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道雲與小澈對視一眼,心生警惕,明知故問道:“韻兒?她是誰?”
“鄭韻,若二位知道她在哪兒,就請趕緊帶我去吧。”
小澈道:“你是她什麼人,說清楚,否則我們是不會把她的下落告訴你的。”
那男子嘆了口氣,面露愧疚之色,道:“我與她是戀人,此番前來,是爲她送解藥來的。”
看他眉宇之間滿是愁容,不似作假,許道雲思忖片刻,如實說道:“她身中劇毒又身負重傷,性命危在旦夕。我等雖已穩住了她的傷勢,卻缺一味解毒的靈草,上山來尋卻一無所獲,這就要回去了。”
男子從乾坤袋中掏出一個紫色玉瓶,急道:“解藥在此,勞煩二位儘快帶我去,別再耽擱時間了。”他修爲高強,卻對兩個少男少女說話時近乎哀求,可見他對鄭韻用情之深。
許道雲點頭,“好,既然如此,咱們立即...”
“不行!”小澈開口打斷,拉住許道雲的衣衫,惡狠狠的低聲道:“誰叫你答應的,我風鈴谷豈是外人想進就能進的?這麼多年來,我也只見過你一個陌生人進來過,而且還是男人。”
“人命關天,一切從權嘛。”許道雲辯解道。
“你!”小澈一時語塞,怒視着他,好不退步道:“總之不能讓他去,我們風鈴谷避世而居,就是不想捲入江湖的風波之中,惹來滅頂之災。我警告你,你可不許把風鈴谷的位置告訴別人,否則我絕對不會放過你的。”
“記住了。”許道雲點頭,心中也能理解。
小澈忽然得意一笑,“哼,其實就算你告訴別人我們也不怕,沒有我們谷主解開迷陣幻霧,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一輩子也別想找到風鈴谷。”
那男子急得滿頭大汗,乾脆道:“這樣吧,我把解藥交給你們,你們幫我帶去給韻兒。”
“好。”許道雲伸手接過紫色玉瓶。
男子懇求道:“請一定要救她,拜託了。”
許道雲點頭,與小澈一同翻身上馬,說道:“你到泉海鎮的紅歡客棧去等候消息,順便在客棧裡幫我找一個人,她叫趙思潔,你就告訴他,許道雲有事耽擱,讓她自行回清平縣即可。”
“記下了,我這就去。”
許道雲二人馳馬前行,跑遠了後,小澈湊上來,懷疑道:“許道雲,你說那人給的真的是解藥嗎?會不會是毒藥啊?”
許道雲搖頭:“不知道,但找不回穿山冰草,鄭姑娘還是一個死,我們現在也只能相信他了。”
小澈道:“嗯,死馬當活馬醫吧。”
棲仙峰的樹林中,站着一個女子,居高臨下,她便是昨晚在山上意圖截殺許道雲二人的玄陰谷弟子。
“文星哥,別怪我換給你毒藥,要怪就怪那女人不該來尋你,這是她自討苦吃。她死後,你一定又會回到我的身邊。”
她自說自話,全然不知在她的身後,另有一雙露在面紗外的神秘眼睛看着她,心道:“料到你會偷樑換柱。”
風吹過樹林晃動,這個白色身影便消失不見。
......
一個半時辰後,二人出現在西津渡河岸旁,熟悉的綠葉破開白霧飄蕩出來。
到了谷中,穿過廊道,衝進觀禮閣,小澈激動的大喊大叫:“來了來了,解藥來了!”
觀禮閣內的圓止師太和風語生一齊走了上來,喜道:“找到穿山冰草了?”
小澈忙道:“不是不是,冰草沒找着,我們上山時還差點讓人殺了。不過還好,下山的時候遇到一個人玄陰谷弟子,說是鄭姑娘的戀人,給了我們解藥。”
風語生問:“解藥何在?”
小澈將紫色玉瓶遞了過去。
風語生接過玉瓶,打開瓶口放在粉嫩的鼻尖下聞了聞,又遞給圓止師太,問道:“聞不出毒性,是否能用?”
