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雨依然下着,路上行人稀少,不知道是因爲雨太大的緣故,還是都去了死了人的旅店那裡。整個天空陰沉無比,吹在身上的風讓衆人不由拉緊了斗篷,一切和昨天相比彷彿到了另一個世界。
四個人都用斗篷完全遮住自己,斗篷雖然有一些防雨作用,但是如果長時間在這種密度的雨水裡行走,早晚全身都會被淋溼。但是他們現在顧不了這麼多了,所有人只想着儘快離開伊坎村,這裡有法師,還有煞妖。雖然他們心裡都知道即使他們逃離了這裡到了下一個城鎮或者村子,那裡很有可能依然會有法師和煞妖在等着他們。
裁縫店和出了事的旅店隔街相望,並且都在出村的必經之路上。弗恩遠遠的看見在旅店門口聚集了相當多的人,其中大多都是過往的旅人,少數伊坎村的村民,還有那幾個穿着法師袍的法師。
“等會我去裁縫店取衣服,然後我們馬上繼續向前走,希望不要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弗恩低聲和同伴說着,稍微加快了坐騎的速度。
另外三人在店門口不安的等着,臉都藏在了兜帽裡,幸好雨下的夠大,而且對面的狀況確實足夠吸引眼球,根本沒人有興趣回過頭來注意他們,所有圍觀者都披着斗篷或者是防雨的外套,伸出已經不能再伸的更長的脖子向旅店裡張望。伊諾克悄悄的側過臉觀察着旅店那裡的情況,只看到在人羣前方,兩個法師正蹲在地上,檢查着屍體,身後的圍觀者不停的議論着。
“真是慘,他們死前一定是見到什麼可怕的東西了,否則神情怎麼會這麼恐懼。”
“我昨天還在酒館裡看到過他們,似乎是一對夫妻,看上去很和善,不像是有仇人的樣子。”
“誰知道呢?現在這世道亂的很,說不定……你聽說了嗎?有些恐怖的東西已經越過邊境國跑到我們這裡來了。”
“什麼東西?他們不是被坎瑞託的騎士消滅了嗎?”
“我可沒說是那東西,是你說的,光是想到那個名字就讓我發抖,你千萬不要說出來。”
“見鬼,你就是這意思,你這個蠢蛋!”
最後,一個法師忍不住制止了這場爭論。“夠了,從現在開始,法師塔接管這件事了,你們不要瞎猜了,否則我們就要開始趕人了。”
但是顯然沒有人理睬他,議論聲仍舊紛紛揚揚,沒有人想錯過這古怪的事。
奎艾緊張的聽着議論,雙手牢牢的抓住繮繩,雨水將她的眉毛打溼。法師用手擦去臉上的雨水,不安的向四周張望着。就在這時,她在眼角里瞥到了街角一個穿着嚴密斗篷的身影正在緩慢的向他們走來,奎艾下意識的往那個方向望去,但是她馬上就後悔了,一股莫名的恐懼壓上了她的心頭。法師開始不停的顫抖,她想要大聲提醒自己的同伴,但是連自己的牙齒也開始打顫,根本無法說出一個字。
弗恩終於從裁縫店裡走了出來,傭兵迅速的翻身上馬,正要招呼同伴們出發,卻發現奎艾不停顫抖着的身體。“怎麼了奎艾?”
法師努力的掙扎着,但是無奈心頭的恐懼已經壓過了一切,她明明能聽見弗恩的聲音,但就是無法回答他。雨水順着奎艾的兜帽滴下,身影離他們越來越近,而另一邊旅店前的人們卻絲毫沒有察覺到這邊的情況,仍然大聲議論着。
一旁的伊諾克和米露蕊婭只是看了奎艾一眼,就已經猜到了狀況,戰士抓過奎艾手裡的繮繩,用力將馬頭轉向前方,奎艾僵直的身體也隨着坐騎被調轉了方向,目光離開了遠處的身影。
“是煞妖,就在後面!米露蕊婭,你打頭,現在就離開這裡,快!”伊諾克的語氣急促,沒有任何遲疑。
斥侯雙腿一用力,坐騎剛要開始小跑,但是隨即,斥侯立刻用力把繮繩向後拉扯着,馬匹停在了原地。米露蕊婭的聲音裡傳來了恐懼。“前面……也有……”
“見鬼!”四個人被困在了原地,沒有走出哪怕一步。弗恩和伊諾克焦急的向街道兩邊看去,試圖找出能讓他們通過的通道,但是緊密相連的屋子間沒有任何可以通過的可能。
雨越來越大,雨點砸在泥地裡的聲音幾乎掩蓋了旅店前人們的議論聲。雖然沒有人回頭去看身後的煞妖,但是巨大的壓力從身後傳來,任何時刻煞妖的攻擊就會到來,時間就這麼一分一秒的過去。
突然,從人羣中傳來一聲略顯蒼老,但卻響亮有力的聲音。“就是他們,我昨晚看見他們走進這兩個人的房間了,就是他們!”
