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瀘州向西一直到敘州三江口(長江、岷江、金沙江)二百餘里的長江沿岸,每隔十餘里,都有軍寨設立,還高高立起了望樓,用來觀察江面,以防蒙古大軍偷渡。
這些軍寨,基本上都是播州軍在分守。播州楊家的身份擺在那裡,再怎麼立功都不可能成爲一路安撫。因而楊文對於眼下這一戰,遠遠沒有劉整、王堅,還有駐守嘉定府的俞興恁般的熱心。督師四川有些年頭的蒲擇之也知道其中緣由,因此就把這個打下手的活計,都塞給了播州軍所部。
二百多里長的江面上共立了二十個軍寨,每寨駐軍一部,也就是三四百人上下。而在敘州以西,都是大片的山區,地形複雜,不利於大軍機動。因此只部署了少量哨探予以監視。至於瀘州以東直到重慶府城之間,江面比較寬闊,瀘州和重慶又駐有重兵,這一段長江以南的山區又是播州楊家的勢力範圍,蒙古大軍的一舉一動根本瞞不過楊家的眼線!
另外,蒲擇之還將陳德興霹靂水軍的二十艘三層槳座艦,都擺在了瀘州。一旦發現蒙古大軍在瀘州以東準備渡江,這二十艘在川江上算是龐然大物的三層槳座艦順流發起衝撞可不是鬧着玩的。蒙古人能夠蒐集到的木排、小船,是根本禁不起它們一撞的。
而此戰的主力,王堅、劉整、俞興所部,則分別駐紮在敘州城、瀘州城和兩座州城之間的南溪縣城。一旦確定了蒙古大軍將要從什麼位置渡河,這三部大軍立即就會水陸並進趕赴戰場。
當然,陳德興的三層槳座戰船更是此戰之先鋒。需要在江面上大顯神威,給予蒙古人最大的殺傷!
……
夜色慢慢的降臨了下來。陳德興坐鎮的瀘州水寨寨柵之上,點起了牛油火炬。在陣陣風雨中搖曳,散發出暈黃微弱的光芒。
營寨內外,都塞滿了人馬。一部分是上岸駐守的霹靂水軍官兵,還有一部分瀘州左近投軍的少年。瀘州周遭也是被蒙古大軍蹂躪過的,瀘州城雖然沒有破,但是城外的鄉村市鎮,幾乎全被燒殺一空,成了白地。不曉得有多少百姓家破人亡!而且蒙宋在四川的攻戰已經持續了25年,幾乎一代人都生活在持續的戰火當中。仇恨早就川人心中生根發芽,急於擴大實力的陳德興自然不會忘記在四川招募士兵。
不過他在四川招兵的重點和其餘諸軍不同,招募的主要不是青壯,而是少年。十歲到十五歲的男孩,最好是父母家人死於兵禍的孤兒!這樣少年在兩淮地面上就成千上萬,到了四川那就多得數都數不過來!
負責招收孤兒兵的大義教官纔到瀘州城裡轉了一圈,就把數百少年帶到了霹靂水軍的軍營——全都是無父無母,在瀘州城裡乞討爲生的孤兒!這些男孩子被招募來以後,並不會被立即送上戰場當炮灰。而是會經過一整套的洗腦教育,外加嚴格的軍事訓練。
“……別家的兵怕韃子,俺們陳太尉的兵可不怕!就在二十天前,俺們霹靂水軍的弟兄就在南沱場那裡和韃子大汗的怯薛軍當面鑼對面鼓戰了一場。而且是大獲全勝!殺了足足兩三千韃子!
你們不相信?呵呵,耳聽是虛,眼見爲實!有膽子的就向前一步。不是去殺韃子,你們還沒那本事。而是去見識一下俺們陳家軍是怎麼殺韃子的!有人敢去見識一下嗎?有膽子的就站出來!”
不用說,這些話就是陳德興的小兄弟朱四九在忽悠剛剛入伍的少年郎。對這些因爲蒙古韃子家破人亡淪爲乞丐的少年來說。恨韃子是毫無疑問的,但是怕韃子也是肯定的。而要將他們訓練成一架架殺韃子的人形機器,首先就要破除他們心中對韃子的恐懼——去看別人殺韃子,就是破除這種恐懼的最佳方式。
“俺!俺有膽子!”
一個十四五歲,長着大眼濃眉,身材還算結實的少年頭一個站了出來,用一口宋朝時候的四川官話吼道。 Www ¤ttκǎ n ¤¢ ○
“好!小兄弟,你叫什麼?哪裡人士?”
“俺姓蒙,秦時大將蒙恬的蒙,俺叫蒙起,殺匈奴人的蒙恬是俺祖宗!俺要殺蒙古人!”這少年自稱是蒙恬的後人,家裡原來也是有點身家的,是利州的土豪,父親還有個武官官身,蒙古人打來的時候還領着鄉兵抵抗。可終究抵擋不住處於優勢的蒙古大軍,不但兵敗,連家人也在逃難的時候流散,只有蒙起一個人跑到了瀘州。
“好勒,蒙起兄弟,你就跟着俺,一起見識一下俺們陳家軍是怎麼殺韃子的!”朱四九目光一掃其餘的男孩,“還有敢和俺一起上戰場的嗎?”