圓止師太從瓶子裡倒出一顆紫色藥丸,細細看了兩遍,點頭道:“的確沒有毒性,鄭施主危在旦夕,只能放手一試了。”
幾人走進觀禮閣樓房中。只見玲劍、瓏劍正端坐在昏迷的鄭韻身後運功,兩股力量相沖,化作白氣嫋嫋升起。
許道雲被鄭韻蒼白如紙的臉色嚇了一跳,驚道:“啊, 臉色怎麼這麼難看。”
小澈拉了他一把,威脅的瞪他一眼,示意他閉嘴。
風語生揮手讓玲劍瓏劍退下,將鄭韻扶起,靠在她肩頭。
師太將藥丸放入鄭韻口中,說道:“阿彌陀佛,毒氣走遍奇經八脈,好在及時用寒氣護住心脈。此毒厲害,又拖延過久,只能勉強保得住性命,日後難免多傷多病,留下頑疾。”
許道雲問:“可有什麼萬全之策,或者痊癒後調養恢復?”
“是藥三分毒,更何況是毒藥。”風語生從乾坤袋中拿出一截漆黑的藥草,左右看了看,遞給小撤道:“來,小澈,把它碾碎。”
“是!”小澈拿着那截草藥跑出閣樓,沒多久又端着一個鉢盂回來,笑道:“谷主,藥草已經碾好了。”
圓止師太接過鉢盂,那一截黑色藥草碾碎後竟成了藥液。她左手繞過鄭韻的脖子把她擡起來,再小心翼翼的把藥汁倒進她口中。
鄭昕服下解藥後,圓止師太又給她施了針,開了些治療傷勢和養氣恢復精神的藥,然後風語生以真氣穿透她百會穴,登時就讓她醒了過來。
風語生問:“姑娘,可好些了?”
鄭韻自語道:“唔...這是哪兒?”
風語生笑道:“此地是風鈴谷,你在玄陰谷中身負重傷,是圓止師太帶你來此......”
她將前因後果說了一遍,鄭韻爬下牀榻,納頭便拜,千恩萬謝。
風語生讓她躺下好好歇息,然後便與衆人一同走出觀禮閣。
“許少俠?”
許道雲急忙轉身,拱手問道:“谷主,有何吩咐?”
風語生聲音輕柔:“許少俠,不知你背上的養劍匣從何而來?”
許道雲劍眉一挑,心想難道風語生知道這劍匣的來歷?他面不改色,鎮定道:“這是祖上代代相傳的,臨走時,我爹要我用來防身,並好生保管。”
風語生輕輕一笑,道:“你勞累一天一夜了,快些去歇息吧。小溪,帶許少俠到風閣歇息。”
“是。”一個秀麗的小丫頭帶着許道雲朝觀禮閣後的風閣走去。
許道雲跟在其後,伸着懶腰,累了一天一夜終於可以好好睡一覺了。他心中長吁短嘆,暗道:“風鈴谷的鐵律便是一個情字,這樣一個天仙般人兒的溫柔,註定只能留給這世外桃源上的一草一木,一花一物了。”
......
這一睡就到了夜間戌時三刻,入夜的風鈴谷雖然安靜,卻燈火通明。
許道雲神識從內天地中退出,靠在風格二樓窗邊,瞧這外頭廊道上走來走去的風鈴谷弟子,聽着她們的歡聲笑語,忍不住勾起嘴角,一時竟有些恍惚。
除了避世而居的世外桃源有這般其樂融融,逍遙自在。紛亂的世上哪裡會有這等仙境的容身之所,立足之地。也虧得創立風鈴谷的前輩有通天徹地之能,竟能將谷建立在隨波逐流的海面上,利用迷霧擺下陣法,方能有這一片極樂淨土。
當真是前人種樹,後人乘涼。
“嗯?風谷主?”觀禮閣正前方,舞樓頂上,風語生端坐在紅色精繡蒲團上,身前擺着一張古琴,正在彈奏。
她手中所奏之琴,並非凡物,而是古鳳清音琴:琴身長三尺八寸,採南山千年紅木製成,其心鏤空,內藏稀世寶劍,長三尺三寸,削鐵如泥。
她素手波動琴絃,婉轉低沉的琴音,如靡靡之音,迴響天際。似細雨打芭蕉,遠聽無聲,靜聽猶在耳畔。許道雲慢慢陶醉在這低調的琴聲裡。忽的,思慮滿上心頭,忽來的思念之請,讓他不禁黯然一嘆氣。
許道雲意欲借酒解憂,可酒囊卻空空如也,一滴不剩。
他帶上酒囊下樓,碰巧遇見在廊道上提着燈籠到處亂晃的小澈,她質問道:“嘿,這麼晚了,你出來瞎逛什麼?”
