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邊大雨傾盆,洞內火光搖曳,過了不久,木柴燒成木炭,火光漸漸熄滅,只剩灰燼中微弱的紅光還在苦苦支撐。
許道雲神思逐漸恢復清明,忽然眼前白光大盛,他擡手遮擋,緩緩睜開眼來。
映入眼簾的是祥雲籠罩的碧藍青天,金風習習。
許道雲只感覺渾身酥軟,神思倦怠,他手掌撐着還沾着露珠的嫩草站起,舉目四顧,發現自己原來身處內天地之中。
他心念一動,一朵祥雲自高天飄到狡黠,拖着他飛向天邊盡頭三丈高的青色巨石處。
只見巨石上金光閃爍,頂端出現三個大字——《擒龍神決》。
鍛體煉氣之妙訣,係爲療傷之用,能調理體內的氣息,亦能用以增加功力,融會貫通後,任何平庸武功在擒龍神訣摧動之下,均能化腐朽爲神奇。
再往下便是這神通的法訣,無視無聽,換神以靜,慎內閉外。守其一,處其和,而入無窮,遊無極,然又糅合嗜血心性,狂攻無守,實可謂“亂天之經,逆鱗之怒,玄天弗成。”
天地未分,混沌一體,玄爲天也,元爲氣也,以玄元之力,納于丹田中,以壯能量值。
此功防守時若清風拂山崗,進攻時若驚雷落凡塵,可謂“守一時風平浪靜,殺一次地裂天崩。”
專講潛藏調理,修養生息,大成之時,可使內力生生不息,愈戰愈勇,不懼車輪戰。
而雄渾真氣,亦能自有驅使,護心保體,逢凶化吉。
釋生死之道,道苦禪之諦,練至大成,靜如枯木,無生無死,渡己傷敵於無形之中。
口訣刻滿石壁,遠不止這些,儘管許道雲有一目十行的本領,也重複看了小半個時辰才記下。
從青石上的口訣中不難判斷出,這是一套煉體並淬鍊真氣與再生速度的奇功。
據青石上所載,此功名喚《擒龍神訣》,修成後可渡己傷敵於無形,歸納天地靈氣于丹田,淬鍊己身,護心保體。
只是這神功修煉起來卻不像《伏養龍息》那般,只需運轉口訣就能修煉。
《擒龍神決》是門煉體的妙法,自然是要藉助外力才能修煉......
許道雲正不知從哪一步開始,忽然一道迅猛的疾風將他刮下懸崖,一晃眼就已經站在一片廣茂草原的山腳下。
擡起頭,眼前是一座直插入雲的陡峭山壁,以及遮住青天的滾滾雲海。他仰着腦袋喃喃道:“這......不會是要我攀着這石壁上去吧?”
事實證明他猜對了,一道金光從山頂的青石中閃現下來,立馬開始在幾乎垂直的山壁上攀爬,他伸手敏捷矯健,手腳並用,在峭壁上如履平地,幾息之間便已攀上兩丈餘高。
許道雲還在呆看着,忽然背後一道狂風把他吹到了山壁上。
擡頭看了眼仍在攀爬的“金人”,許道雲吞了吞口水,手腳用勁,念動《擒龍神訣》口訣,盡力追趕金人的身影,不讓距離拉開太大。
不知是不是許道雲的錯覺,越往上爬,好像頂在身上的壓力就越來越重,手腳也沉重了許多。
往爬上十丈就累得不行,必須要停下來大喘幾口氣,方能恢復體力再爬。
躺在一堆木炭旁的少年,身上皮肉已經恢復如初,而且還更健壯結實了許多。
時間緩緩流逝,月落西山,白光自東邊升起,一夜倏忽而過。
……
一整夜,許道雲的神識都在懸崖峭壁上吃力地攀爬,越往上身上的壓力也就就越大。就像是深水中的阻力般,越往下,身上的壓力就越大,壓迫的胸膛發悶,連手腳都難動彈。
他手掌緊扣着山壁上凸出的石塊兒,身上早被汗水浸溼,順着鼻尖和衣角滴下。
隨着攀爬的動作,每次都要降下一片“汗雨”,可見有多麼疲累。
身上猶如掛着千斤墜般沉重,壓力擠得呼吸都開始困難,肺腑劇烈收縮放大,像快要炸了似的。
終於是在爬到一百多丈高的時候耗盡了力氣,頂不住愈發強大壓力,神思夜因用力過度過度而有些混亂。
眼前的山壁開始搖晃,許道雲鬆開已經被石頭磨得血肉模糊的手掌,自懸崖上墜下,砸開層層雲霧,落向地面......
