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的時候你老百姓想要出門需要弄到通關度牒,說白了也就是官府發的路引,沒這東西你出門是違法的,所帶的東西被逮到以後都要充公,犯事的人更會被臉上刺字充軍,這也是統治者們把老百姓禁錮在自己土地上的一個重要辦法。
秦嶽手裡有通關度牒,是花錢買來的,宋代末年的時候**因爲財政上入不敷出,經常出賣通關度牒來賺錢,秦嶽雖不是什麼根紅苗正的好人,不過勝在有錢,弄幾張這東西倒不是難事。
有人愁買自然也有人愁賣,磁州府的許多官營的工場這會兒都是處在了半停頓的生產狀態,現成的鐵料大多被女真人擄掠了去,當下亂世錢糧緊張,匠人們大多連吃食都沒有了,朝廷的撫卹又遲遲不發下來,這會兒真有喝西北風的感覺了。
……
磁州知府衙門的後堂裡,宗澤和秦嶽等一衆人這會兒都在這裡,不捨得生火爐,屋裡多少有些冷,此時的宗澤正揹着手在房屋裡來回踱步,明顯心裡在做着激烈的思想鬥爭。
“宗老英雄,咱秦嶽這回來可是帶足了銀錢,磁州多鐵,用這地底下的鐵器換些白花花的銀子回來,你不是賺了?眼下磁州軍中最是缺少糧餉,這筆銀錢不正好用來擴軍?而且這生鐵造出來的火器咱也可以分你一些,說到底虧得是咱,你這個老官兒,便宜都佔盡了,爲何還如此猶豫?”秦嶽笑道。
“便宜佔盡?”宗澤瞥了一眼秦嶽,啐道:“你這話說的倒是輕巧。”
得知秦嶽此行來磁州只是爲了買些鐵器回去,宗澤多少心裡舒了一口氣,看得出來,這個秦嶽雖說行事有些孟浪,多少帶些匪氣,不過爲國爲民,卻不含糊,砍殺女真首級二百,這就是天大的功勞啊!
打心眼裡宗澤也希望交到秦嶽這個朋友,可是這會兒……
磁州府多鐵,這話不假,可是鐵料全被女真人擄掠走了,女真人當初進城以後四處搜刮,又豈會放棄鐵料?沒有現成的鐵料,想弄來生鐵就得從地底下現挖,可是挖鐵那需要無數匠人的活計,這銀錢又從哪裡來?朝廷如今國庫和內庫都是捉襟見肘,軍餉都發不下來了,又哪裡有什麼心思撥些銀錢下來讓磁州府挖鐵?
“這事兒倒也好辦,工場和鐵井一併交給咱不就成了?挖出來的鐵料咱倆平分還不成?”秦嶽道。
“不成,鹽鐵**,這東西都是朝廷的,私人不得染指,就算是皇商都不成,你個清風寨的土匪頭子又如何行的這種差事?”宗澤敲了敲腦袋,無力道。
“而且這東西在地方上需要轉運使大人的同意,轉運使是掌管地方錢糧的,老夫雖說是一地知府,可這事兒,也是做不了主啊!”
“女真如今在北地虎視眈眈,怕是不日就會南下,宗大人,非常時行非常事,所謂大行不顧細謹,大禮不辭小讓,如今國器都要崩壞了,大人卻還顧忌這些?”秦嶽道:“朝廷既然不能給老百姓一個青天白日,這樣的朝廷又要他作何?”
“慎言!”宗澤怒道:“小子,小心禍從口出。”
……
宗澤這幾日有些寢食難安,本來就飽經風霜的臉顯得更加有些蒼老,探子回來報告說這個秦嶽如今把山寨的幾百兵士駐紮在大名府城外,大名府那是什麼地方?大宋的北京府啊!這個小子恐怕志向不小,公然在朝廷的重鎮外安營紮寨,這得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而且這小子行事不依禮法,一個土匪頭子就想着染指朝廷的工場、鐵礦,這不是天大的大不敬?想到這裡宗澤頗有些惱火。
可這小子說的又何嘗沒有道理呢?道宗皇帝豐亨豫大,當今聖上又想法多決斷少,幾十年下來,大宋已經被搞得風雨飄搖、民不聊生!此次女真南下,區區八萬大軍竟能圍得國都險些城破,這樣的朝廷……
爲人臣子應該爲君父盡忠,朝廷與我有恩,就算要了我宗澤的性命又何妨?可是這天下的蒼生百姓呢?如今的大宋到處都是屍山血海、血流成河,朝廷把一個好端端的江山弄到如今這副地步,奸佞當道,民不聊生,自己身爲臣子,此時該如何自處呢?
秦嶽這人雖說言語說的有些大不敬,可是話粗理不粗,朝廷本該爲天下蒼生着想,可是如今廟堂上的那羣大佬們又有幾個心裡是裝着天下的老百姓的?君重民輕?君輕民重?
