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依然一塵不變,就連凹凸不平的洞壁似乎都在不停重複,伊諾克已經由暴躁變成了泄氣,他已經不再發火,而是低着頭走在最後,原來斷後的任務也已經變得不再重要,根本就沒有斷後的必要,即使有,戰士也情願將後背留給危險,痛快的死去也要比他們現在的處境好。
米露蕊婭也不再警覺的探路,而是漫無目的的走在第一個,匕首雖然還握在手裡,但只是無力的垂在身體一側,光球在前方二十碼處爲她領着路,無窮無盡的黑暗在前方等着她。
奈傑爾還是一副搖搖晃晃的樣子,寬鬆的法師袍耷拉在身上,法師似乎還是不擔心他們的處境,即使已經沒有人還能記清他們到底走了多少天了。
弗恩跟在法師身後,腦子裡已經完全不去想摧毀黑龍卵這碼事了,妮絲反覆在傭兵腦海裡出現,他甚至開始考慮再也見不到她們的可能性了。
終於,米露蕊婭再也受不了這種毫無希望的前進了,斥侯停了下來,把匕首插回到腰帶上,靠着牆邊慢慢坐下,雙手抱住膝蓋,把臉埋進臂彎中。
弗恩與伊諾克也就地坐下,兩人都呆呆的望着洞頂,連一句話都懶得說。
奈傑爾來回看了看三人,嘆了口氣也坐了下來。“我們離終點越來越近了,七神差不多該來幫我們了。”
“七神睡着了吧。”伊諾克沒好氣的看了法師一眼。“在我們的世界,說不定黯潮已經攻陷了馬格納斯要塞,黑龍把三個王國的士兵都殺光了,我們卻在這裡無能爲力,更慘是的,我們連死都死不掉,只能在這裡永遠的走下去。”
“這裡的時間是混亂的,所以當返回我們世界的出口出現時,我們可以回到任何一個時間點去。”奈傑爾解釋着,“所以,你不必擔心我們趕不上戰鬥。”
“行了,奈傑爾,你也不要再說這種玄乎的話了,說了和沒說沒區別。”弗恩的心情糟到了極點,嘲諷着法師。“我還有很多事要做,我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去做了。”
伊諾克拍了拍傭兵的肩膀,同情的看着他。“弗恩,我能理解你的感受,你一直掛在嘴邊的妮絲沒能再和你相見。”戰士轉向把臉埋在手臂裡的斥侯。“至少,米露蕊婭和我一起在這裡,我死而無憾了。”說完,戰士走到斥侯身邊,把驚訝的擡起頭來的女孩摟入懷中。
弗恩想到了什麼,從皮靴外拔出短匕首,在洞壁上用力刻了起來。伊諾克看着傭兵刻完,再次坐回到地上。“是留給妮絲的嗎?”
“是的,如果她將來也走入這裡,看到這些字,那麼她就會知道我曾經在這裡思念過她。”弗恩茫然的看着牆上歪歪扭扭的字,慢慢的說着。“雖然,我更希望她永遠都不要來這裡。”
“你們太悲觀了……”奈傑爾又開口了,但是當他看到另外三人根本就沒有在聽他說時,於是知趣的閉上了嘴。
四人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在這個位面,他們不會疲勞,所以都沒有睡覺的感覺,只是就這麼呆坐在原地。最後,奈傑爾還是按耐不住,站了起來。“我們還是繼續走吧。”
伊諾克與米露蕊婭剛準備站起來,弗恩的聲音傳來,“我不走了。”三人都不解的看着他。“既然在某一個空間和時間的點我們會遇到終點,那麼我就坐在這裡不動,等着時間變動,那麼也會有可能撞見終點,既然如此,那我們爲什麼還要繼續走下去?”
