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爲二代執權北條義時之子的北條政村可謂歷經風雨,幼年時就因爲北條家內鬥被尼將軍北條政子流放伊豆島。後來被兄長北條泰時赦免,重新回到北條家。在其後數十年間,居然一步一個腳印爬到了幕府執權的位置。在得宗北條時宗成年之前,執掌北條家大權的人就是他。
在這個時空中,這位年過六十的北條家老將,就是天道教教化日本的第一個障礙。而在歷史上領導日本抵擋住忽必烈兩度入侵的北條時宗,則會在他的教導下,成長爲一代名將,成爲天道教在日本的第二個大敵。
眼下還是正太的時宗擡頭,臉上的陰雲稍稍散去,“執權閣下,遣使赴宋是要聯宋抗明嗎?”
鎌倉幕府可不是鎖國的德川幕府,他們對大陸上發生的事情是相當瞭解的。雖然幕府並沒有和宋朝建立正式的外交關係,但還是通過留學僧和商人,同宋朝保持着一定聯絡。大陸上發生的事情,也能在較短時間內傳到鎌倉。
政村衝着時宗微微搖頭,淡淡道:“並不是要和宋國聯手,而是要和宋國聯絡,向他們學習。不僅要聯絡宋國,可能的話還要聯絡蒙古!向蒙古人學習……”
“向蒙古學習?”時宗怔了一下,“他們不是蠻夷麼?”
因爲蒙古壓服朝鮮後曾經遣使日本,要求對方臣服,以及日本仰慕宋朝文明這兩個原因,此時的日本人一直都將蒙古視爲蠻夷。
政村笑了笑:“是蠻夷又有什麼要緊的?只要他們有值得我們學習的地方,能幫助我們贏得戰爭就行了。”
他的語氣鄭重起來,“時輔雖然年幼,但也是智勇雙全的武士,六波羅軍中又云集了阪東最勇武的武士。可是他們卻被時茂、光時的三千叛軍所敗!這絕不是偶然的,如果換成老夫去指揮六波羅軍,恐怕也已經讓人討取了首級……我想。我們現在掌握的軍學很可能已經落後了,這纔是最大的危險所在!”
“執權閣下也太沒有信心了!”時宗蹙起眉頭。“阪東武士不下二十萬,區區三千叛軍何足道哉?”
政村搖搖頭,“時茂、光時進入洛中之前只有三千人,如今他們已經掌握了朝廷,又有明國爲外援,天下間豈會沒有投靠以求富貴的武者?現在恐怕已經有了三萬之衆……”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聽見門外一陣腳步聲急響,就看見北條家一門中的重臣。北條義時的孫子,以學問和藏書聞名的北條實時大步的走了進來。實時是日本少有的儒將,收藏了許多中國來的典籍,對中國的事情瞭解的也極多,家裡面還養了幾個從中國來避難的門客。他本人自然也是文采風流,氣度閒雅。那麼多年的儒家經典可不是白讀的。別人不管怎麼氣急敗壞,他總是不緊不慢,笑看濤生雲滅的做派。可是今天走進大殿的實時卻是滿頭大汗,氣喘吁吁,看來是一路跑來的。
進了大殿。實時連禮都沒有行,直接就扯開嗓子吼了起來:“執權閣下,連署閣下。大事不好!越後國傳來消息,守護公時造反了,越後府中城上打出了日月旗幟!公時還傳令越後豪族,要他們加入天道教,向平安就的僞將軍源熙仁效忠!”
室內傳了幾聲抽氣的聲音,幾個年輕的武士先跳了起來,地板被他們踩得咚咚亂響。
“名越流,北條家的敗類!統統應該切腹!”
還有腦子更清楚一些的北條家武士站在那裡,身子僵硬。眼神發直的大聲嚷道:“八嘎,恐怕不光是名越流……近江佐佐木貞宗。豐後大友親時,肥厚少貳資能都是天道徒!他們肯定會響應時茂、光時這兩個逆賊的!”
近江佐佐木一族出自宇多源氏。在源賴朝奪取天下時佐佐木一族都跟隨賴朝,在鎌倉幕府開府後被分封在近江國各地,成爲了緊靠平安京的近江國的支配力量。
豐厚的大友一族據說出自源賴朝本人,初代大友能直很可能是源賴朝的私生子,因而在賴朝提拔下飛黃騰達,成了豐後國守護,還和少貳一族輪流擔任鎮西探題。
少貳一族是藤原氏庶流,在源平合戰時支持平氏,後來投降源賴朝,在討伐源義經和奧州藤原氏時建立功勳被封爲筑前守護。成了和大友一族還有南九州島津一族一樣的九州武士豪門。
而佐佐木、大友和少貳三家又都是公開的天道徒!
