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瑞飯店666包廂內，是一羣許久未聚的高中同學。
“顧小凡，你可以啊。身爲咱們這羣人裡最早出社會的，現在真混成大老闆了。”徐如意羨慕的口吻裡透着一股子陰陽怪氣。徐如意是我們這批人中學習成績最好的，是當年老師眼中的三好學生，更是各項班級活動的積極分子。
“呸呸呸，會不會說話。什麼叫‘混’？咱這大老闆可不是什麼混子，咱可是正兒八經開挖掘機的好不好。”郝夢辰故作嚴肅姿態，忍俊不禁。郝夢辰別名耗子，最皮的就數他。
“耗子，你又說笑了不是，顧總手裡頭幾百臺挖掘機呢，現在哪還能自己親自開呀。”李晨陽跟着打趣道。李晨陽平日都是謙謙君子的模樣，難得開一次玩笑。
顧小凡只是笑笑，任他們對他諸多調侃。顧小凡沒上過大學，讀書那會兒成績不好，高二會考順利通過，拿到高中畢業證後就離校了。他長得人高馬大，自己選擇的這行。起初他家裡人不太同意，幹這行以後說出去不好聽，沒面子。他自己堅持，堅持說他對這有興趣。家裡人同意讓他試試，這活兒可不是那麼好乾的，等他受夠了自然會乖乖回家的。剛開始那會兒，他確實吃了不少苦頭。本來學徒工資就不高，每天還得給師傅買菸買水買酒請吃飯，整天跟孫子一樣的。到了年底，一家一家地跑去收賬，可是總會有那麼幾個老賴。他一句沒錢，別說是偶爾跑幾趟，你就算住人家家裡都要不到。慢慢地，他開始摸索出一些門道。有時候他會花一點錢請當地的地痞流氓，一般兩三次錢就到手了。他也會搜查甲方老家的地址，有些人雖然無良，卻也是個孝子。雖然手段不太光彩，但血汗錢好歹能到手。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的挖掘機事業有條不紊地進行着。後來Y市一把手因爲貪污罪入獄。顧小凡嗅到了金錢的味道。迅速動用一切關係，花掉手裡所有流動資金，動用了一些關係。新市長上任後，大興土木。大量徵收土地，加寬道路，重新規劃城區。市人民醫院重建，擴建市幼兒園，搬遷社會人力資源保障局與政府服務中心。無人問津的樓市瞬間興旺，各個不知名樓盤夜晚從只有星星點點的亮光到燈火通明，房價翻倍。銷售小吳三天通過轉介紹賣掉81套房子，刷爆朋友圈，直接從職場小白晉升經理。政府引入外地投資，在市一中旁邊建樓。一方面利用毗鄰市一中的優越地理位置打廣告，吸引學生家長購房。另一方面，打通市內各學校總務處，在學校工作羣裡傳播消息。教師購房有一定優惠，若推薦別人購房有獎金。Y市人民平日裡悠哉慣了，平日裡有點錢都用來打牌消費，吃吃喝喝，晚上或週末再約上三五好友去洗個腳，按個摩。因爲人民手裡頭都沒存款，所以Y市樓市一直是低迷狀態。有地兒住就成，誰會有事沒事兒買套房。而這次的大規模拆遷打破了這個局面，拆遷戶必須買房安定下來。大量拆遷戶購房導致房價飆升後，不少人擔心房價持續增長，一些家裡有適婚子女的家庭，在外地打拼準備以後回來發展的年輕人開始競相購房。
“真是人比人氣死人系列，小凡乘着新市長上任的大好時期大賺一筆。而我呢，我想着買個房子，在一個樓盤交了兩萬認籌金。誰知道那個樓盤沒有施工許可證和銷售許可證，開發商情婦帶着我們的人籌款跑了，到現在認籌款還沒退。跑斷了腿都沒人給解決，一直在那兒拖着。投訴也沒用，有監督權沒有強制執行權。”耗子一個勁兒在那吐苦水。
“那個樓盤我知道，沒有房屋預售許可證的情況下，開始施工建樓，樓盤因爲沒有足夠流動資金被迫停工了。”