弗恩循着聲音望去,只見一個老者伸着手指着這邊,嘴裡還在不停的嚷嚷着。弗恩突然覺得好像在哪裡見過他,老者頭戴顏色靚麗的尖帽,披着由好幾種顏色的布料拼接而成的斗篷,儼然一副吟遊詩人的打扮。
所有看熱鬧的旅人和法師們都向這邊望來,伊諾克不安的挪動着身子,右手在斗篷下已經握住了劍柄。四個人仍然將臉藏在斗篷後,雨水打在兜帽上,已經開始滲入到他們的頭髮上。
一位身着灰白色法師袍的法師向他們走來,雨水在離他還有半個手臂距離的地方濺開,除了快要拖到地面的法師袍下襬外,其他部位的衣服都是乾燥的。“褪去兜帽,讓我看到你們的臉。”法師的聲音威嚴而有磁性。
沒有人回答他,更沒有人褪去兜帽,伊諾克右手一用力,劍被拔出了一半,立刻就被弗恩按住,戰士猶豫的停頓了一下,慢慢的將劍收回了劍鞘。
“我再說一遍,褪去兜帽!否則我們要採取行動了!”法師再次發出警告,同時從人羣中又走出兩個法師,慢慢向這邊走來。
氣氛在這一刻凝固了,除了不停掉落的雨水外,彷彿所有其他東西全都停止了,窸窣的雨滴聲也成了唯一的聲響。
就在弗恩准備要脫去兜帽的時候,老者再次大喊起來,“你是誰,站住,你是他們的同夥嗎?你想要救他們嗎?別妄想了,給我站住!”
所有人再次向老者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見在離伊諾克背後只有十碼遠的地方,一個全身緊緊包裹在斗篷裡的身影慢慢的停下了腳步,站在了原地。
灰袍法師似乎感覺到了什麼,眉頭緊皺,嘴裡已經開始唸誦起咒文,顯然在他眼裡,這個身影要遠比弗恩他們危險的多。一陣風憑空出現,將身影的兜帽向後吹去,露出了枯燥如干草的頭髮和蒼白的面孔,面孔上的眼眶裡沒有眼球,鼻子的位置只有一個窟窿,嘴巴也只是一條縫。煞妖慢慢的將頭轉向人羣的方向,在場的所有人都摒住了呼吸,他們從來沒有見過如此恐怖的面孔。有人想要尖叫,但是聲音只是到達了喉嚨口,卻怎麼也喊不出來,甚至有人腿一軟,一屁股坐在了溼漉漉的泥地上。
“別看他的眼睛,快轉過頭去!”弗恩朝着人羣大喊,但是根本沒人聽得見他的聲音,所有人都直直的盯着煞妖,就連那幾個法師也一樣。
終於,站在人羣邊的吟唱人老者第一個發出了喊聲,“是無面者!快跑!”老者的這聲叫喊有着異乎尋常的穿透力,使幾個法師和旅人從呆滯中清醒過來,隨後吟唱人開始在人羣中奔跑,一邊跑着一邊將擋在面前的人撞倒在地。被撞倒的人擺脫了行動上的束縛,但是恐懼依然緊緊攝住了他們的心魄,他們顧不得粘滑的泥水,手腳並用的在地上爬着,用盡全力的想要離開這裡,同時撞倒了更多的人。
一時間,旅店門口一片混亂,人們喊叫着,互相推搡,只爲找到一條可以離開這裡的路。人羣毫無方向,只是下意識的亂撞,有好幾個人甚至跑到了煞妖與伊諾克之間。泥水在空中四濺,幾乎所有人身上都被染成了土黃色,在雨水的沖刷下,每個人都淋成了落湯雞,但是沒有人在乎這些,更沒有人去在乎剛纔還被他們所懷疑的四個人。
“快!伊諾克,我們離開這裡!”弗恩大聲朝戰士喊着。
“但是,這些平民……煞妖會殺了他們!”伊諾克猶豫的看着亂成一團的人羣。
“相信我,他們會沒事的,我等會和你解釋。快!機會只有這一次!”弗恩當機立斷,從伊諾克手裡搶過奎艾的繮繩。
“米露蕊婭,你帶頭,以最快的速度離開這裡!”伊諾克不再猶豫,向斥侯喊到,然後看向弗恩。“你們跟着她,我來斷後。”
“但是前面也有……”斥侯轉過頭去望向前方,通往村外的道路空無一物,剛纔看到的煞妖已經不見了。“艾德拉與我同在……”米露蕊婭輕聲嘀咕了一句,拉扯起繮繩,用力拍打着坐騎的臀部,快速向前方騎去。
弗恩引着箭矢緊緊跟在斥侯身後,戰士遠遠的跟在離他們二十碼距離的地方,不停的用眼角的餘光觀察着身後的情況。
煞妖見幾乎到手的獵物開始逃跑,咆哮着想要追去,但是混亂的人羣擋住了整條街道,煞妖用力提起了幾個擋住去路的無辜者,一把扔到了一旁,但是無奈人實在太多,他根本無法越過他們,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四匹坐騎越騎越遠,漸漸消失在白色的雨簾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