秦嶽說只要有了鐵料,自己還能做出一個喚作大炮的物什,那東西威力簡直驚人,可以一炮轟爛堅城大寨的城門,到時候攻城拔寨相信都不會是難事,宗澤聽了也有些神往,有了這些東西,大宋今後面對女真的時候還會像之前那般無奈?
秦嶽的火槍給宗澤的震撼是巨大的,尤其是秦嶽把這東西交給自己府上的一個小妾的時候,那個最是弱不禁風的女子竟然也只是一拉扳機打穿了一塊一寸厚的木板!這東西威力簡直驚人,相信官軍若是有了此樣的東西傍身,今後再戰那女真,必定是所向披靡!
進也難,退也難,若是自作主張把這鐵井交給了秦嶽,這有違國法;可若是不交給秦嶽,自己這磁州軍何時能成軍?自己又何時能得到那威力驚人的火器?女真在北方虎視眈眈,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南下,到時候自己又如何能擋住那羣北地的虎狼?
鬱悶、心情煩躁的宗澤揮起大刀,舞舞生風的耍的好不熱鬧,渾身穿着鐵甲的他揮舞起大刀來仍舊是虎虎生風,雖說年歲已然六十多卻頗有寶刀不老的架勢,這一刀夾雜着憤怒,夾雜着困惑,劈頭蓋臉的劈下來,庭院裡的一塊木板這就嗞拉一聲變成兩半,毫不拖沓。
耍了一會兒身子這便出了一身臭汗,拿刀拄着地,宗澤似是無意,瞥向了秦嶽走時留給自己的那杆火繩槍。
走過抓起火繩槍,有些不適應,使喚慣了冷兵器拿起這東西心裡有些沒底,下意識的想要丟掉,不過卻又鬼使神差的舉了起來。
裝填**、鉛子,槍機裡裝上藥粉……按照秦嶽示意的那樣,宗澤也是有樣學樣的來了一套,找來火摺子點燃火繩,比對着前方自己剛剛劈成兩段的那塊厚木板。
砰……
頭一次使這物什,也不知道得用多大的氣力,宗澤只是輕輕的扣了一下扳機,只感覺肩膀被生生的頂了一下,生疼。
這個時代的火槍後座力是非常大的,如果沒有心理準備,被巨大的後座力弄傷都不是什麼稀奇的事兒,伴隨着巨大後座力的同時,槍機和槍口出騰的冒出一股白煙。
白煙待慢慢散去之後,宗澤抓着火槍走到了剛纔自己放木板的那裡,這木板很厚,足有一尺厚,鉛子雖說沒有打穿,卻也深深的嵌在了裡頭,板子的另一頭則被鉛子鼓起,很明顯距離再近些就完全可以打穿!
卻纔自己使喚出了渾身力氣,生生的劈落下來這才劈斷了這塊板子,宗澤再次拾起大刀,緊握刀柄直直的刺了過去,卻發現任憑自己使盡全身力氣,刀尖只能入木不到一寸!
想不到這東西竟有如此大的威力!瞅着別人用和自己親力親爲是兩個不同的概念,如今自己用使順了手的大刀和這秦嶽留下來的火槍一比,頓時感覺自己手中這曾經引以爲豪的大刀竟顯得有些一無是處!
而且更重要的是,卻纔自己開槍的時候距離那木板足有五六十步的距離!
重新裝填**、鉛子,撩杆搗實,槍機上藥,再發一槍,仍舊精準,仍舊威力驚人,跟先前那一下如出一轍,而自己卻因爲體力用盡,再次揮舞下去的大刀已經是軟綿綿的有些無力了!
看來這火器之法,卻是了不得,再發一槍,仍舊如此……
這東西發射的時候有如迅雷,人是根本躲不過去的,女真人就算兵強馬壯,攀緣如猴又能奈何呢?的確是個好東西。
抓着手裡這杆漆黑油亮的火繩槍,宗澤心道,老夫到底該不該爲這東西博上一博,違法亂紀一回呢?
這個時代的中國知識分子大多是克己省復,每日三省吾身,宗澤這樣的人更是如此,成天腦袋裡裝着的都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那套東西,你讓他逾越規矩是很難的,尤其是涉及到鹽鐵這樣的大事兒!要知道,這個時代販賣私鹽抓到都得砍頭,你直接把朝廷的鐵石交給私人,還是一個土匪,那得是多大的罪行?
握緊槍桿,宗澤狠狠的抽了一口氣,他想到了天下黎民蒼生,想到了因爲戰亂慘死的老人婦女和孩子,想到了范仲淹那句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想到了磁州府自己剛到那會兒屍骨成山的慘狀……
國大?還是民大?若有取捨,你又要取誰舍誰?
想到了前幾天自己下去視察,那個髒兮兮的小女孩把手裡唯一的一個煮熟的雞蛋遞到自己手裡的情景,宗澤的心情開始變得慢慢堅定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