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華島城,崔氏大宅。
近四千左別抄軍的戰士正席地而坐,只是在大嚼他們從開京帶來的豬羊肉和麪餅。
高麗和蒙古戰了三十年,其實就是高麗人往島上、山上躲着,任憑蒙古人在沿海平原肆虐。這日子自然是苦到了極點。便是三別抄這樣的精銳,平日的飲食也只是粟飯加上一點泡菜。如陳德興那樣養兵,日日有肉有面,還能吃飽,對三別抄軍而言是想都不敢想的——畢竟陳德興現在還靠着南宋這顆大樹,又把持了大海,之前還在臨安、明州颳了一筆,銅錢絹綢是不缺的,還有黃家海商幫着採購,總有辦法維持較高的伙食供應。
而在三別抄軍中,凡是吃肉吃麪,必是開戰前的最後一頓!酒當然是沒有的,高麗人嗜酒,喝少了不過癮,喝高了耍酒瘋,今晚上的大事兒可就沒有人去做了!所以三別抄軍中的慣例就是,打仗之前的一頓美餐是有肉無酒。
而且在今日這頓美餐之前,左別抄軍大將林衍還頒下軍令,人不解甲,械不離身!四千將士,人人披着皮甲,握着刀槍在大吃大嚼。這些左別抄軍的軍將,都是上慣了沙場,見多了火併●v的。如何覺察不出異常?因而四千條漢子只是大嚼豬羊肉和麪餅,並無一人喧譁。整個場面說不出的詭異肅殺!
肉和餅都不多,只能讓這裡的四千兒郎混個囫圇飽。但是也足夠讓他們有體力戰上一場了!
“美餐”吃完,左別抄大將林衍,都郎將林惟茂、宋鬆禮、洪奎、裴仲孫、金通精等人。已經披掛整齊,出現在大家夥兒面前了。在火把映照之下。這些左別抄之將的面孔,都顯得無比陰沉。
“全體起立!”林惟茂大呼。“聽大將訓話!”
嘩啦啦一陣響動,四千三別抄軍戰士全都立了起來,屏住呼吸,伸長了耳朵,就等林衍發話了。
“永安宮中有變!”林衍怒吼一聲,“宋國叛將陳德興圖謀挾持大王,想要奪取我們高麗的錦繡江山!別抄勇士們,我們該如何是好?”
別抄勇士們又不是傻瓜,林衍的瞎話他們自然不信——高麗的武臣時代就是政變成風的時代!高麗的武人政權從來沒有建立起一套穩定的制度。也沒有想過讓他們的政權擁有廣泛的基礎,比如日本的武家政治和陳德興的封士賜田。高麗的武人,就是沒完沒了的政變火併,三別抄的武人們早就聽慣了各種和政變火併相關的瞎話了。
“殺入宮中,拯救大王!”四千人異口同聲。
林衍鬆了口氣,因爲之前沒有和下面打過招呼,所以他有點擔心弟兄們臨陣退縮。畢竟今天要對付的可不是高麗的某個武臣,而是和蒙古人差不多的精銳軍隊。
“宋鬆禮帶本隊隨我從秘道殺入!餘衆隨林惟茂直撲宮門!”
林衍的火併部署非常簡單,就是中心開花。直撲永安宮!只要出其不意拿下永安宮,便是進可攻退可守了。
他目光炯炯地掃視了黑壓壓一片的別抄勇士一圈,又大聲補充了一句:“金相公已經調集三萬援兵,正從開京而來。我等只需攻佔永安宮,便大事可成!
現在,諸君隨我殺入宮中。拯救大王!”
“殺入宮中,拯救大王!”
……
高麗人的呼喊聲已經傳到了永安宮的正門。這裡距離崔氏故宅不遠。幾乎就是緊緊挨着。站在低矮的城門樓上,可以清晰地看見數千打着火把的別抄軍戰士已經如潮水一樣涌出了寬闊的宅門!
“他們在喊什麼?”陳德興低聲問身邊的王倎。這位高麗國王原來也是有些膽量的。現在也上了永安宮門的城樓。
“殺入宮中,拯救大王!”王倎的臉色陰沉,高麗宮變的遊戲規則他再清楚不過,他如何看不出三別抄軍在發動政變?如果讓他們殺入宮中,第一個要殺掉的就是自己!
“叛逆!都是叛逆!”王倎低吼一聲。
陳德興一笑,拉了拉王倎的衣襟:“走吧,我們離開這裡。”
“離開?”王倎四下看看,城牆上早就甲士佈列,早就已經弩上弦,刀出鞘!
“走吧,”陳德興一笑,擺擺手道,“他們要進宮,就讓他們進來吧!省得把江華島城的街市給燒了!”
……
“快快快,快跟上!”
