的命令,毫無理由的吩咐而且要必須執行!他知道事關重大,也能站在劉雲家族的角度考慮,但對方近乎刻薄的話語,着實狠狠地刺了他的心臟一下。將紙條團成一團,然後撕得粉碎,一甩手扔到房間中的爐子裡,燒得連沫都沒有。顏鬆呼了口氣,將劉雲的納戒收起,腦中本來時刻縈繞着小薇的一顰一笑,可此時卻發現自己不敢去想,沒有能力去想!
自從知道小薇的身世,自從和小薇分別,他的內心深處,總有一種遺憾,或者說是失落,就好像有一樣東西,永遠離開自己,有一些事情,永遠都不能再身邊發生一般。但他同時又覺得,那感覺不單單是這樣,兩人的分離就好像擦亮了一扇一直在身邊的落滿灰塵的鏡子,很多事情,一下子看得很明瞭,很多曾經渾然不覺的情愫,忽然間發亮了,亮到了心裡最敏感處。這是顏鬆一度要想而不敢想的,他寧願相信,那就是主僕之間有如親人般的情誼,除此之外,那些憐惜、執著、等等等等,都是兩人孤苦身世的相知相解,並無其它的什麼。
從前,他們是一主一僕,就是一主一僕,哪怕是相待如親人,也不能逾越了世俗的禮法,而如今,兩人像是乾坤挪移一般,差距更大了,也許再不遠的將來,他們的差距會更大……
當顏鬆腦子中再次出現劉雲的形象,他終於如釋重負一般拋開了一些想法,深呼吸了幾次,他拿出冷香飛送給他的納戒,打開,發現裡面比劉雲的納戒還要空。他環視了那片空間,發現裡面什麼都沒有,真的什麼都沒有,他有些不解,心說冷香飛這是做什麼,難不成她是要送我一個納戒?就在顏鬆莫名其妙的時候,那空蕩蕩的那戒之中忽然間出現了點點白光——那是光屬性玄氣!顏鬆立時意識到,這冷香飛也是一個能駕馭精神力的強者。
納戒中的點點白光有如星星一般,好似在慢慢變動,過了不一會兒,運動速度明顯加快,它們竟浮空組成了這麼幾個大字:“重劍無鋒,大巧不工。上劍無形,不法不宗。”顏鬆乍一看到這句話,心裡砰的一聲,好似遇到了久久思念但又不得一見的戀人。而那伊人的美絕對超乎他的想象,極盡辭藻珠璣也無從描摹,是那麼深,那麼遠,雖近在咫尺,卻又讓人看不清,看不透……他不停地在嘴裡來回唸叨這幾個字,感覺前八個字比後八個字要好理解一些,但目前卻無從捉摸,一時間,他忘了其他事情,雙手抱着後腦勺,往牀上一躺,睜着眼睛,便一動不動地尋思起來。
屋內陽光的影子慢慢從地面轉到東牆,天色漸漸暗了下來,一度,小二在外面尋問顏鬆是否點菜點飯,卻被他一個字支走,又過了不知多久,天色已經完全黑了,屋內沒有點燭,一片黑暗,他看不到任何東西,但他無所謂,他沒必要看見什麼。他有時候也感覺到有些餓了,但心裡卻有更重要的事情,不得不將飢餓先放在一邊……他的精神力是那麼充足,一點睏意也沒有,隱約間,他聽到街上有犬吠聲,後來,他聽到街上有雞叫聲,再後來,他的眼前亮了起來,他那一動不動地眼角的餘光,看到了房間周圍的擺設……新的一天開始了。
小二又來敲門了,顏鬆容不得別人的打擾,道一聲“滾”,將其支開,但馬上,他噌的一聲坐了起來,口中讓小二快回來,把最好的酒菜點上來!外面的小二來來回回,在顏鬆的門外走了好幾折,之後莫名其妙的走下樓梯。顏鬆則驚喜不已:“重劍無鋒,大巧不工!這不就是菩提劍意的第一乘麼?我怎麼這麼笨,竟想了這麼久纔想出來!”他拍了拍自己的腦子,心喜得不得了,手舞足蹈地推開房門,大叫一聲,讓小二快點上菜,然後哐的一聲把門關上,坐下來,一手託着下巴道,喃喃道:“上劍無形,不法不宗,這是什麼意思……上劍無形,不法不宗……上劍無形,不法不宗……上劍——”
“客官!您的菜——”
“別吵吵!”顏鬆不耐煩地喝了一聲,他剛纔好像想到了點什麼,讓小二一打斷,又忘了,只好再找剛纔的感覺,於是乎又是“上劍無形,不法不宗”這樣一句一句的唸了起來,外面的小二端着滿飯盤飯菜,饒是他練了一身跑堂的本事,也不能堅持太久,過了半盞茶時間,他終於忍不住道:“客觀,您——”
“讓你別吵吵你聾子啊!”裡面的顏鬆的拍桌子,怒喝道,外面的小二雖然聽到裡面發脾氣,但當下也氣得要死,當下脣齒飛快地說道:“菜端來了,您要還是不要!”裡面的顏鬆見這小二一而再再而三地打斷自己的思路,忍不住喝道:“讓你別說話,安靜!”小二徹底無語,正在不知所措之際,他忽然感覺身後一陣清風,轉頭一看,驀地發現旁邊竟多出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來,一身藍衣,看上去也就十七八歲,這人對小二微微一笑,然後接過小二的飯盤,示意他先下去。小二訥訥地點了點頭,便匆匆下樓,他並沒有走遠,而是想看看這藍衣公子要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