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夢境中率先出來的展白,望着即使是在夢中,依然泛着苦澀的蒼劍生,嘴角不由的上撇,露出一抹陰謀得逞的詭笑。
小樣,真以爲老子治不了你?
拔劍術確實是一門極爲強大的劍典,據展白的記憶,前世劍獄之中,當時劍道近乎大成的陸敵,在對陣擁有拔劍術的對手時,最後也只是博了個慘勝。
若論起出劍的速度,拔劍術比之秘典《越子劍》都是不遑多讓。練到極致,其速度甚至能夠超出目光所能捕捉的程度。當然,此時的展白還沒有這種能力,剛纔在夢境中,之所以能夠使出極致,更多的是以夢境刻意營造的而已。
沒有理會依舊沉溺於夢境的蒼劍生,展白開始對剩下的人進行教導。
劍衣領一共十一人,人數不多,也恰恰如此,讓每一個都有幸得到展白的單獨指導。加之展白之前就對所有人的情況都瞭解了一番,以他在劍道之上的理解,哪怕只是極爲細小的指點,都足有讓人受用非常,更何況是現在這種一對一的諄諄教導,再輔以合適的劍典,可以預見,一旦他們真正成長起來,必將在劍道上取得讓人驚羨的成就。
“嚴羋,你跟我來。”展白特意將嚴羋放到了最後,說完話,留下其人細細揣摩自己剛纔的提點,便向外走去。
嚴羋冷冰冰的緊隨其後,兩人走下亂葬崗,最後停在掖庭宮內的一處破敗茅舍前。
早在楚遲等人進入到這裡後,魏真就按照展白的囑託,徹底的將掖庭宮給封鎖了,日後府內再有僕役犯錯,將不再放逐此地。反倒是之前就滯留在這裡面的犯僕並沒有被趕出來。
此時展白跟嚴羋面前的這茅舍內,就有一犯僕居住,也不知在這裡多長時間了,全身污穢,頭髮雜亂的猶如瘋子一般。望着展白兩人,嘴裡發出警告的嘶吼,可身體卻是顫顫巍巍。
“嚴羋,有些私密,原本我是不想提的。但因爲現在宗門的情況,我不得不改變原有的策略,所以還望你諒解。”展白背對着嚴羋,對身前那茅舍內的犯僕視若無睹。
嚴羋沒有開口,他本來就是沉默寡言的性子,作爲原北大營的老人,在之前的那次校場血洗中幸運的活了下來,自此以後,越發的冰冷,時至今日,身上的血腥氣都沒有消散。
嘴上雖然沒說什麼,但身體的微微顫抖,卻如何能逃得過展白的神念感知。
“知道麼,人的性格在極度的壓抑下,很容易扭曲,並最終走上一條自我毀滅的道路。”展白繼續開口。
嚴羋依舊沉默,牙齒卻狠狠的咬在下嘴脣上,不多時,就已經鮮血淋漓。
“恨我麼?”展白終於轉過了頭,面色凝重。
“宗主想聽實話?”終於,直面展白,嚴羋開口了,聲音冷漠。
“隨便你,我只是聽,未必就信。”展白無所謂的聳了聳肩。
“你的幾句話,讓北大營數千兄弟身首異離,更是讓我……變得不完整。你覺得,我應該恨你麼?”嚴羋的聲音已經透着懾骨的寒氣。
展白沒有回答,他知道對方的話並沒有說完。
果然……
“我恨,恨不得將你千刀萬剮,可我卻不能,做不到,真的做不到。我知道一旦自己的殺意顯現出絲毫,必定會落得身死魂滅的下場。”嚴羋的聲音很平淡,絲毫聽不出其中的憋屈以及忿恨。
“而你卻沒有辦法遮掩自己的殺氣,所以最好的辦法,不是隱藏,而是明目張膽的外放,對任何人。如此一來,即使對我殺意凜然,也難以被人懷疑。”展白讚許的點了點頭。
“呵,可還是沒有逃過宗主的眼睛。”嚴羋苦笑。
“錯了,你成功的迷惑了我。可也正是因爲這殺氣暴露了你自己。”展白的話有些自相矛盾,讓嚴羋很是不解。
“殺氣沒有問題,問題是你的殺氣不純。”展白沒有賣關子。
“何以見得?”
“你的殺氣中帶着一抹跟你身份不符的陰柔。”展白說到這,嘴角微撇,似笑非笑,反觀嚴羋,嘴角卻是在抽動,彷彿被人觸動了最大的痛處。
“你想這麼樣?”嚴羋不認爲展白叫自己過來,只是爲了取笑戲耍,既然自己的心思已經被看破,他就只能認命了。
“哎!!”展白一聲嘆息,“知道麼,其實一開始,我很看好你。”
嚴羋不以爲然,此時展白的表現在他看來,更像是惺惺作態。
“在我看來,楚遲的性子太過謹慎,這是他的優點,同樣也是缺點,思慮的太多,左顧右盼反而讓他在劍道上失去了鋒芒。而蒼劍生,則太過年輕了,心性還需要打磨。相比之下,你擁有着楚遲所欠缺的殺伐果斷,同樣也擁有蒼劍生所欠缺的心性,嗜血的性子,讓你猶如一柄最爲鋒利的長劍,若不是因爲以前所學太過駁雜,而且術典的品級太低,其成就絕對不是現在所能想象的。”展白推心置腹的一番話,卻是讓嚴羋略微的動容。
嚴羋怎麼也沒有想到,一向極少在他面前露面的展白,對自己竟然如此熟悉,如此結果,就只能說明一點,那就是他真的很看重自己。
“你恨我,我不怪你。正是因爲我,你才做不成真正的男人,如果不恨我的話,那就真的讓人瞧不起了。只是可惜,你的恨起點太低,對於我產生不出絲毫的影響,反倒給自己製造了魔障,反噬自身。”展白侃侃而談,幾乎沒有任何保留的爲嚴羋分析其中的厲害關係。
“起點太低,此話怎講?”