“你這也算及時止損了，也就是兩萬塊錢打了水漂。我們隔壁那棟樓，從第6層開始，房子就是斜的。我一叔叔是那兒的施工人員，當時發現這個問題了，向上頭回報，說不能再往上建了，不及時處理問題會很危險，結果人家理都沒理他。他不想做這昧良心的事兒，無奈之下他只能辭職南下了。”
“我一哥們兒它們家就是所謂的拆遷戶，他們那小區一個月內電梯壞了兩次。還好兩次被困的都是身體健康的年輕人，沒出啥事兒。住戶組織去物業那兒好幾次，要求更換電梯，可物業壓根兒沒搭理。你說要是真因爲電梯故障鬧出條人命，誰負責呀。”
“你們說這居民住宅都建成這樣了，公共建築能建好嗎？”
“說到公共建築，市醫院不是重建過，才使用一年半時間嗎？怎麼又要重建？”
“川兒，你不看當地新聞的吧？當初那市長雷厲風行，他執政期間GDP一路猛增，已經被調到省裡了。現在新市長上任了！”
“新聞聯播？自從互聯網發達了，有了智能手機和網絡電視，我連每晚七點的新聞聯播都直接跳過了。”
“哈哈，現在的00後可能沒體會過看完7點鐘新聞聯播等《情深深雨濛濛》的快樂。”
“對對對，還有還珠格格。他們哪像我們那會兒那麼自由，現在的娃娃寫作業都得寫到10點吧。有些家庭還會安排家教，孩子們時間緊得很。”
“那倒是，我們小時候，父母哪管那麼多。快快寫完作業，一家人整整齊齊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不僅小孩累，家長也累啊。我們鄰居，從他兒子上高中以來，除了放月假那兩天，每天6點10分送他兒子去學校，就爲了讓小孩多睡一小會兒。”
“這我還能理解，高中生起得早，睡得晚，都是爭分奪秒的。我外甥女上六年級了，她要求和同學一起結伴步行回家。就十五分鐘的路程，被我姐無情拒絕了。說路上車多，不安全，非要接送。”
“我想不通的是工作日每天下午5點20那會兒起齊海中學都睹滿了人，一個個十四五歲的初中生難道也不能自己回家？”
“現在的教育已經隨着物質資料的富足開始走向了一個別樣的發展階段了。現在的大部分家長不管孩子處在哪個學段，只關注唯一的一件事，那就是呵護好孩子的生活點滴，讓他們全身心投入學習。至於其他，他們都覺得不重要。”
“所以未來的趨勢是心理諮詢師會成爲最稀缺的職位。目前來說我們國家還沒有大力發展這個行業，但是將會有越來越多的人會滋生或輕或重的心理疾病。”
聽到這些，我萌生出一股愧疚和無力感：“不好意思，我去個衛生間啊。”
是呀，家長對小孩的教育是一刀切。不管你是不是讀書這塊料，都希望你好好學習，考個好大學。反觀自己，又何嘗不是一樣呢？因材施教上投注的精力還遠遠不夠。
“老同學，我敬你一杯。”這個聲音好熟悉，不是彭瑞嗎？隔壁包廂門開了一條縫，我往裡瞅了瞅，還真是。還有陳寅也在，這幾個都是出名的老酒鬼了。有一次陳寅打電話告訴我說他有事不在學校，讓我代替他上一節課，剛好他兒子在那個班。他兒子告訴我說，他老爸前一天晚上喝到兩點，現在應該還在牀上沒起來。席上除了他們三個，還有兩個不認識的人。
“老同學啊，三十萬，是真的不能再少了。”三十萬？我一喜，是要購買新的教學設備嗎？說起來教室的投影儀是該換個新的了，之前統一購買的那批教學設備質量真的太差。隔三差五就壞了。每次壞了還沒人及時過來修，至少得過兩天才會安排人集中修理。
“您兩位來視察工作，那真是榮幸之至啊。真所謂大水衝了龍王廟，可我們這是座小廟呀，真的是實力有限。”
哦，原來不是要更新教學設備，就看這三個老酒鬼能把價錢壓到多少，不過勢必是要出一筆錢堵住這兩個人的嘴的。畢竟只要他們一認真查賬，那是一查一個準的，有些事情從來不是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