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前輩天縱奇才,沒有辜負寧正陽前輩的期望,上山一十五年,盡數領悟了寧正陽前輩的劍術精神和畢生所學,成爲武道山第八十九代第一傑出弟子。”
“寧正陽百年之後,臨閉死關之前,將佩戴了半輩子的貼身寶劍贈予沈祖師,要其傳承劍道精神和浩然正氣,將他的風骨和嫉惡如仇延續下去。”
許道雲問:“那...既然沈前輩是北武劍宮寧正陽前輩的關門弟子,怎麼又會成了衆妙玄門的儒家首代家主呢?”
陳睿嘆了口氣,悠悠說道:“這就關乎到修士們心中正邪之分,根深蒂固的偏見了。”
“寧正陽前輩閉死關前說三年內若不出來,便在洞府外立下一塊石碑,刻上北武劍宮寧正陽之墓,沈祖師在洞外守候了三年,洞門卻依舊沒有開啓,他知道自己師傅已魂歸西天,便按他的吩咐在門外立下一塊墓碑,從此往後,那座小山便成爲了劍宮禁地。”
“沈前輩在山上呆了十八年,大爲嚮往外面的廣闊天地,加他修爲高絕,劍術傳承與奇才寧正陽,也是高深奧妙,少有人敵,便得了宗門准許,下山遊歷。”
“沈祖師下山後立馬在江湖中闖出一片名聲來,皆是誇讚他的俠肝義膽和絕妙劍術,他便不甘只在小地方逞威風,勵志要去更大更遠的地方開開眼界,於是就一人一劍,走出萬里之遙,歷經****,遇到無數兇險之事,但都是有驚無險,化險爲夷。”
“後來他路過大風洲山陽縣,聽聞當地居民說破虛山上,每逢月圓之夜都會傳來鬼哭狼嚎之音,到那時,山林只見必然會颳起大風,吹的人畜不寧,長此以往,沒有敢再到破虛山上去,卻攪鬧的附近居民每日是心驚膽戰,魂不守舍,幾番央求城守,他們卻都只是含糊答應,說什麼靜觀其變,但就是不發兵征討。”
“沈祖師便猜想應該是什麼邪教修士作祟,便乘着夜風潛入破虛山一探究竟,果見是一夥兒邪修搗鬼,他身爲正道人士,又是北武劍宮中人,自然不會放任邪教作孽而袖手旁觀。仗着修爲高強,劍法奇絕,也不找幫手,隻身一人殺將過去,破了他們圓月之下施展的古怪陣法,揮劍將所有邪教修士殺光,從陣眼找到一個尚在襁褓之內的女嬰。”
“沈前輩心存善念,帶着女嬰下山,找了許多人家收留,可每次女娃離手,她都要嚎啕大哭,哭的死去活來,幾乎斷氣。沈前輩於心不忍,便將女娃收留在身邊做個端茶送水的小弟子,兩人攜手闖蕩江湖。”
“十幾年光陰倏忽而過,當初襁褓內的小女娃已經出落爲亭亭玉立的可人少女。沈前輩的自傳裡寫她極爲漂亮可愛,眼如黑寶石,面如熟番茄,膚如凝脂,吹彈可破,秀眉微微,櫻口紅潤,極爲漂亮。”
許道雲心裡古怪,心想這位沈前輩觀察的還挺仔細。
“她沒有沒有名字,祖師爺便給她取名爲冉嫣,兩人相處十幾年,一直以師徒相稱,實則亦師亦友,玩笑打鬧都是家常便飯。冉嫣這姑娘極討人喜歡,聰明伶俐,活潑樂觀,喜歡笑,不論什麼樣的境地,多大的危險,她總是會露出冬日明媚陽光一般的微笑來安慰沈前輩。”
“沈祖師也很是喜愛她,知道兩人有緣,便收她爲關門弟子,將從寧青陽前輩那裡學來的武修和劍術盡數交給她,絕不藏私。冉嫣聰明過人,天賦奇高,頗有沈祖師當年跟着寧青陽前輩修煉時的影子,什麼樣難以理解的招式口訣一點就通,天生是個練武的坯子。”
“沈前輩年歲和冉嫣相差了近三十年,這個差距對尋常百姓來說自然是老牛吃你嫩草,但對修者來說,尤其是對沈祖師這樣的修者來說,活個上百年不是問題,對他們來說,不值一提。”
陳睿輕笑道:“俗話說的好,日久生情,他們師徒二人雖年歲相差頗大,樣貌卻都是俊朗年輕。沈祖師雖修爲高絕,對男女之情卻也是情竇初開的小毛孩子般無知,只知道跟自己徒兒在一起的時光很快樂,根本不知道什麼情啊愛啊的。”
許道雲追問:“那後來呢,他們怎麼樣了?”