林衍一邊呼喝,一邊藉着燈籠發出的昏黃光線,快步走在狹窄潮溼,到處散發着黴味的地道之中。在他的前方和後面,都是沉默着前行的左別抄軍戰士。左別抄軍一共有五個都,每都都是800人,林衍帶來撲宮的是左別抄的最精銳的陷陣都,都郎將是他的心腹宋鬆禮。
“鬆禮,我親自帶人去安放天雷。待會你帶人先上去,地道的第二齣口是一座用來堆放傢俱的倉庫,你上去之後不要馬上攻打寢殿,等天雷炸響再打!”
林衍再一次重複着他的計劃——計劃是萬無一失的!今夜是陳德興大婚,這會兒他不是酩酊大醉,就是在和自己的兩位妻子可能還有慶安宮主一起荒淫。所以通過地道直襲寢殿是最有可能一舉殺死陳德興的!
而且,考慮到陳德興的驍勇和他身邊的鐵甲衛士的善戰,金仁俊和林衍還準備使用天雷!將100枚天雷擺在永安宮寢殿下的密室中引爆!說不定轟的一聲就能把陳德興炸上天,這樣他的陳家軍就羣龍無首,今晚這場火併就能大功告成了!
……
“楊婆兒,你怎麼這副打扮?”
永安宮寢殿之中,這會兒還是燈火通明,這裡不是陳德興的居所——因爲寢殿是整個永安宮中居住條件最好的房子,所以陳大孝子就把它給了郭芙兒。陳德興從一開始就沒在這兒住過!
此時雖然已經夜深,但是郭芙兒心煩意亂的如何能睡得着?看見披着鎖子甲,拎着把馬槍的楊婆兒,俏孃親的氣就不大一處來——這個女人就喜歡**的事情,自己的,或是別人的!不僅投懷送抱粘上了陳德興,還非常熱心的替陳德興和郭芙兒牽線搭橋,今兒下午在陳德興輕薄郭芙兒的時候還負責把風,真是討厭到了極點……
“奴奴受了主人的派遣,帶人來護衛主母。”楊婆兒只是笑吟吟道。她在風月場上混了那麼多年,臉皮自然比城牆還厚,什麼臉色見不得?
聽到楊婆兒管自己叫“主母”,郭芙兒頓時滿臉通紅,瞪她一眼:“我這裡不用你,你滾出去吧!”
楊婆兒行了一禮,道:“請主母早點安歇,奴奴就在外面候着。”說着話,她嗤一聲,壓低了嗓音,柔柔道,“角先生就在奴奴身上帶着,主母若要奴奴伺候……”
郭芙兒聽了這話臉紅的都快趕上豬肝了:“出去!出去!你這賤貨快快滾出去!”
楊婆兒嘻嘻一笑:“奴奴這就出去,其實這角先生哪裡比得上主人……”
郭芙兒又羞又怒,隨手拿起個什麼東西就扔了過去,卻被楊婆兒輕輕閃過,然後咯咯一陣嬌笑就風也似的出了寢殿。
此時寢殿之外,一排的鐵甲近衛分了兩班輪流站崗,因爲人數不多,也就守在了寢殿周圍。這些陳德興的近衛都認得楊婆兒,知道她是陳德興的心腹,但還是忍不住去打量那副惹火的身體。
就看見楊婆兒拖着一支馬槍,往邊上一棟僻靜的偏殿走去——那裡原來是堆放傢俱的倉庫,現在是幾個伺候郭芙兒的高麗女子的住處,楊婆兒可能是想去那裡眯一會兒,也可能是想把角先生請出來……她自從和陳德興有了一腿,這身子就不許別的男人碰了。
突然,這女人一下站住,然後好像是見了鬼一樣,轉過身就往寢殿方向跑去,一邊跑一邊大喊:“刺客!有刺客!快保護夫人……”
她的話音未落,就聽見有人用高麗話大聲呼喊,然後就是更多的人大喊着從貌似寂靜無聲的偏殿中衝了出來。
“守住大門!”那一排鐵甲近衛的排長立時就反應過來——有人偷襲!
前文提過,永安宮其實就是個城堡,外面有高大厚實的宮牆,內部的殿宇在建築的時候,也考慮到了防禦,每座大殿都只有一閃大門,窗戶很高,需要用梯子才能爬上去。所以只要守住大門,敵人就一時攻不進去。
從楊婆兒發現異常,到鐵甲近衛集中到大門口布防不過是幾個眨眼的功夫。一道由鐵甲衛士肩並肩擺開的防線已經堵住了大門。楊婆兒也沒有進屋,就在甲士們身後舉起了長槍。她是紅襖軍創始人之一,梨花槍楊妙真的族人,自小就拜這位“益都太后”爲師,不敢說得了多少真傳,但是好歹也算個戰力。
他們這邊剛剛擺好,庭院裡頭已經密密麻麻的都是高麗人了,也不知道從哪裡出來的,總有好幾百人!全都身披皮甲,手持利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