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也不知道段痕在這裡，他甚至原本以爲段痕早已死在龍族的血殺令之下。而且他也並不想來這。但他卻在來的路上遇到了天三少，從他那得知段痕在這兒，更知道段痕來這是爲了進入鏡花水月。含鋒雖然未曾見識過鏡花水月，但卻也從少聞那裡聽聞鏡花水月的種種可怕之處，更知道一旦進入鏡花水月，那麼肉身的存在就是一個最大的危險。含鋒與段痕談不上交情，但段痕卻將自己學得的《神武決》傾囊相授，這分情義他無法認爲自己如何做就算還清，所以段痕有難，他還是義不容辭的趕來。
而且時間，剛剛好。
含鋒平劍當胸，不殺緩緩出鞘，他拔劍的動作極緩，但速度卻不見絲毫變化。能行此事，足見其妙絕巔毫的修爲。畢竟他是魔君，不但自魔族舍利之中吸取了無限功力，更已習成神武決修爲，如今他的實力如何，怕也無從估量。
段痕依舊站在原地不動，看來他在鏡花水月之中也並未做出什麼太大動作。但這樣反而危險，若是與人交手段痕的勝算至少有七成。但若是不與人動手，段痕許久未動卻又是怎麼一回事？
四尺長劍終於完全拔出，而劍鋒之上卻隱隱包圍着一團藍氣，藍氣似光，散發着淡淡光芒。
“不殺神兵，果然沒有在你的手裡背埋沒。但是今日之後，你卻沒有機會再用他了。”聽烏虺的聲音他是在笑，嘲笑，譏笑，冷笑，蔑笑，恥笑。總之這種笑讓含鋒很不舒服，不舒服到想一劍劈了面前這畜生。
易小琪此時已經緩醒過來，眼見自己的愛鳥命喪此地，不由得悲從心起，幾乎要落下淚來。但她一眼看見烏虺，悲傷之淚卻成了憤怒之火！
“還我鳳凰命來！”易小琪不顧一切的衝上去，卻被含鋒伸手攔下。
“不想和那隻鳥一起死，就老老實實的呆着。我會殺了他。”含鋒說話的時候視線也沒有離開烏虺。他看不出此時這人的實力，但他卻不敢輕敵。高手的失敗，往往就在於自負和輕敵。
“你在看什麼啊？”烏虺忽然問道。
含鋒確信自己的視線從未離開過對面那人，但此時他卻能清晰的判斷那人的聲音是來於自己的身後。而更令他驚奇的是，他面前的那個人居然沒有消失。
揮劍，不是向前也不是向後，而是左。
“有兩下子，能看透我的，我的，對哦，我還沒有爲這一招起個好聽的名字呢。是叫分身好呢，還是叫離魂好呢？”烏虺的聲音就像一個藝術家正在欣賞自己完美的作品一般滿足而得意。
“這樣的招式，配有名字嗎？”含鋒冷冷說道。但其實他自己卻也捏了一把冷汗，若不是習得《神武決》第十重“神空”，他如何能分辨得出哪裡纔是烏虺的真身所在。
烏虺道：“也對也對，這樣的招式的確不配有名字，那這樣的呢？”
他沒有出手，易小琪看不到他懂，以爲他太快了，含鋒也看不到他動，卻是因爲他太慢了。慢的就如天空的雲，不知何時已從東方到了西方。
下一刻，含鋒卻感覺到至少一百種不同的兵器從一百個不同的方位朝自己進攻而來！
他有一把劍，他自信能擋下這一百件兵器的進攻，但他不確定這一番進攻之後等在他面前的會是什麼。高手對決最忌猶豫，卻更忌無法看清狀況。他深知對手的進攻不會僅此而已，所以他沒有動。
那一百柄兵器在同一時間落下，落下不是因爲含鋒沒有動。而是因爲此時出現在他身旁的一把劍。
——染塵！
