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起和楊阿過轉了一圈,看到下面的印第安人都念完了經開始吃肉,他們倆也回到了他們自己就餐的地方——就是一輛板車當成了餐桌,上面擺放了一些鹹肉和醃菜。文天祥和九燈和尚正愁眉苦臉吃着不知道什麼肉。永心大和尚倒是嚼得有滋有味,這大和尚不挑食,是有什麼吃什麼的。
蒙起在一個小馬紮上坐了下來,抓起塊肉,一邊吃一邊道:“等到了瑪雅(他們稱墨西哥爲瑪雅)就好了,瑪雅人會種地,會蓋房子。有了他們,咱們的金山就會好起來的。到時候我們也不回金山城,就在南面靠近瑪雅的通格瓦海灣部(後世聖迭戈的所在)築個新城作爲咱們在北明洲的大據點。海軍已經考察過那裡了,那裡的港灣不比金山半島差,最合適建設海軍軍港。而且那裡的氣候也暖和,土地也肥沃,是個種地的好地方。到時候咱們就從瑪雅抓個幾萬奴隸,讓他們幫咱們種地、築城、蓋房子……還有金山八旗幫咱們打仗,明洲的局面就算打開了。就能放船回去,再招募更多的人來明洲了!”
這打算和陳德興早先計劃的不一樣,陳德興是想讓周小七、蒙起他們在金山半島上建立個據點,再和印第安人交換一船金銀,然後就回東亞的。沒有想到他們能折騰出上萬印第安八旗兵,還要去征服瑪雅,還打算用瑪雅奴隸建造城市、開墾農田——不過周小七和蒙起的確有這樣的權限!
而且這麼做的好處也是很明顯的。按照這個辦法,從東亞過來的殖民者一踏上明洲大陸就能有吃有喝有房子住,不用身心疲憊的去和蠻荒世界搏鬥,生存下來的概率不知道增加了多少倍——歷史上,早先到達美洲的歐洲殖民者中,就有相當一部分是餓死的!
不過文天祥、九燈和尚、永心和尚他們仨。聽着蒙起的話卻忍不住皺眉。這是什麼打算啊!抓幾萬個瑪雅奴隸,然後讓他們種地、築城、蓋房子……怎麼聽都不像是仁義之師乾的事兒!這麼個搞法,明洲土人能信服?明洲大陸能太平?
蒙起卻自顧自往下說:“最多再有一年半。咱們的探查也能繼續開始了。文狀元,兩位大師。到時候你們想去哪兒?”
因爲有了印第安八旗當打手,金山殖民地的安全已經有了保障,自然不需要留船以備萬一。所以四艘探險船會分成兩隊,一隊繼續向南探索明洲大陸的海岸線,一隊滿載搶來的金銀財寶返回東方去。
“貧僧要去天竺弘法!”永心大和尚吃得滿嘴流油,但是卻沒有忘記佛法。
“貧僧也想去天竺看看,”九燈和尚也在吃肉,這些金山殖民地的主食。不吃就得餓死。“若是佛法還和天竺有緣,貧僧自當盡力弘揚,若是無緣,貧僧也不強求。”
這就是高僧啊,萬般不強求,一切在緣法。
文天祥卻是輕輕一嘆,道:“本想早些西歸的,不過如今卻在寫一本遊記,只想將天下萬國的風物人情,皆一一記錄……只記親眼所見。不寫道聽途說。所以我還是去天竺一遊吧,若能在遊歷天竺後再去弗林一趟,那就更好了。”
蒙起笑了笑道:“這個好辦。去天竺路上要經過大食國故地,大食東北就是弗林,到時候差一隊金山八旗兵護着狀元公去弗林一遊就是了。”
文天祥笑着點了點頭。他不知道,因爲蒙起的這個決定,他文天祥就要用另外一種方式名留青史了——他將是有史以來第一個完成環球旅行的人,他的一本遊記更會成爲日後世界上最暢銷的書籍之一,激勵一代又一代的東方人走出他們生長的大陸,去探索整個世界……
……
海水起伏,海風輕拂。也許是風暴的季節已經過去。巨大的小呂宋灣中平靜的彷彿是臨安城中的一池西湖。
在小呂宋灣的南岸沙灘上,一個穿着白色道裝的高大男子。正揹着手在海邊漫步,身後跟着三個同樣是道裝打扮的女子。還有一個穿着紅色戰襖的中年男子。沙灘的一邊是剛剛被火焚過的城鎮,就是小呂宋城!蒲壽庚、馬壽山所部撤離那裡時,放了把火,將數千漢人移民的家園完全焚燬了。住在那裡的漢人,不是被殺就是躲到了附近的森林裡面。現在陸陸續續有人返回,都聚集在海岸附近,呆呆看着停泊在海上的龐大艦隊。
