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這?”展白指着面前的集市,內心深處竟然有種說不出的憤怒。
低矮的茅屋,不僅簡陋,而且髒亂不堪,或許是因爲剛下過雨的緣故,道路很是泥濘,可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下,卻見街道的兩側,或站或蹲或坐甚至躺着不少人。大多身形邋遢,雖然高矮胖瘦不一,卻有一個相同的特點,那就是,他們都是武者,跟展白同樣的武者。
傅滿樓的到來,讓整個集市都產生了略微的騷亂,原本的懶散頓去,所有人都變得精神抖擻起來,彷彿一個個待價而沽的商品,火熱的眼神不時的瞥來,以希望引起這位儒雅才俊的注意。
傅滿樓面無表情的站在那裡,卻是一點要走進去的樣子都欠奉,只是對展白一拱手。
“這裡的房子,兄臺可以隨便入住,吃食自理。如果運氣好的話,或許很快就能離開這,不然……就只能像他們這樣了。”傅滿樓留下最後一句話,再也懶得留下,轉身款款離開。
傅滿樓的離開,讓這個集市瞬間都被失望的情緒所籠罩,但很快又轉爲戒備甚至敵視,當然這次的對象,變成了展白。
“小子,你也是來應徵伴讀的?”終於有人走了出來,近九尺的漢子極爲雄壯,背後一柄開山鬼頭刀,滿臉的鬍鬚配合着粗魯的聲音,給人一種悍匪之氣。
“有意見麼?”展白輕笑一聲,原本內心深處那種兔死狐悲的憤怒,此時已經變成了怒其不爭的鄙夷。
這些人若是在俗世之中,好歹也能混個人前光鮮,可現在,爲了各種理由,卻是連尊嚴都出賣了,對待強者卑躬屈膝,面對弱者,卻又是一副欺凌的嘴臉,果然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意見沒有,但卻有些規矩。將你身上值錢的東西都拿出來吧。放心,老子不欺負你,只留下一天的吃食好了。”壯漢理所當然的叫囂道。
展白抖了抖自己空空如也的衣兜,故作無辜的聳了聳肩。
敲詐,似乎找錯對象了啊。
“媽的,跟老子裝。我就不信你身上真的空無長物。”壯漢顯然對於自己這次的敲詐未遂很是憤怒,大步上前,一把抓來,就要強行搜身。
“果真是人善被人欺麼?”展白臉上微笑依舊,用只能自己聽到的聲音喃喃自語,眼看壯漢那粗糙的大手已經強壓在肩頭,籠在袖口的右手頓時搓指成劍,以一個隱蔽詭異的角度迅疾刺出。
展白一身的功夫都在劍上,沒了劍雖然讓他的實力十不存一,但卻並非真的手無縛雞。尤其是在這種近身擒拿的情況下,並指成劍的威力絲毫不遑多讓。
“咦?”壯漢的反應倒也不慢,只是沒想到面前這個弱不禁風的小子竟然真的敢還手,話音剛落,那伸出的鐵臂就猶如撞到了燒紅的烙鐵上一般,火辣辣的疼痛從手肘的關節處迅速蔓延。
“啊!”壯漢慘叫一聲,身體踉蹌着後退,卻是一個趔趄摔倒在泥濘之中,滿眼驚駭的盯着展白,之前那囂張的氣焰完全被一種莫名的恐懼所代替。
噌!!!
突然的變故,讓四周不少看熱鬧的武者都神色一凜,望向展白的眼神,再也沒有了之前的戲謔,反而變得凝重起來。
那滿臉鬍子的壯漢,之所以如此囂張,自然有其囂張的資本,其自身的實力,在整個招良集中,絕對能夠位列前十。
可現在,卻連一招都沒有接下來,雖然不虞有輕敵的緣故,但那小子剛纔的招式,竟然少有人看清。
之前敵意,幾乎是每一個新到之人都要面對的,畢竟對於招良集內武者來說,多一個人,就多了一份競爭,自然的也就不會有好臉色看了。而此時的戒備,卻完全是因爲展白所展現出的實力了。
難道又是一個強勁的對手麼?