“想不到你會來這，找到證明你無罪的證據了？”含鋒與南宮涵背靠着背，雖是嚴陣以待，卻依舊能談笑風生。
南宮涵道：“有沒有罪，何必看重。而且那件事的確是我做的，若他們認爲我該死便殺了我。不過，我會告訴他們事實。”
含鋒道：“那你爲什麼回來這啊？”
南宮涵道：“和你一樣，我只是不希望他就這麼死了。畢竟，他是你我都再難尋到的對手，而且他一定能和你成爲交命的兄弟。”
含鋒道：“對手我看出來了，這兄弟……”
南宮涵道：“我只告訴他修羅劍道這四個字，他卻當真修煉成了修羅劍道。那雖然不是劍道之中的極致，更不是六道之中的極致，但他今年不過十四歲而已。我十四歲那年與他相比，卻是雲泥之別啊。”
含鋒道：“我看得出來他不簡單，但你這麼說我卻不信。我不信一個兩歲學劍，七歲已敗盡靈中極樂所有劍法的你，會不及他。”
南宮涵卻只是淡淡一笑。
“說話，你們難道忘了我的存在？”烏虺喊了一聲，將那兩人從老友重逢的喜悅之中拉回了戰場。
南宮涵上下打量了烏虺一番，卻露出驚訝之色：“你，應該就是那個差點害死我的傢伙吧。我原本不信冤家路窄，但現在我信了。”
烏虺道：“好眼力，我原本以爲沒有人能認出來了，
想不到你卻可以。”
南宮涵道：“雖然你脫胎成龍，但卻掩飾不住蛇的本性。”
“你說什麼！”烏虺自從昇華爲龍之後最恨旁人說他是蛇，南宮涵不知道他的逆鱗，卻已觸及。
“原來你怕別人說你是蛇？”南宮涵道：“可你不是誰又是什麼啊？”
烏虺原本憤怒至極，卻忽然笑出了聲：“沒錯，我是蛇。但很快，你們就是兩個死人了，放心好了，我不會讓你們死得那麼舒服的。”
南宮涵聳了聳肩，問含鋒：“他說我們會死的很慘，你信嗎？”
含鋒道：“信啊，幹嘛不信。但我想問個問題，你說他會死在我們之前還是之後啊？”
南宮涵道：“這個嘛，要試試才知道。”
下一刻，兩道身影乍分又合，再聚之處卻是在烏虺一前一後。兩劍不但封死了烏虺去路，更已瞄準了他的死穴名門。前一處在胸口氣海穴，後一劍在腦下風池穴。他二人都是當事無雙的劍客，二人聯手即便一人失利另一人也定能在瞬間尋到出手良機。但此時，他們卻連一瞬間反應的時間都沒有。
烏虺的身影憑空消失，他二人想收劍卻感覺到身體正被一道無法反抗的力量向前推進。原本刺向烏虺的劍此刻卻是刺向對方……
“你說什麼？”段痕問的語氣不太對，因爲吃驚，因爲震驚。
鏡花水月道：“我說，其實你一直都在第一關，鏡之中。鏡倒形，倒的不是你的形，而是鏡花水月所有的形。鏡、花、水、月，全在鏡中得到體現。但那畢竟是虛，真正的鏡花水月你卻還沒有見過。”
聽到這樣的消息，無論是誰都會震驚甚至憤怒。這種感覺就像繞了世界一圈之後卻發現自己卻原來還在起點寸步未曾移動。
但段痕，卻忽然笑了。
“原來如此。”段痕不禁感嘆。
“哦？”鏡花水月問：“什麼是原來如此啊？”
“鏡花水月，就是原來如此。”段痕道：“根本沒有鏡花水月，鏡花水月不過是空明一場，我相信告訴我這裡有四關的那個易小琪並不是真正的易小琪，你們告訴我這些事因爲你們要我讓我以爲這裡存在四關，與鏡花水月有關的四重關卡。無論是哪一重其實都是我自己幻想出來牽絆自己腳步的。你說過很多人都能夠闖過前三關，那是因爲這裡的造物者根本不是什麼鏡花水月，而就是他們自己。能夠衝破自己的人才有資格來到這裡，但他們衝不破第四關，因爲第四關根本什麼都沒有。存在於這裡的只是一個答案，一個會讓他們絕望的答案而已。”
