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三月,一隊車馬在山路上頗有些艱難的北去,樹影婆娑,陽光透過樹葉間隙打在地上形成一塊塊細碎的光斑,偶爾一陣風過來吹的樹葉簌簌作響,彷彿蝴蝶在空中翩翩起舞。
三百餘人都是清一色的粗麻衣裳,令人驚奇的是,他們手臂有力的擺動中可以偶爾看出裡邊金燦燦的甲葉,泡透了的牛皮靴子踩在山路上,發出咯咕咯咕的奇怪聲響,八成是受過嚴格訓練的,儘管山路如此的陡峭,可是一個個沒有東倒西歪踉蹌不堪的,連腳步幾乎都踩着同一個節拍,偶爾有人咕咚一聲摔倒,結結實實的磕在這山路上,也都是一個機靈跳起來,目不斜視的手捉腰刀繼續趕路,不帶絲毫拖沓。
無論是從嚴整的陣容還是馬車中藏匿的數量頗爲不少的弓弩來看,這支人馬都絕不是普通大戶人家能擁有的,而實際上也正是如此,最中一輛馬車中所坐的,正是當朝的太上皇,宋徽宗趙佶!
出來的時候因爲是逃荒,趙佶並沒有帶上金黃步輦一類華而不實的東西,此次逃跑回巢,大概是因爲怕抹了皇家的面子,趙佶也並未請來皇帝排場一路招搖,只是乘坐馬車浩浩蕩蕩,馬車上拉着的,大多都是皇家帝姬或是皇后妃子之類,最後幾輛馬車上乘着的,是剛從鎮江府弄來的水靈妹子……
雖說陣仗沒有拉出來,但是皇帝出行是必須有警戒範圍的,爲了保證皇帝的安全,皇帝的馬車座駕起碼幾百步外是不允許有任何危險存在的,所以一羣彷彿練過輕功的大內高手這就在山路兩旁飛檐走壁、健步如飛,瞅着有可能有埋伏的地方都得狠狠的戳上幾刀這才安心。
李國忠是趙佶的侍衛長,負責太上皇出門時期的安危,趙佶着急忙慌的從京城出逃的檔兒還不忘帶着他,也可見趙佶對這個行伍出身的侍衛長是何等的信任,不知爲何,今日的李國忠這心裡總感覺七上八下的,老是覺得哪裡不對。
上過戰場的人對危險都有一種天生的預感,一看到不遠處的密林,這種預感就變的越來越強烈,一陣風襲來,樹葉簌簌作響,李國忠忍不住身上都出了一身毛毛冷汗,望望這密林,山勢有些陡峭,最是適合兵家在這裡埋上伏兵偷襲,會不會?
“怎麼樣?有什麼問題沒?”一邊騎馬,李國忠一邊朝身邊一個麻衣裝扮的侍衛說道。
“卻纔已經查探過了,山上沒有任何問題。”侍衛如是說道。
李國忠的眉頭杵了半天,半晌,道:“沒有問題就是大問題,再去探,每一塊石頭都不能放過,全部一一查探。”
侍衛躬身領命,帶着幾十人這就翻身下馬,像是靈猴一樣跳入這茫茫山林。
又是一波人馬,這一次侍衛們查找的更加仔細,幾乎每一寸石頭都要劃拉上幾刀,每一棵小樹都要砍上幾下,瞅着制高點不惜代價還一定要留幾個人在上面守着,只等馬車走了以後這再下來……
搜查在緊鑼密鼓的進行着。
……
“馬大哥,你說,咱的兄弟不能被發現吧!?”一個頭上繫着草簾子的匪子吐掉木棍,小聲的說道,若是馬車不肯進這山林的口袋陣,誰也沒有把握能保證一網打盡毫不遺漏,遠處馬車裡的人物是能通天的人物,這要是被誰跑了,後果不堪設想。
“別說話。”馬正坤忍不住手指緊緊的扣進土裡,爲了隱蔽,一行人都是嘴銜枚埋伏在山旁的山坳裡,雖說都加了些樹枝、乾草之類的遮掩,可畢竟也不敢保證百分之百安全,尤其是虎蹲炮這種大傢伙,隱匿起來更是艱難。
埋伏這種戰法,打出來了可以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可要是半路出了紕漏,不僅會打草驚蛇,還會被動挨打成了人的活靶子,在大喊動手的那一刻之前,指揮官的心裡會承受着巨大的壓力,萬一折了,這就算是捅了馬蜂窩,想全身而退好難。
爲了方便移動,虎蹲炮只能藏匿在靠近山路的山坳裡,否則這東西儘管不大,山上搬運也不太容易,很難發揮出自己的威力,爲了防止侍衛中的那些狗鼻子聞到氣味兒,武工隊帶的**箱子都是用油紙包裹嚴實了的,還抹上了些青草,以掩蓋**的味道;爲了防止刀槍散發出桐油的味道,每一樣冷兵器都在土裡埋了小半天這纔敢拿出來……
瞅着遠處低處山坳的草葉子,馬正坤心裡這也是七上八下的,這股子官軍搜的這麼仔細,弄不好自己僞裝的這些東西就會被搜出來,這要是搜出來,自己可就賠了夫人又折兵了!
