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西洋的海面,和南番的海面相比,簡直可以用遼闊無垠來形容。這裡沒有星羅棋佈的島嶼,極目四望,只看見藍得如同一張閃閃發亮的毯子一邊的海水,一層層的涌浪滾動,彷彿藍天之下就是一層藍色毯子在緩緩起伏。陽光一照,滿眼都是光芒閃動。
又看到這一幕,陳德興彷彿又回到了前世還在擔當海員的時代,在想想如今,真有一種如在夢幻中的不真實感覺。
隨他一起西巡的文武官員和妃嬪,多是跟着他出過海的,對海上的生活也算適應。不過他們大多沒有到過小西洋,這幾日連着都在望不到陸地的大洋上漂浮,難免有些煩悶,自然不願意在悶熱的船艙內呆着,一有機會就到甲板上來轉悠,哪怕沒有什麼景色可以看,吹吹海風也是好的。
陳德興現在也沒有什麼公務朝政要處理,國家大事都由留守北京的李翠仙處理,他倒樂得當個甩手掌櫃。這些日子,要不就和大探險家文天祥聊天,是着天南海北的奇聞異事。要不就信口開河的同自己的徒弟忽禿倫說着宗教上的事情。
忽禿倫那小丫頭年紀漸長,已經十三歲快十四歲了,居然↑出落得越來越水靈,連身材都長開了,胸脯開始漸漸隆起,瞧着就討人喜歡。可是卻應了一句老古話——胸大無腦!這小丫頭人越長越漂亮,腦子卻越來越糊塗!成了個堅定的有神仙論者……這也不是什麼問題,這年頭無神論者真心不多,可問題是忽禿倫堅決相信陳德興擁有神仙的靈魂。是人世間最接近神的存在。
用忽禿倫自己的話說:“聖人是無限接近於神的……”
這種話要是讓個真懂宗教學的神棍聽見一定會上綱上線的!因爲忽禿倫的這些話,正在背離《太一光明經》。如果考慮到忽禿倫的特殊身份——明王親傳弟子,這是非常危險的!
可是陳德興這個神棍根本就是業餘的。對這個越長越漂亮的女徒弟更是寵愛有加,根本不捨得責罵……而且,陳德興早就把這個女孩子當成了“自己人”,就等她再長大些便要收入宮中。壓根就沒想過讓她去當什麼神棍,更沒有把她的“明王弟子”身份當一回事兒。
但是他萬萬沒有想到,一個真正厲害的大神棍,哪怕在與世隔絕的環境中,也能發揮出強大的宗教上的影響力。而腦子有點糊塗的忽禿倫,恰恰就是這樣的大神棍。
實際上。她現在已經在發揮宗教上的影響力了!在她的那些蒙古同學——現在大多在天道騎士團中當神棍——眼中,她已經得了明王衣鉢,就啊天道教的宗教權威……通過和他們的書信往來,忽禿倫已經將她對《太一光明經》的許多錯誤解釋傳播了出去。
不過陳德興這位“無限接近於神的神棍”,還要過很多年纔會知道這個腦筋糊塗的女人給他和天道教惹出了多大的麻煩!
“小糊塗,”陳德興喚着他給忽禿倫起的綽號,“去拿些葡萄酒來,再叫廚房準備些下酒菜,朕要和文先生喝上幾盅。”
“嗯。小糊塗去去就來。”還是一副小道姑打扮的忽禿倫甜甜一笑,給陳德興行了一禮,蹦蹦跳跳的就去了。
陳德興坐在一張擺放在船舯部艙室頂部平臺上的胡牀上,面前是一張小圓桌子。文天祥就坐在他的對面。
“文山,這小丫頭怎麼樣?”陳德興有些得意的一指忽禿倫的背影。
文天祥笑着回答:“倒是不錯,就是個子高了些。”
文天祥的審美標準還是南宋士大夫式的。喜歡嬌小嫵媚的女子,忽禿倫超過五尺半的個頭。他是很有點看不上的——臉蛋漂亮也不能高成這樣啊!小丫頭才十三四歲,多半還能長點個兒。說不定都能到六尺(一米八),這成什麼啦?而且不僅高,還有點壯了(蒙古人嘛)……不過瞧這身板,將來也是個能生養的,估計不會比李翠仙差!
