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褚海蘭也已回過神來,眼見郎飛扭頭向她看來,不覺輕咬了下朱脣,微啓檀口:“你……你是郎……郎飛?”
想到在棲鳳谷時褚海蘭曾見過小羽兒,對於眼前事,亦沒有隱瞞的必要了。郎飛點頭道:“不錯,是我!”
猜到是一回事,聽他自己承認又是另外一回事。聞說如此,褚海蘭心中一時百感交集,怔怔的立在原地,不知該如何自處。
所謂成也蕭何敗也蕭何!若不是郎飛在那棲鳳谷自火蟒口中救下她,若不是郎飛在那煌炎梧桐下爲其開路,若不是郎飛打破司馬氏二人的獸魂陣。那她也不可能活到今天,更不可能因爲進獻鳳焰果而得以晉升精英弟子。
可也正因爲他,自己飽受了無盡屈辱。玄火宗的一部分弟子中,有些人認爲自己與他有染,更有一些弟子,認爲自己不過是水性楊花之人,殘花敗柳之身,都想在自己這裡佔佔便宜,分潤些巫山雨露。
想及這些日子裡,自己也曾在夜裡輾轉難眠,黯然神傷,也曾獨倚小樓,望月興嘆。更有數次,滿將一腔怨恨盡皆發泄在郎飛身上,罵他無恥之徒、罵他卑鄙小人。可自己心裡又何嘗不是清清楚楚的知道,這不過是自己的宣泄之舉。漸漸的,那個身影在自己的腦海中越來越清晰,閒下來所想之心事,十件倒有九件能牽扯到他身上。不僅如此,這些日子以來,自己總喜歡留意與他相關之事,也越聽不慣別人在背地裡稱呼他爲丹門棄徒、殺人兇手。遙想之前的那些日子,聞及他被被逐下丹門,自己會爲他愁、聞及金鐘山發出懸賞令,自己會爲他憂。想到自己態度的變化,以及在心底對他萌發的那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卻真是三千心緒,剪不斷理還亂。
這一切的一切,是命運?還是巧合?讓人又如何說的清呢?
良久,褚海蘭只是幽幽的一嘆。
郎飛也曾聽到焱瓏子等人的刻薄言談,再加上來這幽竹小苑時褚海蘭那些喃喃自語,心中又如何不明白她所受的委屈,一時間也不知拿什麼言語來安慰,末了,不過擠出一句讓他後悔的話來“你……你還好嗎?”
他不說話還好,這一開口,卻是如此一句話。褚海蘭的滿腹的委屈再難抑下,晶瑩的淚水宛若斷了線的珠簾一般,撲簌簌滴落下來,沿着臉頰、脖頸,一直打溼了前襟。
郎飛此時愈加手足無措起來,一雙臉漲得通紅,憋了好半天,方纔吃吃說道:“我……我真的不知道,你……你受了這麼多苦。”
聽到這句話,褚海蘭反而平靜了下來,拭乾眼角的淚水,嘆了口氣,道:“苦?苦又如何,我已經習慣了!”
郎飛原本還想再安慰幾句,褚海蘭卻忽然轉了話題,說道:“你怎麼來玄火宗了?”
“這……這……說還是不說?”郎飛不禁有些爲難,若不說吧,未免心中有些愧疚。雖說自己行得正做得端,她飽受委屈之事論理而言實在是怪不到自己頭上。可天下間的一個情字和一個理字,是最說不清道不明,卻偏又能讓人心生無限煩惱的東西。若說吧,她會讓自己便宜行事嗎?又會否泄露自己的行藏給別人?
眼見郎飛猶豫,褚海蘭幽幽一嘆,揮手道:“你不用爲難了,說與不說,與我又有什麼關係。你來這得目的,對玄火宗好也罷,壞也罷,我也全不放在心裡。想我那師父,只因我頂着褚氏子弟之名,於傳授技藝之事上一向敷衍了事,後又逼婚不成,如今更不肯拿正眼相待。想我那弟弟,如今對我亦是如同路人一般冷眼相觀。更別提宗族中那些長老了。玄火宗?哼!如此一個傷懷所在,還去在乎它幹嘛!”
“唉!”郎飛嘆口氣,望着褚海蘭的目光中多了一分柔和、一分憐惜,張張嘴,方要對他說出來意,忽見褚海蘭扭過頭,身子背對着她,淡淡的說道:“我有幾分累了,你,走吧……”
“你……你……”見得如此,郎飛也只好在猶豫一番後嘆了口氣,轉身走向院門。
還未等轉過玉屏,忽又身子一頓,跺跺腳,扭回頭。張了張嘴,卻始終未發一言。最終,還是搖搖頭轉出院門。
“自送別,心難捨,一點相思幾時絕?憑闌袖指楊花雪,溪又斜,山又遮,人去也!”