……
“直娘賊,這個李國忠,不知道這是犯了哪門子的邪性!這他孃的一波一波的,耍猴?就不知道咱兄弟們在這山路上上躥下跳的辛苦?”一個細高挑官軍嘴裡咬着大刀,一邊攀爬一邊說道。
“就是,咱們兄弟當初跟喪家之犬一樣跑出了東京,這剛要回京過幾天好日子了,上皇都沒指指點點,這個李國忠反倒是渾身來了毛病,真他孃的拿自己噹噹官兒的了!”另一個胖乎乎的官軍這也憤憤的啐道。
連日奔波,一行人縱使體力不錯這也感到有些辛苦了,靠一雙鐵腳板從鎮江府走來這亳州,一路上還能不遭罪?腳底板上的水泡磨出了再碎,碎了再磨,如今早就不成樣子了,可是走路的時候還要裝出那股子虎虎生風的皇家威嚴,你說累人不?這羣莽漢如今最想幹的就是丟掉一切事物狠狠的睡上一覺,這一路,可真是比得上去那鬼門關了。
路途辛勞,還要隨時盯着腦袋後是不是有金人追過來,還得防着路上的盜賊、亂民,還得探路尋找水源,一路上掉隊、死掉的兄弟如今也有十幾個了吧,早就累的不成人形了,如今這又一趟一趟的竄上這山,換誰心裡能痛快了?
“直娘賊,不管了,老子今天不管了,哪怕砍了老子腦袋老子也要偷會兒懶,這一天天的還讓不讓人活了?”那個細高挑的官軍說着就一頭紮在地上,四仰八叉,只想小憩一會兒。
“哎,你別啊,這要是被李國忠看到了……”胖乎乎的官軍欲言又止,身子早就乏的一點勁兒沒有了,瞅着那細高挑的官軍一坐,幾乎是本能,這也一下平躺到了地上,去他孃的任務,去他孃的聖上安危,反正老子是光棍,一人吃飽,全家不餓!
細高挑的官軍四仰八叉的躺着,死命的撐着眼皮子,人要是累久了,眼皮子下意識的這就想合上,這是忙裡偷閒,這是大不敬的偷懶,這要是被發現了,一準兒得被死命的一陣拾掇!
“嗯?”後知後覺的細高挑躺了好久這才感覺有些不對,身子底下很硬,磕着麻衣內的鐵甲咯咯響,那感覺就像是兩塊鐵等到一起摩擦的聲音。
“這是什麼東西,唔……”一支弩箭狠狠的扎進細高挑的脖頸,一箭這就狠狠的把喉結射碎!
“你成天鬧這些熊光景,可別真眯着了,一會兒李國忠那傢伙一準兒是要清點人數的,咱要是真晚到了,那就得掉腦袋,畢竟咱保的這可是皇駕,我說……”
胖乎乎的侍衛沒能再說出話,一隻骨瘦如柴但卻強有力的手死命的掐住了他的脖子,想要說話,可這會兒竟然絲毫髮不出聲響,四肢也已經被人狠狠的摁住……
……
“馬大哥,怎麼辦?”瞅着眼前的兩具官軍屍首,一個匪子有些驚慌失措的問道,不得已下了殺手,放出去的探子官軍一準兒也會清點人數的,若是發現有什麼不對,自己籌劃了半天的計劃這就得功虧一簣!
馬正坤也是頗爲無奈,你說也巧,這官軍隨意一躺就躺到了自己埋藏虎蹲炮的地方!要是不當機立斷的動手,那自己這秘密還不暴露了去?
“嗯,這倆官軍倒是跟你我的身材有些相像。”馬正坤急中生智,瞅着眼前兩具屍首說道。
“啥?馬大哥,你是說……”
“別廢話,換衣服。”
……
山路顛簸,馬車上坐着人的上下牙都直打架,既喝不了酒水也玩不了女人,趙佶儘管藝術想象力很豐富,可畢竟車-震這事他還做不出來,所以此時也是頗爲無聊,只能坐在馬車中閉目養神,口中隨意的哼着小曲兒。
東京城裡有伢子戲,有讓自己流連忘返的家山,尋思着京城的美好,這傢伙竟然忍不住笑了出來,像個喪家犬一樣出門遊蕩了這麼久,這回總要到家了。
這幾個月來的日子真是辛苦啊!趙佶伸了一個懶腰想到,回去東京總得好好享受一番,解解乏,豐亨豫大豐亨豫大,自己這幾個月把一輩子的罪都遭了,輪也該輪到自己快活了吧?
上皇望眼欲穿,急着回家,身邊的那個李彥這也識趣,不斷的在催促馬伕前行,這個李國忠,也太他孃的不識擡舉了,這一路上動不動就喊停,就這麼個速度,上皇到底何時才能到東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