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長工據說只有三十歲,可是看着樣子哪裡是三十歲的樣子?皮膚蒼白的像是蠟,本來就稀疏的頭髮幾乎全都白到了髮根,像極了電視上在山谷裡困了許多年的裘千尺,人不人鬼不鬼的讓人瞅着都頭皮一陣發麻。
“聽說大當家要和咱山民做買賣?”頗有些心虛的瞅着滿懷敵意的匪子們,薛長工有些不自在的說道,頭一回進這匪子窩心裡總有些沒底,前年自己因爲沒有鹽巴還喝過一個匪子的血,今天總該不會是那個什麼鴻門宴吧?
“甭客氣,薛長工,坐,這裡沒有刀斧手,我也不會摔杯子,今天把你喊來真心是想和你做筆生意。”瞅着薛長工如履薄冰的樣子秦嶽寬慰道。
“老薛,咱大當家是一言九鼎的人,說出的話就像是釘在木頭裡的釘子,拔不出來!卻纔已喊俺把一斤鹽巴送到你的門上,你還有啥好擔心的?”一旁的李石頭也笑道。
“嘿嘿。”薛長工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大當家是高門大戶的主事兒,說話自然是一口唾沫一個坑,可您知道,咱山民沒得吃食,這幾年和山寨搶大山早已結了怨,瞅着山寨的人看俺總覺得像是老鷹逮着了狐狸,咱這心裡總有些沒底,大當家莫要見怪了。”端着酒杯下意識的就去聞聞裡邊有沒有迷子,環顧四周瞅着虎視眈眈的幾個匪子,薛長工頗爲心虛的說道。
“好了,那都是過去的事兒了,不提也罷,今兒我喊薛長工前來真心想和你做買賣的,相信我的意思李石頭早已和你說過,我要你手裡的野雞山豬,而你呢,需要我手裡的鹽巴,山裡的兄弟活的太苦,成天要和山豬野獸搏鬥,可是嘴裡連骨子鹹淡味兒都沒有,聽說你們殺死山豬的第一件事兒就是放血喝血,就是想嚐點鹹淡味,你要是答應了這筆買賣,以後打來的山豬野兔這些物什可以直接送到山寨來,清風寨送你們鹽巴和鐵器,何如?”秦嶽開門見山的說道。
“你真的願意和咱做這一筆買賣?”雖說有心理準備,可是這話真從清風寨大當家的嘴裡說出來還是讓薛長工吃了一驚,山豬野物在山民手裡不值錢,大冷天的哪家山洞裡不是掛着百十隻野雞?山民最缺的就是鹽巴,鹽巴這東西一天不吃就渾身不得勁,時間久了還會得大脖子病,慢慢的頭髮全都掉光,怕水怕光,苦不堪言,山民很少有活過三十歲的。
“真的,當然是真的了,清風寨需要些雞蛋肉奶,你們有;山民需要些鹽巴鐵器,咱有,這不是天生的生意夥伴?只要山民能保證野物源源不斷的從山裡送來我自然有辦法給你們弄來鹽巴,大家各取所需豈不是很好?”秦嶽笑道。
“好好。”聽着秦嶽的話音不像作假,這可樂壞了薛長工,把脖子上的豬牙項鍊取下來硬塞給秦嶽:“你是山民們的大恩人,這事兒要是能成,山民們一準兒都會對您感恩戴德,沒鹽巴的日子苦不堪言,咱山民殺人並不是因爲嗜殺,就是因爲嘴裡淡出鳥來啊,說出來大當家可能不信,一小撮鹽巴在山民堆裡能換個十八九的女人當婆娘,山民實在太缺這東西了,有時候全身無力還會咬破自己的手指胳膊吸那股子鹹淡味,可是常年不吃鹽巴,沒法啊,咱的血都是淡的,沒辦法,只能嚼生肉,都說山民殘暴,都是鹽巴給逼的啊。
現在好了,大當家說願意和咱做生意,咱知道清風寨手眼通天,官府的土兵弓手打了無數次都打不來清風寨,大當家肯定是能弄到鹽巴的,咱山民和山下老百姓的樣子不一樣,十八九的牙齒就快掉光了,一下山官府就會驅趕我們,我們想換也換不到鹽巴啊,野雞山豬咱手裡一堆一摞的,有時候爛了只能扔掉,可是鹽巴,哎……”
“大當家,咱手裡的野物不值錢,千把斤的野豬隻要能換小袋的鹽巴就行,山民實在是太缺這東西了,還有您說的鐵器,哎,大當家知道山裡是怎麼打山豬的?清風寨的漢子想要打山豬隻要騎着馬進山,弓起弓落就是一頭山豬,可是咱山民呢?削尖木棍,趴在樹上,等山豬過來的時候抓着木棍尖頭朝下跳下去,大當家知道,那山豬渾身的毛兒就跟鐵刷子一樣,能直勾勾的刺進皮肉裡,皮肉要是爛了好多天都好不了,山裡沒有正經醫藥,只能和着一種枯兒草抹上泥巴算是治傷,這還是最好的情形了,要是哪一下扎不對地方一下沒扎死山豬,那東西就會拿獠牙拱過來,你說幾百來斤的東西壓在身上人能舒服了?山豬也吃肉,殺死人吃了,咱連骨頭渣兒都找不到!我那兄弟何老六就是一棍子沒扎死山豬被那畜生吃了……”說到往事有些動情,薛長工竟然擦吧起了眼淚。
