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劉孝元、樑崇儒二位在高麗首都開京攪動風雲的時候。
濟州府城附近,卻是熱火朝天,彷彿已經變成了一個大工地。
供十幾二十萬人工作、生活的市鎮,已經初具規模。市鎮就建在濟州府城左近,依海傍城。分爲市舶區、工坊區和營房區三部分。
市舶區包括原先的濟州商埠、碼頭,現在都根據黃世貴和幾個黃家掌櫃、管事制定的規劃進行擴建。到處都是剛剛平整好的土地,或是打了一半的地基,再就是匆匆建成的簡易房屋和道路。
小工們都在穿着綢緞依附的商行掌櫃、管事們的指揮下忙碌着。在市舶區施工的勞動力都是在日前的海戰中被俘的海賊或蒲家打手。因此在工地周遭有披堅執銳的軍將在監視着,還有負責濟州島管理集中營的大義教官在四下巡視。不時還嚷嚷幾句:“都賣力些,早點把市舶區建成了,你們的罪也能早一點贖清,以後纔能有好日子過!”
“集中營管營司有令,開展勞動競爭,哪個小隊第一個完成指標,晚飯每人加大肉一塊,還給二兩小酒!”
“那個小隊完不成,人人挨罰,個個捱餓!想喝酒吃肉的,都手腳麻利些!”
“好勒,俺們一定賣力氣!”
“俺們一定不偷懶……”
“好好幹啊!”
正在忙碌的人們大聲應答,幹活的速度也隨之加快了幾分。誰能想到,這些正埋頭苦幹的漢子中,有幾人在一個月前,還是名鎮大宋沿海的大賊頭!手底下有船有兄弟,在大海上面做些沒本錢的買賣,不知道有多快活。現在卻成了苦力!還得小心翼翼的說話,賣足了力氣幹活。
要不然……
周小七擡眼看了看工地外面一溜被釘死在木椿上的屍體,深吸了口氣,又努力揮動起了手中的木槌。
那些屍體,在幾日前還是一個個鮮活的生命,有些還和他白天一起幹活,晚上一起發牢騷,還一起謀劃着要奪船逃走!後來周小七事到臨頭謹慎了一把,沒有跟着走。
結果第二天一大早,這些人就被扒光了衣服,用繩子捆了赤條條的牽到這個工地上面,當衆活活釘死……
“真是太兇殘啦!”周小七耳朵邊彷彿又響起了那些人臨死時候的哀嚎!這聲音他這一輩子都忘不了。因爲他自己也差一點成了其中之一!
“周小七!”一個聲音響了起來,非常柔和,沒有半點惡意。可是在周小七聽來,卻彷彿是催命奪魂的魔音。
“張,張大老爺!小的,小的給您請安了!”
周小七顫抖的轉過身子,看到眼前笑眯眯的張九,就噗通一聲跪了下去。腦海中頓時浮出了張九笑眯眯的讓人用木椿活活把人釘死的場面!
其中有一個白番因爲詛咒了陳德興一句,就讓張九親自用小刀活活剝了皮……當着所有俘虜的面!
那張人皮還用鹽硝水處理了一下,塞上稻草掛在了集中營大門口!
“起來吧。”張九還是一副非常客氣的模樣兒,最近他覺得很多人都怕他,不願意和他交往,所以決定改變一下作風——應該和氣一點,哪怕是把人活活釘在木椿上,也應該笑着問那人疼不疼……
“你的傷怎麼樣了?還疼不疼啊?”張九和氣的發問。周小七一個月前帶着一千多臨時拼湊起來的海賊想去濟州府城“一遊”,取回放在濟州商埠的財貨,結果遇上一百名巡邏的北伐軍騎兵。
騎兵一個衝鋒就潰了這一千多人。周小七的腦袋也開了花——被人用馬刀的刀背輕輕敲了一下,並無什麼大礙。可是被張九這麼一問,周小七的腿肚子就抖得更厲害了,連話都說不利索。
“沒,沒事的……”周小七抖着聲回答。
“哦,”張九笑着打量了已經快要嚇暈過去的周小七一眼。溫言道:“七哥兒,可有空嗎?”
“有,有……”
“跟我來吧。”張九招了下手。
周小七的腦袋嗡的一聲,額頭上全是汗珠子——他可是參與過幾日前那場逃跑密謀的。雖然沒有真跑,可是知情不報,參與密謀的罪是跑不掉的!不被活活釘死,也要被砍腦殼吧?這可怎麼辦啊!要不要跑啊……
正在周小七琢磨着要不要和張九拼個魚死網破的當口。張九卻又笑着開口了:“別緊張,你這副樣子讓將主見到就不好了,將主就是想用你也不要了。”
“將主”就是陳德興!雖然陳德興已經有了漢王封號,但是他並不怎麼看重,還是讓部下管他叫“將主”。
“將主要見我?”周小七鬆口氣,陳德興要見他那就不會殺他了……他一海賊頭子,要殺掉的話就沒有什麼必要讓陳德興這樣的人物見了。可是不殺……自己這個海賊頭子又有多大的價值?