看着不斷後退的雲霧與不知高低的山壁,許道雲還沒來得及害怕,忽然眼前一花,不知怎的又站在了山腳下,還是那片一望無際的草原,以及面前讓他已經生出心理陰影的山壁。
雲層中又衝下一道金光落在他身邊,化作一個金人 如猿猴般高高跳起,攀附在山壁上。
許道雲低頭看了看手掌,白皙修長,指節分明,剛纔血淋淋的傷口早已不見蹤影。
他還站在原地發愣,一股熟悉的狂風打在他後背,將他推到了山壁上......
許道雲擡頭望向只剩下背影的金人,深吸一口氣,手腳發力,追了上去。
翌日,天尚未亮。
許道雲猛地睜開眼睛,依舊是那般神采奕奕。
昨夜,他在那座一望無際的山壁上,頂着重壓攀爬,不知掉下來多少次,也不知身上衣袍被浸溼了幾回,只聞見雞鳴鳥啼,他便醒來。
他打了個哆嗦,低頭一看,發現自己身上的衣衫跟沒穿似的。
許道雲大吃一驚,扭頭一看,卻發現趙思潔就躺在身邊。
他拍了拍還有些糊塗的腦袋,一邊取出獠青軟革穿在身上,一邊回憶昏迷之前發生了什麼事情。
許道雲沒有驚醒睡的正香的趙思潔,躡手躡腳走出山洞,初升的日光映照在他臉上,伸了個懶腰,露出一抹淺笑,自語道:“今天,一定是個好天氣。”
……
日漸東昇,萬物甦醒。
趙思潔睡眼惺忪的睜開眼睛,揉了揉眼角,忽然跳了起來,跑出山洞,大喊道:“許道雲!”
她發現許道雲不見了,地上只剩下一灘已經乾枯的血液,還有一堆比抹布還不如的破爛衣袍。
趙思潔自語道:“該不會是我睡着的時候,被野獸叼走了吧?”
她又扯開嗓子大喊了幾聲,卻始終無人應答,不禁神情落寞,滿心自責。
就在這時,一道爽朗得少年聲音從身後傳來,“趙旗主,大老遠就聽見你在大喊大叫了,一醒來就這麼有精神啊。”
趙思潔一愣,旋即迴轉過身,之間竹林山道處,一身獠青軟革的背匣少年正笑着走來,手裡領着一個布包 大步流星,神采奕奕。
趙思潔幾乎喜極而泣,她擦了擦眼角,怨道:“你跑哪裡去了,我還以爲你被野獸叼走了呢。”
“趙旗主,你能不能盼我點好啊?我是肚子餓,摘果子去了。”說罷,許道雲將布包遞了過去。
趙思潔接過布包,打開一看,裡頭裝滿了各式各樣得鮮果,登時臉上一喜,笑問道:“哪裡摘得啊?”
許道雲一指北坡的竹林,道“越過竹林,後頭有一片果園,應該是人家栽種的。”
趙思潔柳眉一蹙,責怪道:“人家的東西你怎麼能擅自摘呢?你這叫做偷你知不知道。”
許道雲拿起一顆石榴咬了下去,含糊不清道:“金稻鎮都變成一座鬼鎮了,這果園也就成了無主之物,我們這叫物盡其用,免得暴殄天物。”
“歪理!”
趙思潔淬了一口,忽然發現了什麼,瞪大眼睛看向兩口就將拳頭大的石榴吃進肚中的許道雲,磕磕巴巴道:“不對,你不是重傷了嗎?怎麼...怎麼好像沒事兒了?”
許道雲表情古怪,“你好像很失望?”
趙思潔拍拍腦袋,感覺思緒有些混亂。她努力回憶昨晚發生的事情,確定許道雲的確受傷極爲嚴重後,說道:“你明明傷的很重啊,怎麼突然就好了?”