抹了一把眼淚,薛長工接着道:“現在好了,大當家給咱鹽巴和鐵物什,這以後咱山寨和那山豬野雞搶命就不用那麼拼命了,咱知道山寨家大業大國之利器不世於人一準兒不會把自己保命的傢伙事兒送給俺們,可是這也夠了,只要有鋼,咱山民也能自己磨出箭頭,蕁麻樹的樹皮可以搓繩子,咱山民就有不少,平日這東西就是用來做繩索的,以後這蕁麻繩咱還可以用來做弓箭,有了鋼頭,相信那山豬就是再無堅不摧也能被咱穿個透眼透,到時候打的山豬野雞咱全都送到山寨裡來,俺山民沒有別的,可就是不能讓自己的恩人短了吃食,大當家說山寨裡沒肉吃,咱讓山寨以後的肉想吃都吃不完!”薛長工信誓旦旦的說道。
“咱山裡人想活命就得和天鬥,和地鬥,和山斗,野物皮子咱都不缺,光是一吹起旋兒的好皮子咱山寨就有好多,大當家您是體面人,這東西一準兒用得上,咱薛長工雖說窮,可咱也沒短了志氣,大當家送咱斤數鹽巴當見面禮,這可是給山民最寶貴的東西了,咱山民也不能藏着掖着,等回去咱就喊兄弟們擡幾件上好的皮子過來,還有一塊皮子是白老虎的,這東西在咱河北西路可不多見,也是陰差陽錯,山民圍成堆死了十好幾個纔打死的,只是咱山民沒有弓箭,要是有個好射手能射中它的眼珠子相信這東西能賣不少錢,在山下一準兒能換很多鹽巴上來,大當家要是不嫌棄,如今薛長工就全都送你了。”薛長工說道。
“好,瞅着薛長工也是個明事理的體面人,那這事兒咱就定個君子之約,以後山民打來的野獸皮子都可以送到山寨來,咱山寨全都收了,薛長工需要的鹽巴弓箭秦嶽自然也不會吝惜,稱斤過兩,童叟無欺。”秦嶽認真的說道。
“好,如此甚好,大當家是獨當一面的體面人,自然不會說白話戲弄咱,咱今兒就跟大當家立下這個約定,童叟無欺!”薛長工頗有些豪邁的說道。
薛長工走的時候一定要把他那串野豬牙的項鍊送給自己,秦嶽拗不過只好收下了,爲了表明自己誠意薛長工還送了秦嶽一雙筷子,是用野豬的兩顆獠牙磨成的,瞅着竟然還有幾分精緻,很明顯是下了一番苦工的。
“大當家請留步,大當家是山民的恩人,薛長工不敢勞駕大當家遠送,大當家就此止步吧,薛長工保證,以後山民絕對不會再偷襲寨子裡砍樹的隊伍,也不會再來寨子裡偷東西,同大當家一樣,薛長工雖然不才,可是說出的話也是一口唾沫一個釘,絕對不敢作假。”薛長工說着就拱了拱手竄進山林。
秦嶽對這個薛長工印象還不錯,山裡的漢子耿直,沒有九曲十八彎的花花腸子,甚好,後世秦嶽見多了滿嘴跑火車的人,對這種耿直樸素的漢子還是頗有好感的,所以薛長工走的時候秦嶽又送了些鹽巴,算是第一次交易。
聽着剛纔薛長工說山民的遭遇秦嶽心裡也不是滋味,人都是肉長的,都是兩個肩膀扛一個腦袋,本沒有高低貴賤之分,可是爲何有的人就能生來在錦衣玉食,雕龍畫鳳的屋檐下生活,而有的人只能像薛長工那樣吃了上頓沒下頓,時不時還會和死神擦肩而過?如今的大宋已經算是爛到骨子裡了,每年給周圍虎狼一樣的鄰居那麼多的歲幣,殊不知此消彼長,最後吃虧的還是自己?更可氣的是這羣吃着官飯的蛀蟲根本就不顧老百姓的死活,像薛長工這樣的人只是因爲上不了戶口就只能淪落到山上和野雞山豬爲伴?
敲了敲腦袋,把這些雜七雜八的想法趕出腦袋,薛長工這邊的事兒解決了,自己這邊軍糧的事情就有譜了,野豬肉煮熟風乾可以用來做肉乾,雖說比不了牛肉順絲順縷吃着安生,可是起碼能給士兵補充能量和脂肪啊,再配上自己剛發明的方便麪,簡直就是絕美的吃食,恐怕在這個好男不當兵的時代裡就算朝廷的官軍出征也不會有這麼好的享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