不少人心中都生起了濃濃的不安。
如果說這片署名爲宏文院的山谷算的上是美麗愜意的世外桃源,那麼這裡,招良集,就是陽光所照射不到的陰暗之地,充滿了混亂、骯髒……
展白居高臨下的望着泥濘裡的壯漢,臉上的笑容越發的斯文,“這位仁兄,如果不介意的話,可否將你的住處讓於在下。”
看似商量的口氣,可爲何聽在人的耳裡,卻充滿了心驚膽顫的違和感呢?
“我、我能拒絕麼?”盯着那張看似人畜無害的面孔,不知爲何,壯漢卻驚恐的發現,自己連聲音都變得顫抖起來。
“當然可以了,在下最不喜歡的就是奪人所好。”展白溫和的笑道。
“咕……右手第四間房,是你的了。”壯漢不自覺的吞嚥着口水,急忙說道,似乎還怕自己沒說清楚,伸手向自己的住處指了過去。
沒有直面那張笑臉,根本無法體會其中的恐怖,現在的壯漢只覺得兩股發顫,極力控制着股下的熱流噴涌而出。
笑話,住處沒了,還可以再找,要不然就去搶,可要是小命沒了,那就真是一了百了了。壯漢匪悍的外表下,也長着一顆玲瓏心。
“那在下就此謝過了。”展白點了點頭,就朝壯漢指的屋子走去,對於四周那些不懷好意的目光都不屑看上一眼,對他來說,這些人早已經壓彎了脊樑骨,失去了做人最起碼的骨氣。殘虛之地的人就跟他們完全不同,在那裡,雖然充滿了各種爾虞我詐、背叛殺戮,爲了生存不擇手段,但至少骨氣尚存。與那裡相比,這裡的人簡直罔稱武者。
咔嚓!
“啊!!!”
一聲清脆的骨裂之聲,伴隨而來的就是嘶啞的慘叫。
當展白經過壯漢之時,毫無徵兆的起腳,將其雙手的手腕踩斷。
“教你個乖,虛以委蛇是需要天賦的,顯然你眼神中那一抹的怨毒沒有逃過我的眼睛。”展白彷彿一位師長般語重心長的說道,“不殺你,是因爲我不知道這個地方能不能殺人,好自爲之吧。”
正如酆都所形容的那般,展白最恐怖的地方不是他的劍術,而是那讓人心悸的洞察力,剝絲抽繭中,總能找到他想要的東西。一旦發現了端倪,作爲殘虛之地走出的他,自然不會愚蠢的給壯漢暴起傷人的機會。
“吱呀……碰!!”
隨着茅屋房門的關閉,整條招良集上,除了那壯漢撕心裂肺的慘叫,都被一股陰寒所籠罩。
那瘦弱的宛如書生般的身影所留下的痕跡註定將在所有人的心頭紮根。
好一個笑裡藏刀,好一個陰狠狡詐,好一個弱不禁風的書生……
不遠處一顆繁茂大樹之上,將之前所有的一切盡收眼底的傅滿樓,心中同樣泛起了一絲的寒意,甚至有些後悔,實在不知自己將他接引於此,到底是對是錯。
“希望你能夠降服得了他吧。”傅滿樓神色複雜自語道。
此時再一次鳩佔鵲巢的展白,站在潮溼陰暗的房間內,略微的打量了一番,當然並非是他不夠細緻,而是這裡實在是乏善可陳,乾草上鋪上一塊看不出原來色彩的布料,這算是牀吧。一張油污麻黑的矮桌上,擺着油燈,僅此而已。
與其說這是一個家,展白更願意用豬窩來形容。
看來要收拾一番才能休息了,展白不介意環境的惡劣,畢竟在殘虛之地時,露天而宿也是經常之事,但他受不了的是髒亂,尤其當看到那張所謂牀鋪上爬來爬去的不知名蟲子之時,更是厭惡的幾欲嘔吐。
半天的功夫,原本的草牀不復存在,那些乾草被展白仔細的掃去了蟲子後,搓成了草繩,最後製作成了一張吊牀,栓在了房樑之上,而牀單則變成了桌布,洗去了上面的污垢之後,鋪在了矮桌之上。
只不過簡單的收拾,房間已經完全變了樣子,雖然依舊簡陋,但卻已經整潔了許多。
“也不知在這裡能住多久?”將自己扔進吊牀之上的展白,枕着雙臂不由慶幸,幸虧之前吃了傅滿樓給的那什麼辟穀丹,如果他所言非虛的話,未來十天的時間,自己都不用爲食物犯愁了。
十天的時間,應該能夠離開這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