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景定元年六月初五,保康軍承宣使董宋臣的官船剛一離開臨安鹽橋河進入大運河的時候,霹靂水軍錦衣堂安插在臨安的特務就日夜兼程的把消息送到了沙洲大營——此時南宋的朝廷就是一個存不住消息的篩子,官家召陳德興入朝賜婚的消息,在聖旨下達的第二日就傳遍臨安的大街小巷了。
被派去給陳德興傳旨的就是掛着保康軍承宣使名號的董宋臣,理宗皇帝最寵信的宦官,大概也能算是陳德興和趙琳兒的“媒人”。這回理宗皇帝派他去傳旨,也算是體現了對陳德興這位東牀快婿的重視。
不過董宋臣卻沒有立即出發,倒不是疏懶,而是身上的差遣太多,什麼除入內侍省押班,尋兼主管太廟、往來國信所,同提點內軍器庫、翰林院、編修敕令所、都大提舉諸司,提點顯應觀,主管景獻太子府事等等的一大堆。還都是非常有實權的差事,所要承擔的責任當然也非同小可,不把這些事情安排好了,可如何能離開行在所?
而他這一耽誤,就給了陳德興更多的時間安排出海自立的大事。
一副他親自繪製的東亞地圖鋪在書桌上面兒,在得到了劉陽的密報後,陳德興立即就將黃智深和任宜江招到了都統司,加上錦衣堂的頭子劉陽劉道士,四個人一塊兒圍着地圖開起了小會。
此時的東亞海岸線和後世不大一樣,蘇北和上海的許多土地還淹沒在水下,山東北部由黃河泥沙淤積起來的土地也沒有後世那麼大。不過遼東半島、朝鮮半島、日本列島、濟州島、琉球羣島還有臺灣島的地形卻沒有什麼變化。只是它們的名稱和後世所用的不大一樣。
朝鮮和韓國是沒有的,只存在一個高麗王國,國王姓王,史稱王氏高麗。如今在位的是第24代國王王倎。這個王氏高麗的領土並沒有囊括整個朝鮮半島,半島北部靠近鴨綠江的山區都是大蒙古國的領土。
王氏高麗的國土目前有六道兩界,分別是京畿道、西海道、楊廣道、全羅道、慶尚道、交州道。以及用蒙古接壤的邊境地區東界和北界。首都設在京畿道的開京,也就是後世的開城。另外。位於南宋、蒙古、高麗、日本四國交匯之處的濟州島,此時也是王氏高麗的領土,稱耽羅郡,由開京的高麗朝廷派出郡守,但是原來的耽羅星主(國王)高氏一族仍然保留着很大的權力。這樣的政治格局有點類似於大宋這邊的羈絆州。
黃智深和任宜江前一陣子隨着泉州黃家的商船去了趟高麗,中途就在濟州停留,順便考察了一番濟州的防禦和風土人情。看到陳德興將手指向了濟州島,黃智深便低聲道:“將主。那裡人口不多,不過一萬多戶,地盤是不小,東西有140裡,南北有50裡。該島的中央有一座大山,高約數百丈,名曰瀛洲山。瀛洲山周遭倒頗爲平坦。其島東部有大片草地,水草豐美,適合放牧,據說那邊自古就是產馬之地。不所產之馬體形體矮小。只能用來負重不能用於戰馬。
此外,此島還是往來高麗、東瀛、大宋和北地貿易的要衝。自江口直航濟州約1000裡,自濟州往東南約500裡就是東瀛的商埠博多。我們黃家商行在那裡有分號,是我四叔在主持。自濟州往北200裡就是高麗全羅道沿海的大島珍島,自珍島再往北700裡便是曾爲高麗陪都的江華島。自珍島東行400裡則是巨島。珍島東南,位於高麗和東瀛之間還有一個名叫對馬的小國,是附屬於東瀛鎌倉幕府的。我們黃家同對馬國的國主少貳氏也有些往來。
對了,在東瀛的博多是有許多大宋海商的。其中以臨安謝國明爲首富,頗有財力,和東瀛的幕府和九州太宰府的大官相交甚密,得以壟斷博多的宋倭貿易。我們黃家的海船運去東瀛的貨物都由這些謝國明買斷。黃家在東瀛的採購也由謝國明代理。將主若想以濟州和高麗沿海爲本據,不妨去見見這位謝大老闆。”
“濟州、高麗沿海還有九州的漢人多麼?可否爲我所用?”陳德興輕輕敲打着地圖。低聲問道。
任宜江接過問題回答:“那裡的漢人倒是不少,歷朝歷代都有人海渡過去。有些已經傳了很多代,早就和當地人無二,只曉得先輩來自大陸,許多都在高麗、東瀛當官,自不會和我們親近。至於纔過去不久的,倒是還記得自己是漢人,不過他們親近的也是大宋。除非以利誘之,否則他們是不會……”
任宜江沒有再說下去,不過陳德興也明白是怎麼回事。華人的凝聚力,說實在的是有點弱!歷史上飄洋過海去朝鮮、日本、琉球、南洋的華人也不少,可是後世那些地方,除了南洋還有個華人小國新加坡,有些國家還有總是在各種衝突中處於弱勢的華人族羣之外,朝鮮、日本、琉球的華人完全被當地人同化!