“你不是也出來了嗎。”許道雲回了一句,見她柳眉豎起,忙擺手道:“哎呀,我是餓了,都快兩天沒吃東西了,有沒有吃的啊?”
小澈自動忽略了他的後半句話,只回答了前半句:“我出來是因爲我是風鈴谷弟子,當然可以出來,你又不是我們谷的弟子。大半夜出來你想幹嘛?難不成是圖謀不軌!”
許道雲冤枉道:“我沒想做什麼,我只是口渴,肚子餓,想找點東西吃而已啊。”
“你這人真是,一晚上都等不了嗎?”小澈刺了他一句,提着燈籠轉身就走:“跟我來。”
她帶許道雲來到伙房,裡頭存着不少多出來或吃不完的飯菜,許道雲道了聲謝,迫不及待的開始狼吞虎嚥。
小澈不滿的說:“喂,你餓死鬼投胎啊,吃相能不能好看點。”
許道雲拿起酒囊,看向小澈,笑道:“唔...沒酒了,小澈姑娘,能不能...”
小澈毫不留情的拒絕道:“休想,你別得寸進尺啊。”
“沒湯水豈不是要噎死?”
“誰說沒有。”小撤上前掀開一個小桶的木蓋,道:“諾,這是米酒,你不喝就算了。”
“喝,米酒更香甜爽口。”
......
第二天一早,許道雲揹着劍匣,站在觀禮閣門口外等鄭韻出來。
風語生問:“許少俠,不多玩兩日麼?”
許道雲知道她這話只是客套,轉了轉眼珠,笑道:“不了,風鈴谷禁止外男入內的規矩我懂,晚輩可不敢再得寸進尺。只是,就這麼走了,還真有些捨不得。”
風語生秋水眸子一眯:“捨不得?捨不得什麼?”
許道雲舔舔嘴脣,咧嘴笑道:“我聽小澈姑娘說,風鈴谷釀的桃花酒乃一絕,我想問她要點兒嚐嚐,可她說什麼也不給...”
風語生了然,說道:“這有何難,許少俠能帶多少,我令人取來便是。”
“多謝谷主。”
“我風鈴谷不問世事,隱居世外,就是不想牽扯世間紛爭。”風語生看向許道雲,眼眸一眨不眨,問道:“許少俠,你可明白?”
許道雲自然之道她言語中的含義,和語氣裡的威脅,忙慎重點頭道:“明白,晚輩絕不會向旁人吐露半句有關風鈴谷的任何事情,若違此誓,人神共戮。”
風語生展顏一笑:“呵...許少俠言重了,即便外人之道我風鈴谷立於太湖之上,也尋不到此處來,先祖佈下的迷陣若輕易便被破除,我風鈴谷早在幾千年前就不復存在了。”
“谷主所言甚是。”許道雲彎腰行禮,隱晦的撇撇嘴,心想威脅我的是你,現在誇下海口的又是你。
此時兩個人從觀禮閣裡出來,一個是圓止師太,另一個正是“死而復生”的鄭韻。她雖然能走,但看起來有些虛弱,步伐虛浮,氣息不穩,顯然沒有完全恢復,還是需要些時間來調養,加之有孕在身,更需小心在意。
風語生說道:“鄭姑娘,你尚未痊癒,毒性也纔剛散去,何必着急要走呢?不如等到調理好了再做打算。”
鄭韻搖搖頭,笑道:“這幾日,多勞谷主及師太照顧,小女子感激不盡。”她深深行了一禮,繼續道:“只是,外面有人在等我,我......很想見他。”
風語生點頭,沒有強留,關心道:“路上務必小心謹慎,不可太勞累。”她看向正從憤憤不平的小澈手裡拿過桃花釀的許道雲,囑咐道:“少俠,鄭姑娘就麻煩你照顧了。”
許道雲得了五袋酒,已是喜不自勝,他是愛酒之人,好酒對他來說就是天大的寶貝,此刻自然是人家說什麼就是什麼了,“放心,我一定竭力保鄭姑娘周全。”他打開蓋子聞了聞,一臉陶醉道:“好香啊,小靈姑娘果然沒騙我,風鈴谷的桃花釀真的是一絕,這下有口福了。”
忽然圓止師太遞來一個淺黃色葫蘆給他,作揖笑道:“阿彌陀佛,此番多虧了施主鼎力相助,本不知如何相報,既然施主好酒,那這個酒葫蘆便權當謝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