“很簡單,就是說,在我的眼裡,你不過是個小人物。鯤鵬可以攪動大海,而小小的魚蝦,卻連讓鯤鵬正眼瞧上一眼都欠奉。”展白的比喻極爲形象。
嚴羋默然,內心深處卻是極爲震動。
小人物,好一個小人物,當真是一語中的。雖然自己不願承認,可事實就是如此啊。否則,爲何自己仇敵在前,卻連出手的勇氣都沒有?爲何,展白明明看出了自己的心思,卻沒有像以往那般殺伐果決?他是不屑啊。
“不過,你雖是小人物,但我卻沒有鯤鵬的器量。我不會允許身邊存在一顆隨時爆炸的炸彈,所以,你現在就要作出選擇。”展白話音一轉,身上的氣勢也是爲之一變,變得異常凌厲。
“選擇?正如你所說,我還有選擇麼?”嚴羋苦笑。
“當然有,其一,繼續與我爲敵,那麼我現在就只能出手,這掖庭宮雖不大,卻還容得下一方墳冢。其二,就是放棄你那男人的自尊。”展白給出了選擇。
“放棄男人的自尊?”嚴羋臉色微變,不是感覺羞辱,而是不解。
在他看來,男人的那東西,不過只是一個象徵而已,與其相比,這世界上更加珍貴的東西多的是,比如自身的性命。之所以到現在依舊耿耿於懷,更多是隻是不忿。
不忿展白的高高在上,不忿展白的生殺予奪,正如他自己曾經說過的那般,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這個世界上沒有人生來就可以凌駕於其他人之上。
可事實呢,展白一介柔弱書生,所表現出的卻是讓人仰視的高高在上。
是的,嚴羋是嫉妒,嫉妒爲何自己不是那種人。
可這種執念,在展白剛纔的一句小人物中,徹底破滅了。
小人物就是小人物,眼界、起點的差異,有時候真的不是靠努力,靠嫉妒就能彌補的。
“男人做不成,爲何就不能做女人。”因爲前世的記憶,展白並不覺得這話有何等的不妥,可聽在嚴羋的耳中,卻無異於大逆不道了。
男女有別,這是上天的規定,怎麼可能隨意更改,先不說能不能行,只是這逆天而行,就極有可能遭受天譴的。
“感覺匪夷所思,難以置信?”望着嚴羋驚駭的表情,展白頓時醒悟。
“這、這怎麼可能?”嚴羋呆滯的呢喃道。
“如何不可能。”
“這是逆亂人倫,是大逆不道,是逆天而行。”嚴羋幾乎是嘶吼出聲,他現在是真的被展白的話給嚇到了。
“人倫?大逆不道?逆天而行?虧你還是玄修,這些東西,對你我來說有意義麼?”展白嗤之以鼻,“玄修本就是逆天而行,逆天改命。人倫,更是笑話,玄修的壽命悠長,世上爺爺迎娶孫女之事雖然不多,卻也是存在的,但這種人可曾受到天譴?至於大逆不道,更是無從說起,皇帝輪流坐,今年到我家,在這個世上,掌控真理的永遠都是拳頭最硬的一方。你敢說,這些人就掌握了真理?”
這一席話雖有強詞奪理之嫌,卻爲何找不出話來反駁?
“身體髮膚受之父母,這纔是真理。你現在已是殘缺之身,日後玄修,必定難上加難,甚至有可能就此停滯於太易之境,再無寸進。既然如此,爲何還要一條路走到黑呢。需知條條大路通天庭,爲何不換個思維,換個身份,甚至換個性別呢?”展白這番說教,已經流露出引導之意了。
“宗主,可有良策?”嚴羋不是愚笨之人,展白的伎倆,他如何看不出,只是在巨大的誘惑之下,卻難以自持。
一方是必死無疑。另外一方,不僅能保得性命,甚至可以讓自己這殘軀之身更上一層樓。至於男女之別,他早就已經看透,反倒無所謂了。
這種情況下,但凡不是傻子,都知道做出如何的抉擇。
“我有地階玄修典籍,名曰辟邪。非法非術,而是兼而有之,其珍貴處堪比天階,可賜予你。”展白終於放出了最後的大招。
地階玄修典籍,而且容納了法典以及術典,堪比天階?
幸福來的太快,饒是嚴羋的心性,也只覺得天旋地轉,生怕只是南柯一夢。
“爲什麼賜予我?”嚴羋的呼吸變得異常粗重。
“很簡單,因爲只有你適合修煉。辟邪劍譜雖然無比珍貴,可修煉的條件卻是極爲苛刻,當篇開頭,就有八字真言:欲練此功,必先自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