倩影消失在前廳。花間畦畔,唯留下一縷香音縈繞,偶有翩蝶掠過,灑下些逝華餘韻,平添幾許哀傷。
“……”
郎飛以法陣禁錮小羽兒進階異響之時,曾受了些輕傷。回到杏林別院後,徑直去到後院玩花樓閉關調息,恢復傷勢。那朱韓子打量得他在閉關,也不以爲意,一如往常一般自主行事。
如此過了五日之久,郎飛傷勢盡復,遂破關而出。想及小羽兒數日未歸,料想該是藏在哪裡穩固境界,便不再擔心,仍按着原來打算,還去探那聖火殿。
一日,郎飛仍起了個早,天還未亮便來到赤焰殿。立等片刻,待執事掛牌畢,頭一個便搶到了聖火殿外當值任務。
“嘿!這下總沒人攪擾小爺了吧。”待執事登記完畢,郎飛一路哼着小調兒,轉經傳送陣,來至熔陽峰絕巔之上。
出了傳送陣,郎飛拿眼打量周圍環境,見些雲遮霧繞,海天一色,朝霞映雪,扶桑送紅。
沿着崎嶇溼滑的小徑而行,不多時,見一面東而立的巍峨大殿。雖覆滿積雪,卻絲毫掩映不住那股滄桑之意。
少時,郎飛來到近處,仔細望去,卻見峰頂竟呈凹面狀,聖火殿就坐落在中心山凹處凸起的一塊足有數十丈寬的石臺之上。
本來整個山峰自山腰以上背陽面好似被天降神兵一劍斬去一般就夠令人吃驚的了,可不想在這山頂卻還能見到如此奇景。
郎飛正自張着嘴,驚訝的說不出話來時,旁邊直通聖火殿的吊橋旁走過來一位弟子。詳細打量他一番後,點頭道:“師弟,你可是第一次來這聖火殿當值?”
“嗯!”郎飛被問話驚醒,回過神,應聲道。
“難怪!”那弟子微微一笑,又道:“既如此,我便將職守之責交予你罷!”說着,帶郎飛來到吊橋一側,指了指南側那個萬年溫玉蒲團道:“就所有雜役來說,聖火殿外守衛之職是最爲清閒的。這裡有溫玉蒲團,可藉以取暖。這巔峰罕有人至,你只需打坐精修便可,待熬過一日,至翌日眼下時辰,便可交割給下一任來此當值的師兄弟了。”
郎飛點點頭,以示瞭解。一扭頭,又見吊橋北側還坐了一人,不覺微微一愣。
那弟子見此,淡淡一笑,道:“你莫去管他,少時自然會有來此當值的師兄弟替換他。”話罷,那弟子轉身去了。走了幾步,忽又扭過頭來看了郎飛一眼,道:“師弟,雖說此職最閒,可也要對周圍環境稍加留意,聽說前些日子那鳥兒又來搗亂,且還與兩位師祖鬥了一場,若非宗門大陣將其驚走,還不知結果如何哩。想那鳥兒前次來此,竟視聖火殿外佈置的幽冥集火陣若無物一般,輕而易舉的進入禁地之內。是故,修煉的同時,還是要分些心注意下週邊環境,一旦發生什麼異常,要及時彙報給宗內長老。”
“嗯,知道了,師兄請放心。”聞得此言,那弟子卻纔微微頷首,轉過身形,沿着石徑下山而去。
而後,郎飛便盤膝坐於蒲團之上假裝練功,實則以神識細細打探聖火殿。
一如那人所言,果然發現聖火殿外有一法陣守護,便連神識亦不能進入分毫。
郎飛犯了愁,又見吊橋另一側之人在閉目打坐,又不好前去攪擾,只得靜下心來安等。
如此過有半柱香的功夫,果見石徑盡頭處走出一個人來,少時行至到近前。另一側道人卻纔站起身來,打量來人一眼,也不出言,只點點頭,徑直沿石徑下山去了。
那新來的一位,是個年齡約莫二十開外,臂長腿短的傢伙。走經郎飛身邊時,見他睜着眼打量自己,不由的呵呵一笑,道了聲:“師弟,來的好早!”
見此人不似之前那木頭人一般,郎飛亦笑而對答,道了聲:“師兄好!”
道人點點頭,轉身走到另一側溫玉蒲團上坐了。
郎飛趁機指指聖火殿,道:“師兄,小弟是第一次來這聖火殿當值。方纔有位師兄下山時曾交代,修煉的同時要小心留意着周圍的動靜。還說,即便是聖火殿外有‘幽冥集火陣’守護也不能大意。前些日子就有隻鳥兒鑽進去,禍害了祖師留下的大日陽精伏魔寶焰。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還有那‘幽冥集火陣’,我怎麼左瞧右瞧都瞅之不見啊?這聖火殿外,分明一物沒有嘛。”
道人聞聲轉過頭來,咧嘴一笑,道:“師弟,看你年紀不大,可是新晉上山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