“有,俺也去。”
“有!”
“俺去!”
不一時,少年們便紛紛向前,陸陸續續有二百多人站了出來。雖然不是全部,但是已經足夠了。只要這些人見識到了霹靂水軍是怎麼殺韃子的,他們就會添鹽加醋的去少年營裡面宣揚了。
“大哥,一共有二百二十一人。”朱四九將一份名單雙手遞給了陳德興。所有主動站出來的少年的姓名、籍貫、年齡,都已經記錄在案。而那位名叫蒙起的少年,則名列榜首。
“好的,交給孔玉去備案。”陳德興掃了兩眼名錄,就把名單遞還給了朱四九,“每條船上分十一個,沒有作戰任務,就是觀戰,讓船上的大義教官留心一下,戰後寫份報告給我。”
這些少年和陳德興的假子一樣,都是陳家軍骨幹的苗子。而將這些苗子培養成真正可以依靠的幹部,卻是一件需要耐心和長久付出的事情。而且不是每一個苗子,都有希望成爲殺人機器的,這就需要仔細觀察他們在戰陣上的表現,然後選出重點培養的對象。
當然,殺人機器並不是這些少年唯一的出路,他們還有機會學習數學、化學、醫術、航海、打鐵鑄造,還有宣傳鼓動的本事,還有從事情報工作的本領。未來的陳家軍需要的可不僅僅是戰士,還有方方面面的人才。只是眼下陳德興忙於征戰,也只能將主要的心思放在軍事人才上了。至於其他,就只能等忙完了這一陣,回了臨安後再考慮了。
一想到臨安,陳德興的腦海中就浮出了兩個女子,李翠仙和趙琳兒。也不知道她們現在怎麼樣了?
……
雨絲綿綿而落,將清晨時分的天地間蓋成白茫茫的一片。而長江水也漲了起來,兩岸因爲連日大雨,已經變成了處處水窪的溼地。而悄悄聚集於長江南岸的軍馬,此刻正鐵甲如洗,鋒刃霜寒,等待着決戰的到來。
在潮溼崎嶇的道路上行進了差不多一個月,再次到達長江南岸的蒙古大軍,疲憊自不待言,一路上因爲傷病的減員,也已經達到了一個令人乍舌的地步。猥集在長江南岸的大軍,人人盔鍪之下,大都是一張有氣無力的面孔。
雖然這支部隊正處於死地,但是誰也不能否認,他們仍然是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武力之一。
除了這些蒙古軍將之外,史家、董家、劉家等漢軍世侯家的重將心腹,都在隊列中來回奔走,雨幕中不時傳來他們的呼喝之聲,指揮調度着各自麾下的人馬安營紮寨。一面面破爛不堪的旗號招展飛舞,簇擁着象徵蒙古大汗的九遊白纛,遠遠看去,總有一種悲涼末路的感覺。大部分的蒙古戰士都沒有了戰馬,似乎也失去了縱橫歐亞大陸的那種鋒銳之氣,只是不住的擦着滿臉雨水,個個都在喃喃咒罵着這個鬼天氣。
李翠仙和寶音公主也失去了戰馬,她們不需要衝鋒陷陣,只是戴着怯薛軍的盔鍪護衛在九斿白纛周遭。
李翠仙昂着頸子,不住的四下瞻望,在附近的高崗之上,還有末哥、脫歡、紐璘等人的大纛旗號。彷彿整個蒙古大軍,都已經猥集於此。但是李翠仙卻知道這些大纛旗號之下,大多沒有這等宗王重將,就如自己身後的九遊白纛之下同樣空空如也,既沒有蒙哥的棺槨,也沒有皇后斡兀立.禿忒迷!唯一在這裡指揮作戰的,就是當日建議蒙哥放棄攻打合州而東下的術速忽裡。
“寶音姐姐,我們是不是……”李翠仙小聲地問身邊的寶音。話沒有說完,意思卻很清楚——我們是不是被拋棄了!
蒙古的精銳和大人物們都沒有了蹤影!
“沒事的,等到末哥大王擊敗了南蠻子的大軍,就會來接應我們的。如果他們不來,也沒有什麼。”寶音公主這時倒是沉靜的很。
她雖然有一半斡羅斯的血統,但思想上卻是草原的女兒,可不懂什麼騎士精神。草原之上的生存鬥爭最是殘酷,能夠騎馬作戰的青壯纔是部落的核心力量。一旦遇到難以戰勝的強敵,遺棄病弱拋棄妻女以保全精銳,都是天經地義的事情。而身爲草原的女子,當然也不會去替丈夫殉節,她們也信奉弱肉強食的法則,誰要是能從自己的父親、弟兄或丈夫手中把自己搶走,那麼誰就是草原上的強者……(……)r12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