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當中,一條火龍仍然在高麗沿海的大路上浩浩蕩蕩,滾動一般的前行。
陳德興的這場大婚真的只能用“血色婚禮”來形容了。一開始是鴻門宴的劇本,無論是陳德興一方,還是三別抄一邊,都想借着對方放鬆警惕的時候突然下手,用一場火併解決問題。可是沒想到兩邊都是同樣的打算,結果鴻門宴變成了一場水陸兩棲的戰役!
不過讓兩方面都敢意外的是,這場辦成了戰役的世紀婚禮居然還有升級的空間!作爲不請自來的惡客,蒙古人的數萬水陸大軍也殺氣騰騰的開過來了。
正在江華島碼頭上和北伐軍惡戰的蒙古水軍,還不是蒙古人真正的主力!爲了讓這場殺局萬無一失,忽必烈還派出了塔察爾大王親率的蒙古東道四王聯軍三萬餘衆!
高麗半島的地形雖然崎嶇多山,但是西部沿海卻有適合通行和開墾的平原,乃是整個高麗的精華所在。三十年的高麗蒙古戰爭的主戰場,便是西部沿海,確切的說,就是高麗西京平壤到開京、漢陽(漢城)一帶。所以蒙古人對於這一帶地形的熟悉程度,是不亞於高麗人自己的,更不用說初來乍到的陳德興了。
在統軍南下的宗王塔察爾看來,高麗西京平壤到開京這一線,完全就是蒙古人的主∽場,無論地形還是人心——高麗這裡可不都是三別抄這樣的頑固派——都是有利於大蒙古的!
三十年來用彎刀和角弓建立起的威信猶存!塔察爾大軍一到平壤城下,駐守高麗西京(平壤)的西京留守、都統領全都望風而降,恭恭敬敬的將蒙古人的達魯花赤迎入城去。還派出高麗軍隊和民伕隨行,還主動提供了大量糧草以供應大軍。
可以說。塔察爾的三萬大軍在高麗國內開進比他們在遼東行軍的時候不知道要輕鬆了多少倍!
在道路左近一處緩坡之上,塔察爾大王正悠閒地坐在胡牀上。一邊享用着高麗官員送來的美食美酒,一邊眺望着行進中的蒙古大軍,滿臉都是得意之色。
如此雄兵,如此高麗,那陳德興哪裡有分毫勝算?
“大王,這高麗人也是分南北的,高麗北人早就讓俺們大蒙古殺怕了,打服了。根本沒有半點反抗的心思,現在反抗俺們的就是南邊的高麗人。依俺看。這一次俺們不應該在高麗北面大開殺戒,而是該據住北面,和姓陳的戰於高麗。這樣,俺們就能驅高麗北人爲前鋒,和陳德興慢慢磨,哪怕用十個高麗人換他一個,這仗也是俺們必勝!”
正在向塔察爾大王提建議的也是一位大王,遼西嗣國王頭輦哥。“嗣國王”的封號聽着有些古怪,卻是來源於太師國王木華黎的。這位頭輦哥是蒙古開國功臣木華黎的後裔。統管遼西,和遼東的塔察爾是鄰居。當然,他這個“嗣國王”是不能和塔察爾的正經蒙古宗王相比。雖有王號,但卻沒有多少部衆。是歸屬於蒙古中央兀魯斯的一個千戶,不過卻是站在忽必烈一方的——木華黎家族的霸突魯是忽必烈的大將兼連襟,因而家族中的大部分成員都親忽必烈。
而這位頭輦哥因爲封底靠近高麗。因此被忽必烈派遣,負責高麗事務。眼下的高麗國王王倎就是他帶兵護送回國的。派駐高麗的72個達魯花赤也歸他管轄。對高麗北部的情況,他可以說是再熟悉不過了。
“陳德興若得了高麗國王呢?”塔察爾冷哼一聲。“王倎那嗣現在一心要抱陳德興的粗腿,這該如何是好?”
頭輦哥笑道:“高麗王氏三百多年的江山,子嗣繁衍重多,想要找個姓王的出來當國王還不容易?而且高麗國內素有西京一派和開京一派,兩邊相鬥了總有百年。若是我們以平壤爲都,建立一個北高麗,也足以和開京方面對抗了。”
組建北高麗其實已經有些膽怯的嫌疑了,若不是擔心打不過陳德興還建什麼北高麗?直接拿下開京、漢陽不就得了?
塔察爾皺了皺眉頭:“就如此吧……傳令下去,讓勇士們再加把勁兒,無論如何都要搶在陳德興之前入開京,只要開京在手,我們就進退自如了。大不了讓洪福源督軍守城,我們蒙古的健兒在城外遊擊,我就不信,沒有騎兵的陳德興還真能在野戰中克了俺們大蒙古的鐵騎!”