“聽說你會操縱三角帆?”
張九在前面走着,周小七亦步亦趨的跟着,在兩人身後還有一個甲士跟隨。
“會一點……”周小七曾經搶到過一艘三角帆船,還耍了一陣子,向捉到的白番水手學到了怎麼操軟帆,怎麼在逆風中航行,但是不大熟練。
“你還會說白番的話?”
“不全會,”周小七道,“白番有很多種,各自的話都不一樣,不過比較流行的話有兩種,一是大食國的話……這個我會說一點;二是拉丁國的話,這個我就不會了……”
當海賊也是要學習的!周小七是個善於學習的賊,會說阿拉伯語、日語、高麗語。如果放在後世,妥妥一個外企大白領啊。
“會操軟帆,會逆風使船,會說白番話……好啊!七哥兒,將主一定會用你的,一定要好好做,跟着將主,將來不怕沒有富貴。”
張弘範一邊走一邊說着鼓勵的話語。和周小七這種海賊頭子不必說大漢族主義,說了也沒多大用場,還是多唸叨一些富貴前程。這可不是畫個大餅在忽悠周小七。陳德興爲帝圖皇的前途已經明擺着了!連高麗人都看出來了,趙復還沒有出使,高麗國的樞密副使柳璥帶着禮物前來,商量聯合抗蒙的大事兒了。
“高麗人的樞密副使還在裡頭,咱們就在這裡候着吧。”
張九領着周小七抵達北地招討司衙署的時候,柳璥還在節堂裡面和陳德興交談。兩人只能在節堂外的廊下等候着召見。
……
“漢王殿下,蒙古攻打我國三十多年,殺戮我百姓無數,毀我城池上百,迫我國君臣流亡江華島三十載。高麗國內,無論軍民,都深恨蒙古!如今蒙古賊人聞大王兵到濟州,便望風而走。駐開京、西京(平壤)等處的3000蒙古軍,俱已開拔北走。駐我國內的72個達魯花赤也逃之夭夭。吾國君民,莫不歡喜,願與大王結盟共討蒙古!爲表達我國之誠意,我國願借濟州島、珍島、江華島與大王屯兵,還願意將慶安宮主許配大王爲側妃,將來兩國互爲姻親,盟好永結……”
正在滔滔不絕向陳德興表達高麗國交好之意的,正是高麗國左右衛上將軍兼樞密副使柳璥。五十許歲的半老頭子,保養的卻是極好,鬚髮黑而油量,面色白裡透紅,說話的中氣十足。還操着一口流利的中原雅音,穿着打扮也和南宋的士大夫無二。
他是5天前從開京出發,前到了江華島,再做海船南下,今天上午纔到濟州島的。身份自然是高麗國王的使者,帶了不少禮物和高麗王的國書求見陳德興。見面之後,寒暄了沒有幾句,就直入主題,說起了聯合伐蒙之事。
聽到這位柳璥提出的條件,陳德興也有些喜出望外了。江華島和珍島本來就是陳德興想要拿下的,至於是割讓還是租借,就是個名義而已。聯合高麗討伐蒙古當然也是好事情,而且還能順帶着撈到一個高麗國的宮主,哪怕長得醜些也就多養個人,萬一是美女呢……
只是……事情真的有那麼順利?高麗被蒙古人揍了30多年,真的一點不害怕,就肯跟着自己一塊兒去打蒙古了?
陳德興扭頭看看自己的謀主趙復,趙老頭子輕輕點頭,意思是讓陳德興先答應下來——哪怕高麗人有什麼詐謀,能兵不血刃取下江華島和珍島總是好的。
“這可真是太好了!”陳德興豪爽的大笑起來,“江華島距離遼東近了不少,若是從江華島出發,順風的話半天就能到遼東了。待吾在遼東築起城池,蒙古人就再也沒有力量入侵高麗國了。”
柳璥笑着捋了捋鬍子,又道:“那是,那是……我高麗上下,都盼望着大王可以早日出兵遼土。若大王需要軍糧,吾高麗國可以先資助10萬擔米糧。至於民伕也可以給個兩三萬,還可以讓三別抄軍一起出徵。待破了蒙古,高麗國只求收回鴨綠江以南之土,再和大王永結盟好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