奈傑爾皺着眉頭思考了一番,然後也重新坐回地上。“你說的有道理,確實是這麼回事。”
“不一樣吧,如果我們在走,那麼空間和時間都在變動,而坐在這裡只有時間在變,那麼碰到終點的可能性不是要小一點?”伊諾克雖然還沒想通,但還是和斥侯一起坐回了地上。
“不,伊諾克,空間和時間都是無限的,相對於無限的東西來說,兩個東西在變和一個東西在變,其實並沒有區別。”弗恩聳了聳肩,放鬆的靠在牆上。
“我竟然忽略了這一點!”奈傑爾懊惱的敲了敲自己的腦袋。
“不會吧,奈傑爾,這麼說,我們從一開始就沒必要走進山洞,只要在洞口等着就行了?”伊諾克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的問道。
奈傑爾嚥了下口水,沒有回答伊諾克,他怕戰士會衝上來揍他一頓。但是戰士並沒有這麼做,而是握緊了米露蕊婭的手,兩人緊緊靠在了一起。
弗恩微笑着看着他們,思緒飄向了遠方,飄回了他們的世界。他想到了第一次與妮絲在女王的眷顧相見,女孩那時是那麼的稚嫩,漂亮的臉蛋上充滿了天真,天藍色的眼睛和亮紅色的長髮讓弗恩映像深刻。接着他想到了在薩拉與奎艾的相遇,女孩迷人的臉龐與直指他內心深處弱點的舉動都讓他措手不及,來不及招架。回憶一幕幕在傭兵腦海中閃過,與艾隆漢決戰時自己對妮絲說出的那些話,自己抱着已經沒有了呼吸的妮絲的痛苦與悲傷,當妮絲拒絕自己的請求而執意留在法師塔時的失望,奎艾適時闖進他的生活,給予他最需要的溫柔與安慰,奎艾陪着他逃離了法師塔並且與他一起走過了大半個瓦利斯,卻在快到終點前離他而去。而現在,奎艾不知去向,妮絲更是遠在法師塔,能見到她們兩個的希望就像打倒黯主一樣不切實際。弗恩吃力的閉上了眼睛,後腦勺靠在了洞壁上,他突然覺得自己所有的希望都已經不再重要,也許,自己就這樣死在這裡是最好的結局。
弗恩握住匕首的手握得更近了,手背上青筋暴起,思想做着激烈的鬥爭。伊諾克與米露蕊婭也已不再說話,而是各自低着頭呆呆的看着地面,奈傑爾也閉着眼睛,看似在冥想,又像是在睡覺,沒有人注意到弗恩的反常。傭兵突然下定了決心,猛地睜開眼睛,握住匕首的右手快速擡起。
就在這時,米露蕊婭突然擡起了頭,眼中充滿了光芒。“你們聽,這是什麼聲音?”
匕首已經碰觸到了衣服,弗恩自己都不知道右手是怎麼在這麼快的速度下停下來的,傭兵大口喘着氣,額頭上竟然滴下了汗水。
“你說什麼?米露蕊婭?我什麼都沒聽見。”伊諾克豎起耳朵仔細的聽着。
“等等,現在沒了。”斥侯把食指放在嘴脣上,示意戰士不要說話,接着一個極其細微的水滴聲響起,但是隻是一下,又沒有了。“聽見了嗎?像是水滴的聲音。”
戰士還在莫名的皺着眉頭,奈傑爾搖着頭瞥了弗恩一眼,想對他說些什麼,但還是改變了主意,轉向了斥侯。“我也聽見了,很輕很輕,但是確實有,也許,這就是終點。”
“你說終點就在這裡嗎?在哪裡,爲什麼我們還是看不到。”伊諾克着急的站起身,在洞壁上摸索起來。“我們得趕快找到,否則時間一流逝,說不定就錯過了。”
“不用找,戰士。”奈傑爾挺直了身子,端正的坐着。“只要我們遇到了終點,就不會錯過。”
伊諾克還是不放心,站着靠在洞壁上。“我只是不想錯過,我怕一旦錯過,就再也沒有機會找到了。”
話音剛落,剛纔還只是細微的水滴聲再次傳來,這次聲音響了很多,似乎就在衆人身邊,但是伊諾克轉了兩圈,都沒有看到任何水滴。時間一點一點流逝,水滴聲逐漸被水流聲掩蓋,聲響由遠及近,像是川流不息的河水從衆人身邊流過一般。斥侯緊張的抓住了戰士的手臂,弗恩也已經恢復了過來,警覺的注意着周圍的動靜,奈傑爾睜開了眼睛,嘴巴里一直在默唸着什麼,隨時準備着施法。突然,令人壓抑的洞穴不見了,衆人的腳下失去了支撐,瞬間向下掉去,耳邊的水聲越來越響,水氣涌上了弗恩的臉,雖然身處一片黑暗之中,但是傭兵的直覺告訴他,他們正在向河裡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