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又飄起了雪,斯坦已經記不清自從進入薩拉後,這是第幾場雪了,他甚至覺得雪根本就沒停過,只是大小的區別。
騎士走在整個隊伍的最前端,同樣在前端的還有多伊爾的國王和莫里斯,法師跟在斯坦一側,整個人包進斗篷中,只露出兩個眼睛。當他們已經穿過山腳時,隊伍最後端的士兵們只能遠遠的看到山頭,隊伍拉的很長,在最後方是一些軍官壓陣,他們的胸甲上都紋着各種圖案,象徵着各自的稱號。
斯坦回頭看了一眼望不到尾的隊伍,不解的詢問起來。“陛下,雖然我知道你此行勢在必得,但是帶兩千人是不是太多了。”
拜倫的面孔一直扳着,似乎將會有很大的危險在等着他們。“不多,我本來甚至想帶三千人,或者更多,但是那樣的話行軍速度又會被拖慢,我們的時間不多了,而危險,就在前方。”
“什麼危險?”騎士下意識的握緊了劍,向前方看去。
“黯潮一定會阻止我們取得聖水,他們一定會派出相當數量的煞妖和屍鬼擋在我們路上。”國王抖去覆蓋在盔甲上的雪花。
“黯潮,他們怎麼知道我們的目的,還有我們進入薩拉的時間。”斯坦更加的不解。
“斯坦,黯主已經甦醒,他能隨意的進入那些意志不堅定之人的夢境中,然後侵蝕他們的心靈,以無窮的力量或是無盡的生命誘使他們爲自己賣命。”拜倫回過頭看着斯坦。“小心你的身邊,騎士,這些人無處不在。”
“你是說有人出賣了我們?而且還是多伊爾人?”斯坦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的看着國王。
拜倫轉過頭去。“在黯主面前,只有那些意志堅強之人才能守住自己的底線,叛徒可能在狼堡,可能在費雷爾,也可能就在這個隊伍中,或者三個地方都有,無論在哪裡發現了他們,我都不會覺得意外。”
斯坦嘆了口氣,拉緊了斗篷。“但是我們有兩千人,相信即使是黯潮,也別想阻止我們,除非他們傾巢出動。”
“別忘了,他們有龍。”莫里斯在坐騎上搖晃着,即使是說到龍,他的語氣裡也沒有害怕。
“龍……”奈爾菲在一邊喃喃自語着。
莫里斯聽到了法師的聲音,回過頭對她笑着。“這也是我們帶着奈爾菲的原因,她的光魔法是我們打敗龍的唯一希望,當然,最好是不要遭遇到那些可怕的生物。”
斯坦驚訝的看着奈爾菲,法師連頭都沒有轉動,只是從眼角瞥了一眼騎士。“希望我能幫上忙吧。”
莫里斯點了點頭,重新看向前方,依舊悠然自得的搖晃着。斯坦心裡對騎士隊長簡直佩服的五體投地,彷彿無論在什麼境地下,他都能保持無所謂的心態。這也許就是他不懼怕煞妖的原因吧,斯坦猜測着。
前方偵察的斥侯幾乎每隔半個小時就會回來向國王稟報一次前方的情況,爲了儘早發現可能存在的危險,偵察小隊由五十名斥侯組成,分別偵察着隊伍各個方向的情況,這對於僅有兩千人的隊伍來說,已經是十分奢侈的配製了。
斥侯們帶回來的消息看似都平淡無奇,但是拜倫仍能從中嗅出一絲可疑。“平靜的有些不正常。”國王示意斯坦騎上前來。“你們上次穿越薩拉,有這麼太平嗎?”
“沒有,陛下,我們遭遇了好幾個黯潮小隊,要不是遇到了倖存的薩拉士兵,我們早就沒命了。”斯坦回憶着當時的情況。
“但是我們進入薩拉也有好幾天了,連一個黯潮的影子都沒看到。”拜倫皺着眉頭,本來就扳着的面孔更加嚴肅。
“會不會是他們故意避開我們,煞妖具有極高的智慧,他不會以卵擊石。”斯坦猜測着。
“他們逃不過斥侯的眼睛,斥侯的偵察範圍足以發現覆蓋周圍十里地的範圍。”莫里斯向斯坦解釋道。
“看來他們在等着我們,當與他們遭遇的時候,我們面對的將是一整個編隊的黯潮。”拜倫呼出一口氣,水氣在他面前凝結成霧。
斯坦緊張的握緊了繮繩,雖然他曾經也和黯潮戰鬥過,但是從來沒有經歷過拜倫所說的這種大規模軍團作戰。“讓他們來吧,我們一定能戰勝黯潮。”
拜倫也沒回答他,莫里斯也沒有,但是騎士隊長的面前也出現了一股霧氣。奈爾菲的淡藍色眼睛平靜的看着前方,沒有顯露出任何情緒。
在第五天的傍晚,拜倫根據前方斥侯的信息,命令士兵在前方不遠處背靠山的空地紮營。與多伊爾軍隊一起行軍,斯坦終於不用擔心宿營的問題了,士兵們熟練的從輜重車上卸下木樁和帳篷,一些士兵在營地外圍搭建着防衝鋒用的尖頭木樁,另一些士兵則支起數頂可以容乃數十人的帳篷,沒多久一個易守難攻的營地就初見規模了。
在營地搭建完畢之時,天色也差不多全黑了,營地裡燃起了數不清的火把,這個規模的多伊爾軍隊完全不怕黯潮的偷襲,他們擔心的是猛攻,所以沒必要隱藏自己的營地,而且如此大規模的營地也沒法隱藏。
在營地正中的帳篷內,拜倫正嚴肅的看着地圖上標有軍械庫的位置。“明天我們就能到那了,勝敗在此一舉!”