陳德興哈哈一笑:“個子高怕什麼?朕自己就是個高個子嘛!這丫頭……可是黃金家族的人,成吉思汗的重孫女,出落成這樣也真不容易啊!”
其實也沒有什麼,代代都優選美女結婚,自然越生越漂亮了。
文天祥一愣:“什麼?是蒙古人!那聖人還留她在身邊……”
“蒙古人怎麼啦?寶音也是蒙古人啊。”陳德興無所謂地一擺手,“這丫頭是海都汗的女兒,6歲就到中原了,十一歲到朕身邊,乖巧着呢。”
這是“養成”的,能不乖嗎?
“原來是海都的女兒。”文天祥心說,這海都倒是乖巧,那麼小的女孩子就獻給陳德興了……
“聽說海都汗也西征了?”文天祥把話題轉到了天下大勢上面。
他這一次的使命,已經很順利的達成了。陳德興彷彿滿足於“理宋”向大明稱臣,除了提出一個領土交換的要求——將大理北部(大約就是後世的中國雲南省)劃給大明,同時將安南西、南唐和泰國以北地區,全都劃給宋國,並且給宋國賜了個東宋的國號,以別與趙琳兒的西宋。
經過這一番換地,東宋依舊維持着較大的領土面積,包括了後世的緬甸、泰國北部和老撾,和南唐並稱南番大國。國人人口也有三四十萬,還多於南唐。
不過同北面大明相比,依舊微不足道,對於宋明之間的和平能夠維持多久這個問題,文天祥心中還是有些忐忑。
現在大明好像是個吃撐了的壯漢,暫時不想動彈,只想舒舒服服眯上一覺了。可是等到大明消化好了戰利品,說不定就要拿東宋和西面那個“蒙歐”開刀了……
“是用天道騎士團的名義西征的,總能拿下金帳汗國吧?”
陳德興說話的時候。“小糊塗”已經端了酒菜上來,把幾碟下酒菜擺好。又在桌上擺了兩個玻璃酒杯,還滿上了葡萄酒。然後才往陳德興背後一站。手按配刀,一副忠心護主的模樣。
陳德興拿起酒杯抿了口葡萄酒,“估摸着也就到羅斯了,再往西戰忽必烈是不行的。”
天道騎士團就兩三萬人馬,哪怕裝備了鋼甲、火槍和大炮,也不可能打敗十倍於己的忽必烈大軍。而且,金帳汗國的國教是天方教,羅斯諸國則信奉基督教。天道騎士團則以傳播天道教爲號召,在征服金帳汗國和羅斯諸國之後。還得忙着傳教,哪有精力去和忽必烈打生打死?
就算要西進中歐和西歐,也得等到把東歐大草原(羅斯大草原)和欽察草原都變成天道教的地盤後,纔能有個穩固的後方來支援西征。
陳德興輕輕轉動着酒杯,“一個羅斯大草原,一個欽察草原,沒有百年光景是不可能完全被天道教控制的。再要往西,恐怕是百年後的事情了,朕是看不到了。”
文天祥也在心裡面盤算:陳德興這輩子的目標。看來就是在全世界建立一個朝貢體系了——大明是世界各國的宗主,一如當年的宗周。到這一步已經是前無古人了,就算是蒙古人最盛的時候,也不過拿下了大半個舊大陸。想要再進一步。一統全天下,陳德興這輩子是不成了。一來沒有人口去填滿全世界;二來除了中原、天竺和地中海沿岸的部分地區之外,都太過荒涼。根本支撐不了遠征大軍的後勤。
現在的情況,彷彿和西周早期、中期類似。列國纔得到封地。還沒有好好消化,國人的數量也不夠多。因此都忙着內修德政爲。暫時沒有功夫去相互攻伐。
看來大宋在南番總還有百年國祚!文天祥稍稍定了下心。百年之後,大宋能不能繼續生存,這可就得看這百年的發展情況了……
百年後,若是能有三百萬國人,數十萬雄兵,這國祚或許就能綿長不絕了!