許道雲聳聳肩,“不知道,可能是我天賦異稟,恢復能力強吧。”
“胡說八道!你傷成什麼樣我最清楚,那可是挫皮削骨的重傷。沒有三五個月時間,輔以靈藥治療的話,根本無法恢復,更別說像你這樣行動自如了。”
許道雲依舊聳肩,卻不答話。
趙思潔追問道:“究竟是怎麼回事,你給我說清楚。”
許道雲嘆了口氣,裝出一副被你看穿,不得不說的模樣,聲情並茂道:“還記得昨晚我讓你到滄潮雲臺找我師傅爲我報仇嗎?下山前,師傅給了我一粒靈丹跟,說是有起死回生之神效,昨夜我命在旦夕,便取出這粒丹藥服下,誰知立竿見影,皮肉筋骨迅速生長癒合,恢復如初。”
趙思潔半信半疑道:“世上真的有這樣神奇的療傷聖藥嗎?”
許道雲道:“當然,世間之大,無奇不有,很多東西我們沒見過,但不能否認它的存在。比如這丹藥,要是別人說給我聽我也不信,但這件事就真真切切的發生在了我的身上,不信不行啊。”
許道雲口齒靈便,說得活靈活現,憑藉兩行門利齒,三寸不爛舌,將趙思潔忽悠的一愣一愣的,莫名其妙就堅信不疑了。
許道雲笑道:“咱倆能從那女鬼手中逃得一條性命,已經是天大的造化啦。趙旗主,別想那麼多,先吃幾個果子墊墊肚子,再考慮下一步該怎麼做。”
“也行。”趙思潔也實在是有些餓了,拿出一顆石榴大口吃了起來。
昨夜到了金稻客棧,她連一滴水都沒碰。後來又跟着許道雲去了凝香居,一番大戰後揹着許道雲狼狽逃離,然後就昏昏睡去。
一整日水米未進,也難怪她餓的不行。
“來了。”許道雲忽然說道。
趙思潔擡頭看向他,疑惑道:“誰來了?”
“咱們偷吃人家果子,那果園的主人能放過咱們嗎?這不,拖家帶口的,連七大姑八大姨家的外孫子也一起叫來了。”
趙思潔根本聽不懂他在說什麼,順着他的視線望向亂石坡下。
只見金稻鎮中人影憧憧,前擁後擠,整個鎮子的百姓鬥如同行屍走肉一般,神情木訥,動作僵硬笨拙。
趙思潔急道:“他們出鎮子樂,應該是衝我們來的,怎麼辦?”
“趙旗主堂堂先天境巔峰修士,殺光這些人不費吹灰之力,何必着急呢?”
許道雲笑望着那些鎮民,勾起嘴角,語氣輕佻,似乎根本沒把這千百條活生生的人命放在眼裡。
趙思潔不敢置信的看着他,旋即怒斥道:“許道雲,你這個冷血無情的傢伙。那些都是普通老百姓,只不過是迷失了心智而已,你真下得了手嗎?”
許道雲思忖片刻,回答道:“如果是非常時期,我不會手軟。”
趙思潔連退三步,追問道:“那現在呢?”
“當然不能殺,這些百姓是無辜的,趙旗主你不能這麼殘忍。”
趙思潔大怒,在他肩膀上打了幾下,沒好氣道:“別開玩笑了,到底該怎麼辦啊?”
許道雲問:“捆妖索帶了嗎?我聽說這玩意兒不僅可以束縛妖魔,還能用來輔助佈陣。”
趙思潔點頭,“帶了。”
許道雲神色一喜,忙問:“有多長?”
趙思潔認真道:“六尺。”
許道雲喜色頓收,一張臉拉了下來,擺手道:“你留着綁褲腰帶吧,我再想別的辦法。”
趙思潔神情尷尬,默默將捆妖索收了起來。
許道雲又從布袋中取出一顆蘋果啃了起來,忽然擡手一指東面,疑道:“那一夥穿道袍的何人?”
趙思潔忙望向東面,果然瞧見官路大道上,有百十來個身穿道袍的男女教徒,正乘馬奔向金稻鎮。她喜道:“是淨天教的教徒,大事可定,大事可定。”
許道雲好奇道:“淨天教...我好像有所耳聞,趙旗主說道說道?”
趙思潔道:“淨天教,乃我大夏王朝國教,位高權重,雖與雲衛司分工不同,但編制上的權力卻相差無幾。”
“但追根究底,雲衛司負責的事情要比淨天教多不少,雲衛司有監察執法九洲之責,除了人族的動亂之外,還擔負着剷除妖邪的重任,可謂兩面兼顧,有先斬後奏之權。”
“而淨天教,只負責勘察九洲的奇絕險峻之地,尋出藏匿作祟的妖物剷除,僅此而已。雖然編制上和雲衛司相等,但同樣的身份下,他們還得稱呼我們一聲大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