“後來沈祖師和冉嫣相互暗生情愫,沈祖師是個對男女之事是一塊一竅不通的木頭,冉嫣則不然,她自小聰明伶俐,一顆心玲瓏剔透,明白自己的心意,便在生辰那日傾訴情感。”
“可沈祖師哪裡經歷過這樣的事情?含含糊糊就是不肯給人家一個答案,冉嫣心灰意冷,整日渾渾噩噩,是茶不思飯不想,沈祖師見她意興闌珊,便帶她回了北武劍宮。”
“在山上居住三年,冉嫣幾乎每日閉門不出,沈祖師沒了冉嫣陪伴,三年時間每日都是度日如年,他捫心自問,這才發現自己一顆心已經徹底落在了冉嫣身上,再沒有任何事情能夠撼動。”
“沈祖師來到冉嫣閉關洞府前,知她每三日都會出門換氣,便在門前足足站了三日。兩人終於相見,沈祖師坦露心聲,冉嫣摒棄前嫌,二人成了北武劍宮,乃至令所有江湖中人豔羨的神仙眷侶,一時傳爲佳話。”
許道雲欣慰一笑,卻見陳睿搖頭嘆氣,他心中咯噔一下,下意識屏住呼吸,有種不好的預感,忙問道:“陳總旗,後來怎麼了?”
陳睿看了們一眼,道:“你忘了冉嫣是沈前輩從哪裡撿來的?”
許道雲脫口而出:“破虛山邪教陣法的陣眼中,這...難道?”
“不錯。”陳睿點點頭,嘆氣道:“冉嫣,是幽冥宮魔教宮主的嫡女。”
“幽冥宮位於西州墓林,宮中弟子詭異無常,手段殘忍,四處擄劫村民修煉邪功,因此尋常人等皆不敢輕易接近墓林千里範圍之內。其歷代掌門嫡傳的九幽陰功更是狠辣無比,再配以招式奇特的逼魂指和七殺穿雲手令江湖修士聞風喪膽。”
“當年破虛山上,那些邪教修士佈置的陣法就是將前代宮主留下的九幽陰功利用陣法匯入冉嫣體內。一十八年過後,月圓之夜,冉嫣露出魔性,沈前輩憑藉震古爍今的高超修爲強行將她魔氣按下,但冉嫣露出的魔性卻驚動了遠在數十萬裡的西州墓林的幽冥宮宮主,她立即率領門下衆多邪修高手跋涉萬里圍堵北武劍宮,要他們交還少宮主。”
“北武劍宮自然是不懼怕幽冥宮的,可身爲正道宗派,如何能收留一個邪教少宮主在山上?雖然沈前輩爺拼力相保,可他終歸只有一個人,心有餘而力不足,只能眼睜睜看着冉嫣被幽冥宮帶回去卻無力阻止。”
“但沈前輩自然不會輕言放棄,後來的幾十年裡,他一直打探尋覓幽冥宮的消息和蹤跡,可茫茫江湖,他要做的事情幾乎就是海底撈針,難如登天,從此次再沒有見過冉嫣一面。”
“他心灰意冷,對當年捨棄了冉嫣的北武劍宮再沒有了當初的眷戀和依賴,經過衆太上長老允准,脫離了劍宮,來到江洲當任儒家家主。”
“但這世上的因緣際會不會因爲見不到面而中斷的,冉嫣與沈沈前輩在北武劍宮的一心臺上互表心意,雖最終爲正邪兩派所不容,被迫生離死別,但冉嫣卻懷上了沈前輩的孩子。”
“沈祖師闖蕩江湖幾十年,在江湖中也算是手眼通天,後來的二十年中不斷尋找幽冥宮的下落,自然培植了許多耳目黨羽,只要一有幽冥宮的消息就要幾千千萬里路程來告知他。”
“所謂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幽冥宮少宮主懷有身孕的事情初時大家都不知道,還是幾十年後傳出風聲的。”
許道雲急忙問道:“那沈祖師有去找她嗎?”