莫里斯在一旁摩挲着劍柄。“我預計戰鬥會發生在那裡附近,黯潮一定會在我們拿到聖水前就攻擊我們。”
“這麼短的時間裡,他們一定也沒辦法湊齊太多的軍隊,但是上千個屍鬼和幾十個煞妖也夠我們受的了,而且還有可能會有龍。”拜倫搖着頭,雙手撐在桌子上。
“我們能擊敗他們的,我們是多伊爾人,與黯潮戰鬥了幾百年,我們會和以前一樣擊敗他們。”斯坦挺起胸膛,用力的說着。
拜倫擡起頭看了一眼騎士和站在一旁的法師。“斯坦,明天如果真的發生了戰鬥,你的任務就是保護好奈爾菲,阻止任何黯潮在她施法時傷害到她。”
“不,陛下!作爲騎士,我必須衝鋒在前線,我不能當自己的戰友在衝向黯潮時,自己卻躲在後面。”斯坦嚴肅的拒絕道。
“這是命令,騎士!”拜倫嚴厲的看着斯坦。“這個任務的重要性絲毫不亞於衝鋒在前的士兵,奈爾菲是這場戰鬥的關鍵,你必須保護好她。”
斯坦握緊着拳頭,臉漲的通紅。“是!”
“很好,現在你們都出去吧,早點休息,明天將會是漫長的一天。”說完,拜倫轉過身去,凝視着地圖,不再理睬其他人。
莫里斯向兩人使了個眼色,三人一起走出了帳篷。帳篷外,雪花仍在飄着,幸好並不大,輕柔的雪花慢慢的落在衆人身上,無聲無息。三人一起在營地裡走着,巡邏小隊頻繁的在營地外圍來回走着,每個小隊都有不下十個士兵,每個人都舉着火把。在營地圍牆內側,每隔三十碼就有一個弓箭手透過木樁監視着漆黑的遠處,只要有任何移動的影子靠近營地,他們就會毫不猶豫將弓箭射向那裡。
莫里斯在自己的帳篷前停下腳步,拍了拍斯坦的肩膀。“斯坦,我有一個請求。”
“請說。”斯坦站的筆直,認真的等着莫里斯接下去的話。
“明天的戰鬥,如果我們輸了,你就帶着奈爾菲離開這裡,到一個沒人找得到的地方去。”莫里斯平靜的看着斯坦。
“不行!莫里斯,我會和你們共存亡,我不會苟活。”斯坦皺起眉頭,嚴辭拒絕莫里斯的請求。
“別傻了,斯坦,你現在只不過與我們是合作的關係,你甚至都不是一個士兵,你不能和士兵共存亡,你要保存自己的生命,還有保護奈爾菲的生命。”莫里斯突然站直了身子,神情嚴肅的看着騎士。“斯坦,如果我們輸了,那麼瓦利斯就完了,你們沒有任何機會,也許就如弗恩所說的,渡過無盡之海,到海的那一邊去吧。”
“我不會答應你的,莫里斯,正如你所說,我不是士兵,你沒權利命令我。”斯坦依然抗拒着。
莫里斯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法師。“奈爾菲,你先去休息吧,明天就看你的了,我還有些事和斯坦要單獨談談。”
法師點了點頭,快速向騎士隊長行了個禮,匆匆向自己帳篷的方向跑去。
莫里斯不捨的看着法師跑開,再次認真的看着騎士。“斯坦,奈爾菲就如我的女兒,我不能看着她死去,我曾經失去過一個女兒,不能再失去另一個了。”
斯坦遲疑了,他想起了奈爾菲在白河上向他說過的事。“莫里斯,你可以派其他人保護她逃走,甚至可以多派幾個。”
“斯坦,沒有人比你更讓我放心了,這一路從坎瑞託到這裡,你對她的關心我都看在眼裡。”莫里斯仰面朝天深深呼吸了一口氣,然後盯着騎士的眼睛。“這是我唯一的心願了,斯坦,我請求你,答應我。”
斯坦雖然還是心有不甘,但是莫里斯在他心目中就是一個英雄,他從小就期盼着自己能成爲向莫里斯那樣的騎士,直到現在仍是。“我答應你,莫里斯,我會保護奈爾菲,她不會有事,除非我先死在她的前面。”斯坦說的很慢,像在說着一個誓言。“但是請你小心,不要不顧自己的生命,爲了奈爾菲。”
莫里斯如釋重負的低下了頭。“謝謝,斯坦,謝謝,我會記住你的話的,沒有人會願意死去,特別是當他們還有牽掛的時候,但是有時候,我們都是身不由己。”
斯坦沉默了,他還是第一次看到莫里斯脆弱的一面,騎士意識到,即使是聞名整個大陸的騎士,也不過是個凡人,也會有牽掛,也會害怕。
雪花無聲的落在兩人身邊,將他們的頭髮和肩頭染白。在兩人不遠處的一頂帳篷後,一直躲在那裡的法師聽見了他們的談話,女孩的肩膀抖動着,淚水滑過臉頰,掉落在鋪滿了積雪的地上,將雪花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