……
大隊大隊的明軍西征軍官兵,出現在桃裡寺的街頭!桃裡寺在後世的譯名是大不里士,這座城市是波斯名城,地處波斯西北邊陲,是波斯通往小亞西亞和高加索山脈的門戶,西下敘利亞的距離也不遙遠。正因爲這種四方通衢的地理位置,使得這座城市經常立足波斯高原的國家的首都。
旭烈兀創立的伊利汗國傳承到阿八哈手中後,桃裡寺就成爲了汗國的首都。而在十日之前,這座城市就被兵敗如山倒的阿八哈放棄,次日便被從東面開來的明軍先頭部隊佔領。當這支鋼甲鋥亮,刀槍銳利的百戰精兵出現在桃裡寺街頭巡邏警戒的時候,已經讓當地的波斯人覺得氣勢驚人了。但是現在開來的明軍官兵,更是十倍於他們的先頭部隊!
任何時候,穿着金屬盔甲的精壯漢子,在街頭整齊的行進,那壓迫力都是驚人的。更不用說這些穿着鋼甲,揹着揹包,扛着長槍、火槍,腰裡面還掛着橫刀的官兵是轉戰萬里,殺人無數的強兵!
連不可一世的伊利汗阿八哈,都在這支大軍面前一敗塗地,現在只帶着不到兩萬人的殘部,護送着幾倍於此的蒙古老弱婦孺,往西方的小亞西亞半島而去了。
數萬將士,整肅而沉着的分成數路進入桃裡寺,行進在主要的街道上面。皮靴敲打在碎石路面上,一片整齊的轟響。鋼鐵的頭盔扣在一張張殺氣騰騰的面龐上,無人做一聲,也無人旁顧一眼,只是肅然的前進。
這支部隊,從軍官到士兵身上都是傲氣和殺氣十足,隊伍迎面而來給人的感覺,彷彿是從地獄裡殺出來的死神軍團!轉戰萬里,逢敵無不破,打敗的還都是蒙古人的精兵。現在他們到了被蒙古人殺得服服帖帖的波斯,整個波斯,看着他們的身影現在就只剩下了發抖顫慄!
帶着他們的朱四九,似乎就是要給波斯人一種天兵無敵的感覺,就是要讓他們用敬畏匍匐的眼光仰視大明西征軍。就是要讓這些波斯人認清這樣的現實:只有順從,才能活命!
大軍行進之下,整個桃裡寺安靜無聲。數萬人整齊的動作,起落都是一個聲音的軍靴在敲擊地面……不,不僅是地面,還有每一個波斯人的心臟。
西征軍火槍師的三團部隊,護送着朱四九的軍部,向桃裡寺城中的宮殿方向前進。
身着鋼甲的朱四九騎在一匹雄駿的阿拉伯戰馬上,目光陰沉地四下打量着將要成爲自己首都的城市。這裡彷彿是一座諸教和諧共處的城市。真神寺、基督教教堂和佛寺並存於此。一路西來,只有在波斯境內還看得到這樣的場面。
“諸教真的能和睦嗎?”朱四九在心裡緩緩盤算着。受到陳德興的影響,他向來是非常重視宗教問題的。在他看來,伊利汗國在宗教上面有些糊塗。這裡明明是天方教的地盤,伊利汗卻偏偏要複製佛教和基督教……不信任天方教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同時扶植兩個宗教去對付一個天方教卻是在犯糊塗。本來就在數量上處於劣勢的蒙古人,再分成基督徒和佛教徒,真是散成沙子了。如何能制約住團結起來的天方教徒?這個伊利汗國的國祚根本就長不了,除非將來的汗王改宗天方教!
“伊利汗可以改宗,我卻不能改宗,必須要把天道教的日月旗高高舉着……”朱四九將目光從一座基督教堂上收回時,心中已經拿定了主意。自己的大清國的國教只能是天道教!否則那位大明聖人一定翻臉,說不定真就派大軍來討伐了。
可是要以天道教爲尊,這波斯國內的局勢就難安了。天方教勢力太大,消滅是不可能的。最多是扶植天道教和天方教抗衡。至於佛教和基督教在波斯的盤子,就沒有必要再維持了,免得分流信衆。將來的大清國,有天道教和天方教就夠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