塔察爾口中的洪福源本是唐人之後(就是唐朝移民到高麗的漢人之後),其父是高麗麟州都領。在高麗蒙古戰爭開始之初,洪福源在其父軍中擔任神騎都領。率軍和蒙古作戰,形勢不利後便率衆千餘投蒙古,並且給蒙古人充當嚮導,先後攻克高麗北部州郡城池四十餘座。替蒙古人擺平高麗立下了赫赫戰功,不過高麗人卻恨極了他,以至於他在高麗很難立足,只好裹挾了不少百姓“移民”去了瀋陽,歷史上還封了“瀋陽侯”,是類似於漢軍萬戶一樣的存在。這一次,他也帶了幾千騎兵,跟着蒙古人一塊兒南下,預備着再當一回帶路黨。
頭輦哥站起身,剛想去督促部下,忽然想起什麼,扭頭便問:“大王,若是高麗人和郭侃的水軍得手了當如何?這高麗國應該……”
塔察爾一笑,臉上卻是說不出的得意:“無論如何,這高麗已經是我們東道四王的產業了,這可是大汗分封的。”
……
這個時候,江華島上的混戰還在繼續!郭侃和阿里海牙他們已經殺得滿身是血。
陳德興親率的援兵一到,他們幾乎是立刻就投入到肉搏當中。十二艘阿拉伯大三角帆船上載的漢軍肉搏兵不過3000,而陳德興所部到來後,碼頭上的北伐軍官兵已經超過了5000人!
而且陳德興本人的到來,頓時就讓北伐軍官兵的士氣高漲起來。相應的,郭侃手下的士兵,都在海船上暈了好幾天,吃不好喝不好的,體力只有平日的不到三成!剛開始肉搏的時候,憑着多年征戰中練出來的格鬥技巧,還能把北伐軍壓着打。可是時間一久,體力就難免不支了。
將近8000人,就圍繞着8艘大木船展開了生死搏殺,那麼多人當然不可能都擠上船去,相當一部分人只能在碼頭上用弩機拋射羽箭,覆蓋李家槳帆船旁的阿拉伯三角帆船,壓制上面的色目水手。
陳德興卻沒有如郭侃和阿里海牙一樣帶隊衝鋒,而是命人將碼頭上部署的發石機和三弓牀弩集中起來,牀弩佈置在戰線兩翼,用側射火力攻擊兩翼的阿拉伯三角帆船——當然是發射天雷箭!
而發石機則拋射起了熾熱彈,一個個燒紅的鐵球飛過緊靠碼頭的李家戰船,紛紛墜落在了和李家戰船連在一起的阿拉伯大三角帆船上面。鐵球的高溫頓時就引燃了它們碰到的一切易燃物,風帆、繩索、旗幟等等雜七雜八的東西,甚至還有人身上的衣物!
至於砸中人體的熾熱彈則化身成了讓人詛咒的武器,那些沒有被當場砸死的白番、黑番都發出一陣陣殺豬般的慘叫,他們的高達幾百攝氏度的鐵球釋放出來的高溫,頓時就讓他們的一部分散發出了焦臭的味道——他們好像是在被活活燙熟!身體的一部分已經被燙焦了點燃了,其餘卻還是鮮活的血肉!這根本就不是活人能夠忍受的痛苦!
蒲家打手改制過來的蒙古水軍水手,如何能忍受這樣慘重的傷亡?也不用船上的統領下令,便紛紛砍斷連着李家船隻的繩索,放下長槳,就要將戰船開走——他們還是先離開這個可怕的戰場再說吧。
郭侃這個時候正衝在最前面打肉搏戰,殺到興發,一邊揮刀一邊厲聲大呼:“殺光這些南蠻子!江華島上的財貨女子就是大家夥兒的了,出力將士,十日不封刀,放開了洗!”
跟在他身邊的親兵也都是在西域習慣了殺人洗城的,聽到他的呼喝,頓時就激起了兇蠻勁兒,紅着眼睛揮刀砍殺,逼得和他們對打的北伐軍節節敗退,幾乎就要奪下整條戰船了。
就在這時,郭大將軍不知道被什麼人一把拉住,回頭一看原來是阿里海牙。這個畏兀兒人大呼道:“快!趕快退兵!俺們的戰船頂不住了……”
郭侃愣了下,紅着眼睛一回頭,就看見“真神偉大”號上已經冒出了火光,水手一邊拼命撲救,一邊在斬斷繩索,就要駛離。
“直娘賊的,誰讓他們走的?”郭侃跺着腳大呼,“老子是水軍總管,老子還在前面打,他們倒先退了,這是臨陣脫逃!老子要斬了尤素福!”
阿里海牙拉着郭侃就往“真神偉大”號跑去:“是我下令的,偷襲已經失敗了,不能再打下去了,要是把這十二條船搭進去,我大蒙古就沒有水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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