雖然他們皈依的原因並不是真正信服——佐佐木一族想借助天道教的力量染指難波貿易,好多賺點錢去解決越來越多的佐佐木家的武士的生計。而大友和少貳兩家都是北九州豪強,他們時刻處於大明北洋艦隊的威脅之下,加入天道教顯然是個自保的選擇。但是現在天道武士掌控了平安京,支配了日本朝廷,又有了大義名分,佐佐木、大友和少貳三家自然沒有理由不追隨了。
北條時宗呆呆的坐在那裡,眼睛一動不動。他雖然只有十四歲,但是在政村等人的教導下,對日本國內各個武士集團的情況已經瞭如指掌了。當然知道佐佐木、大友和少貳三家都是強有力的豪族。其中大友和少貳兩家聯手,就足夠壓服九州,南面的島津家最多就是中立,他們纔不會爲了北條得宗家去和大友、少貳開戰,何況他們的地盤也在大明水軍威脅之下!
至於畿內,山城國和攝津國應該很快就會被天道徒控制,加上佐佐木家控制的近江國,大半個畿內已經被叛軍控制!
而北陸又素來以越後爲首,那裡一直都是名越流的地盤,名越流在越中的力量也不小,現任守護就是北條公時兼領!而在越前擁有極大影響力的後藤一族又和名越流關係密切,是名越流在“宮騷動”中的盟友!
九州、北陸、畿內一亂,日本國就是天下大亂!
北條政村並不驚慌,只是笑了一笑:“意料之中而已,時茂並非魯莽之輩,光時吃了那麼多年的苦頭也應該沉穩了不少。如果沒有一點把握,他們如何會貿然起兵?靠三千人是奪不到天下的。”
他擡頭看着實時,“實時,樑先生可到了鎌倉?”
北條實時擦了擦汗,恢復了一些往日的氣度,先向政村和時宗行了禮,然後才道:“樑先生已經到了鎌倉,就住在舍下。”
樑先生就是樑崇儒,這幾年他都居住在日本,在武藏國的金澤(北條實時的封地)開設書院,傳播儒學,還和北條實時成了摯友。
“那就好,”北條政村回頭看着早就沒有了主意的北條時宗,“時宗殿下,不如就請實時和樑先生攜帶國書,以日本國使之名出使宋國和蒙古國吧……日本應該和宋國、蒙古國聯絡交往,向他們學習能夠打敗明軍的軍學!”
“打敗明軍?”時宗看着政村,定了下神,問道,“宋國和蒙古國真的能幫到我們?”
政村重重點頭,道:“能的!至少我們可以從宋國得到h藥的秘密,還能學到海西大陸上最新的兵學!宋國和蒙古國都是明國的敵人,他們應該知道明國的強弱虛實,這也是我們繼續要了解和學習的。
我們現在面對的是明國這樣的龐然大物,他們不僅擁有強大的馬步軍,還有稱霸海上的水軍。日本國周遭的大海已經不能保護我們了!我們想要在明國的進攻下生存下去,就必須向海西大陸上的強國學習!就如當年我們學習唐朝一樣!”
北條政村彷彿有些感慨地道:“日本終究比不上中華上國,這一點……我們必須承認!所以我們必須向中華學習!就如同當年一樣,我們要派出大量的遣宋使,去學習中華的文化技藝。只有這樣,我們才能在這場戰爭中倖存下去。
從某種角度而言,時茂、光時和覺信他們比我們更早意識到這一點。他們入天道就是徹底的向大陸學習,是要照搬明國的一切,甚至要讓日本人融入華夏……而我們不願意因此放棄信仰,放棄自己的傳統和文化,但那不等於我們不要學習中華!我們拒絕的只有天道教!”
北條政村說的沒錯,千百年來日本一直是中國的學生,而且還是一個非常善於學習的學生。大谷覺信、北條時茂和北條光時這些日本的天道教徒只是早一步認識到日本需要再一次做個虛心學習的好學生而已。
北條政村頓了一下,又道:“而且,實時要訪問的不僅是宋國,還應該包括明國!”
“明國?”
“是的!”政村道,“明國不是還沒有向我們宣戰嗎?現在的敵人只是日本的天道武士,並不包括明國……我們應該儘可能的爭取明國不直接派兵介入日本國的戰爭。只要明國不出兵,我們總有辦法和平安京對抗下去的。在日本,天道徒畢竟只是極少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