華人族羣在脫離母體對外擴張中的失敗並不是偶然的!而造成這一現象的原因,顯然不是華人不夠勤奮,不夠聰明或是太過軟弱。而是出在文化和組織這兩方面!
在陳德興看來,文化上的問題就出在儒學逐步走向文弱化之上,以儒學武裝思想的華人雖然勤奮、聰明、節儉,但是卻不大好鬥。
而且儒學是個偏重於哲學和文學的東西,依附於國內的官僚體系才能生存發展,其本身組織能力幾乎沒有。在海外華人社會遇到危機的時候,沒有一個強有力的思想或組織可以把所有人都團結起來,而是呈現出一盤散沙的局面。
一盤散沙,哪怕是金沙,也抵不過團結起來的垃圾!而將南番的猴子們團結起來的……據陳德興所知,就是宗教!
“道士,大明觀能不能在高麗、東瀛的漢人中傳教?”陳德興沉默半晌,突然提出了一個人任宜江有些始料未及的問題。
“甚?傳…...教?”任宜江愣了又愣,“傳是能傳,但是就怕沒有人信啊……”
道教同樣是一個傳播能力偏弱,幾乎走不出漢人社會的教派。相比之下,傳自印度的佛教就強多了。眼下的南洋、日本和朝鮮,幾乎都是以佛教爲國教,大蒙古國也開始尊佛抑道,全真教勢力日微,以八思巴爲代表的佛教勢力卻蒸蒸日上。
“怎麼會沒有人信?”陳德興撇了一眼任道士,“軍中不是都信了殺韃子、上天庭了?”
“可……可那是軍中,外面不一樣的。”道士苦苦一笑。
軍中是不能不信,不得不信。圈起來天天洗腦,一洗就是一年多,聰明人都洗傻了!
“那就想辦法讓大明觀的道能讓外面的人相信!”陳德興輕輕敲打着桌面,沉吟道,“復興社當然也要擴張出去,發展社員的。但是大明道也不能落下……鬼神之說可比復興社的大道理容易吸引普羅大衆。
道士,咱們得好好合計一下這個大明道的改革,要不參考一下人家佛教、天方教,看看人家是怎麼弄的?”
“參考佛教、天方教……”任道士心說怎麼參考?剃光頭還是戴小白帽?
“要有組織!”陳德興其實早就有了想法,“羣龍無首不行,人家天方教就有一教之主,叫什麼哈里發的。咱們的道教就沒有這樣的首領,更沒有一個可以號令天下羣道的教團。教派的名字不要沿用大明瞭,這個聽着像是明教……咱們就叫天道教!將來就是天下道門正宗!”
這個目標好像不低啊!任道士皺皺眉,低聲道:“只怕他人不服……”
陳德興哼了一聲:“打到他們服不就行了!”
這樣真的能行?任宜江將信將疑。陳德興則自顧自往下說:“天道教想要發展成天下道門正宗,就必須要有一個能號令全教的教團。還要復興社一樣有各級組織,如總社、分社、支社……在大明道可以叫總觀、分觀、支觀。要實行下級服從上級,全教服從總觀的原則。”
任宜江一皺眉,搖搖頭道:“這樣,這樣一來……這天道教會不會太強了,將來怕不易治理啊!”
這是個問題!宗教太強了就不好控制,而教派太弱又沒有辦法凝聚民衆,沒有辦法成爲殖民擴張的工具——歷史上歐洲人的殖民擴張,可不僅僅靠堅船利炮,還有他們的基督教!
陳德興笑着搖頭:“世上事總是有利有弊的,有些事情,眼前是利,將來或許是弊。但是我們的處境艱難,敵人非常強大,必須動員全部的力量。一言蔽之,就是無所不有其極!現在不是看將來的時候,只能顧眼前…...驅北虜,復中原,興漢家。至於將來如何,就留待將來吧。”
任宜江和黃智深互相看了一眼,都默然點頭。此時門外突然響起了楊婆兒的聲音:“將主,益都的消息,忽必烈汗已經派他的長子真金南下,親自向官家求娶公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