因爲小呂宋的碼頭也被焚燬,所以艦隊的登陸行動變得很困難,只能用小船駁運士兵和物資實行灘頭上陸。一天一夜,纔有不到兩千人登陸,在沙灘邊找了快平地紮了營寨。
陳德興和墨影娘、覺信、楊婆兒三人還有趙與鬱也上了岸,也沒有什麼正事兒,就是在岸上走走看看,透個氣兒。
那穿着道裝的高大漢子正是陳德興,他身邊的四個人就是墨影娘、覺信、楊婆兒和趙與鬱了。
他在海邊緩緩而行,低頭背手若有所思,海水濺溼了他的道袍,他也渾然不覺的模樣兒。偶爾還會撿起一塊貝殼,向遠處擲去,呆呆地看着貝殼濺起的水花。
趙與鬱湊到他身邊,低聲道:“明王,蒲壽庚、馬壽山兩個賊子已經跑去三佛齊了。咱們不如儘快追去,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陳德興笑道:“急什麼?蒲壽庚、馬壽山若一心要走,這會兒天竺都到了。不過孤王看這二賊對東方的繁華還是依依不捨,要不然也不會在呂宋島逗留那麼長時間。”
他這猜測只對了一半,蒲壽庚、馬壽山的確不急着去西方,不過不是留戀東方的繁華,而是他們手中的錢財不多了。他們原本打算大掠泉州,撈一票走人。可是卻替天道教做了嫁衣,一路狼狽逃出,連原本自家的積蓄都來不及全部帶走。到了呂宋島計點一番後,兩賊發現他們的財產包括船隻在內只剩下了幾百萬貫。雖然也不少了,但是考慮到他們帶着的家屬、部衆多達一萬餘人,衣食住行的開銷絕對不是小數。所以他們不敢貿然西行,而是盯上了麻六甲到天竺的商路。
不過趙與鬱卻不知道蒲壽庚、馬壽山的想法,只是恨恨地道:“不管二賊跑去哪裡,某家都要追過去!”
陳德興看着四周山海景色,淡淡道:“與鬱,你看此處山海壯麗,土地肥沃,物產富饒,又有良港可通四方,可是一片好家業啊。這仇當然要報,但是也不能忘了創業……若是你沒有功夫管這事兒,也一定要選個良相主持呂宋的基業。”
“這個某心中有數,”趙與鬱道,“某打算讓陳剛中當呂宋相國。”
陳剛中就是太學生出生的陳子龍,他背後是興化大族陳氏,本人又是福建士林名流,可以依託宗族、鄉黨、同窗打造出一個軍政集團。相比之下,趙氏南宗因爲泉州之亂而人物凋零。現在趙與鬱又一心報仇,將大事皆託於陳子龍,未來難免要有一場陳趙之爭了……
不過這事兒和陳德興也沒有什麼關係,他只是沉沉一笑,輕輕地點了點頭:“你有了安排就好,且讓大軍休息一些時日,順便在小呂宋築個城池,待孤王的使者從三佛齊回來就出兵!”
“大王的使者?”趙與鬱一愣,他不知道陳德興什麼時候派出過使者。
陳德興一回頭,衝已經改當道姑的覺信招招手,“覺信。”
“弟子在。”
“還知道怎麼當尼姑嗎?”
“當尼姑?”覺信一愣,點點頭,“自然知道。”
這事兒她當然不會忘記,她爹是和尚,她媽是尼姑,她的哥哥姐姐們不是和尚就是尼姑,整個就是僧尼世家。
“那就帶上你的人,換上僧袍,拿着孤王的手書去佔碑。”
“師尊有何使命相托?”覺信追問。她是日本高級女僧出身,對“外交”並不陌生。在日本,僧侶一直都是“外交”舞臺上的主角。
“公開的使命有兩個,”陳德興轉過身,遙望着海上龐大的船隊,淡淡地道,“第一,要求三佛齊國將蒲壽庚、馬壽山兩族誅滅,把他們的首級送到呂宋島;第二,告訴三佛齊人,孤王雖立天道,但是並不滅佛,如果三佛齊王有意在天竺再興佛法,孤王可以出兵相助,共襄盛舉。”
陳德興創立天道教主要是爲了對抗戰鬥力和凝聚力強大的幾個一神教,並不是要去滅亡戰五渣的佛教。而且佛教在南番的勢力龐大,也不是說滅就能滅掉的。對於佛教徒,該拉攏的時候還得拉攏,該安撫的時候也要安撫一下。
而且三佛齊的佛教徒還掌握着通往天竺大門的鑰匙——三佛齊國的上層,其實都是信仰佛教的印度人。
“不公開的使命……”覺信試探着道。
陳德興一笑:“找到波羅家的人,帶到呂宋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