陳睿搖頭,“幾十年的孤獨寂寥,雖然極爲難熬,沈前輩卻也明白了一個道理,他們二人終歸是正邪不兩立,只要知道她安好就行,所謂相見不如相知。兩人若再度見面,又如何能忍受住幾十上百年的寂寞呢?到那時情感一發不可收拾,那樣勢必會掀起平衡了數千年的正邪大戰。”
“雖說正道之士懲奸除惡是理所當爲之事,但這樣一來,定會鬧的生靈塗炭,民不聊生,無數無辜百姓會受此牽連,家破人亡,這不是沈前輩想看到的。”
“虛度了二十載歲月,一直渾渾噩噩,如同行屍走肉,面上不見半點光彩。直到沈前輩得知他和冉嫣有個孩子後,這才重燃一絲希望,知道自己和她只見的緣分沒有斷,雖然沒法兒見面,至少通過這個新生命見證了他們當初刻骨銘心,海誓山盟的愛情,和一場令無數江湖修士羨慕的神仙眷侶之緣。”
許道雲臉色緩和,俗話說得好,寧拆十座廟,不破一樁婚,好好的一對伴侶,就被什麼狗屁的正邪之分硬生生弄的天人永隔。至那以後,到死兩人都沒有再見過一面,雖然有了愛情的結晶,可終歸還是會有遺憾。
許道雲心想,如果是自己,纔不管什麼正邪大戰,會不會影響天地蒼生,只要兩人真心相愛,便是是爲衆生所不許,也要和自己心愛的人在一起,若衆生阻攔,殺了衆生便是。
但同時也對沈前輩的做法表示理解和同情,他犧牲了自己的幸福,就算是留下無窮遺憾也要保得人間太平,這樣的舍小愛爲大愛,是既令人敬佩,也讓後人搖頭嘆息。
果然,這世上沒有兩全其美之事,很多時候想要維護一樣東西,就必須割捨另一樣寶貴的東西,至於之中的取捨,就由我們自己本心獨斷。
以天下蒼生爲己任,完全傳承寧正陽前輩的劍道精神和浩然正氣的沈昊蒼,毅然決然捨棄自己最最珍愛的人,選擇了在世人看來正確的決定。
不知多少圓月高懸之夜,沈昊蒼獨自一人立於文聖山的摘星樓上仰望星海,每每想起那個女孩的笑容時,總會露出白日在人前從未見到過的燦爛笑容,和煦如暖陽,似夏季清風,回味無窮......
許道雲忽然想到什麼,指山遠處劍柱,問道:“陳總旗,你還是沒有說這劍柱是怎麼回事呀?”
“哦,是沈前輩嫌山太寬廣,便一劍劈開一條山谷,劍氣殘留山谷數十年不散,也是因爲此地是個極匯聚天地靈氣的地方,千百年來地殼運動,又經歷了不知多少個寒暑,熬過了幾次天災,竟在谷中慢慢生出一柄七丈七尺高的劍柱,常年劍氣縈繞,經久不散,反而與日俱增。”
“各家先輩怕劍柱釋放的劍氣終有一日會消散,便用法陣將劍氣困住,凡是百家弟子弟子,皆可到劍柱下感應劍氣,藉此修煉劍道。可惜這許多年來,劍修逐漸沒落,出色的劍修更是屈指可數,到劍柱去感應弟子也越來越少了。”
陳睿見許道雲一臉嚮往的神色,笑道:“好啦,你不必羨慕,日後有的是機會去劍柱下修煉。”
許道雲點頭,望着遠處直插雲霄的劍柱,目光灼熱。
究竟是什麼樣的力量才能隨手一劍在百丈高山上劈下一道穿雲裂石的劍氣,造成這個山谷的出現的沈祖師究竟有什麼樣通天的手段?區區一道劍氣,居然殘留山谷數十年不散,還逆轉山勢,長出一塊劍柱來供弟子修煉參悟。
真是前人種樹後人乘涼啊。
二人走上吞虎山,見校場內呼喊喝彩之聲震天響,許道雲正不明所以,陳睿卻笑了起來,“開始了。”
許道雲眼睛一亮,忙加快腳步走了過去,視線在臺下人羣中一掃,卻沒找到鐵牛的身影。旋即他又擡頭看向比武擂臺,咧嘴一笑,原來鐵牛已經上場了。
擂臺上進行的是十人混戰,鐵牛手握長戟,大開大合,凌厲的真氣四處擴散,逼得幾個聯手圍攻他的人根本沒法兒靠近,反而步步後退,幾乎就要退出擂臺。
陳睿道:“你兄弟好像被針對了。”
許道雲咧嘴一笑,“單憑這幾隻臭魚爛蝦,想要算計鐵牛,恐怕還遠遠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