鏡花水月也笑了：“你真的很厲害，從古至今你是第二個能看破這鏡花水月的人。”
段痕道：“第一個，是不求第二嗎？”
“不求第二？”鏡花水月道：“原來這是他的名字。他只交給我一塊晶石，讓我交給第二個可以看破鏡花水月的人。看來就是你了。”
只看到劍光一閃，卻不是衝向他二人，但他二人卻同時感覺到自己身後那股莫名的推力消失了。而此時站在他們面前的人也不是烏虺，而是段痕。
星傑仍在手中，卻只見四周一中幾乎能穿透人心的氣息正在向他的劍聚集。在場之人包括烏虺都感覺自己正置身於只存在殺戮的世界，他們能感受到自己正在殺別人，但別人同時也在砍殺自己。他們的生命早已終結，但肉體和精神卻沒有，他們仍在殺戮，頭被砍下不曾停止，身體被劈開未曾停止，被剁成肉泥也未曾停止。
這三人尚有些修爲，能夠支撐的住。但易小琪卻已在這種感覺之下卻已跪倒在地，連呼吸都變得困難，她只感覺自己置身於漩渦之中，身體如爛筏被捲入其中，遲早要被卷碎。海水衝進咽喉，她已窒息。
而段痕，卻自巋然不動。
那感覺很快便散去，或者說是凝聚。凝聚在他的劍中，劍的護手之上。
第二塊殺氣凝聚的劍舍利，已經被找到。
烏虺心知自己若與段痕單打獨鬥或許還有幾分勝算，但若是有魔君二人聯手，自己絕無絲毫生還可能。此時絕不是爭勇鬥狠之時，唯有保命纔是上策。
可就在他轉身之際，卻瞥見一道劍光。
他不是第一次見到南宮涵，第一次與現在的南宮涵相見之時是在北海之濱，但那時南宮涵藏劍在鞘，他看不出那是染塵。這一次在黑夜之中他也無法分辨，但就在他方纔轉身的一瞬，藉着淡淡火光，他卻看到了那把劍。
“這把劍怎麼會在你手裡？”烏虺此刻卻不想逃了，因爲他發現一件他很感興趣的事。
南宮涵道：“這把劍一直都在我手裡。”
烏虺道：“不對，這把劍應該是他的。”他野獸一般的利爪指向段痕。
段痕道：“他纔是那把劍真正適合的人。”
烏虺卻有些糊塗了。
段痕又道：“我就是他，他也是我。前世今生，這就是我們的關係。現
在你總該明白了吧。”
烏虺點了點頭，道：“明白了，而且我更明白了一件事。你們兩個，我都要殺死！”
段痕道：“若你能殺，我便讓你殺。”
烏虺爆叱一聲，身子隨之升騰，一團紫氣不知從何處升起，將他包圍其中。猛然間，一道紫氣自身背後直衝九霄，如一道紫色閃電，將天空劈做兩半。紫氣在半空爆開，一道閃電化作三道同時朝三人轟落。
那並不是閃電，閃電也未必能及他萬分之一的凌厲兇猛。三人都未來得及閃避，卻已被這一道紫氣淹沒。地面深陷一個巨坑，就如隕石落地留下的痕跡。煙塵滾滾之中再也看不到絲毫人的蹤跡。易小琪呆立在一旁，卻在這一刻忘記了悲傷與憤怒。
“鴻蒙紫氣，果然厲害，要不是你們我也許還真不知道，自己原來這麼厲害。”烏虺轉頭瞥了眼易小琪，冷笑道：“放心，我不會殺你。留下你爲我做一個見證，能在一招間殺死當世兩大劍客，還搭上一個魔君，足以讓我名揚天下了吧。”
易小琪依舊沒有反應，卻似被這一招之威嚇的癡了。她只是盯着地上的深坑，卻似看着親人的墓冢。
烏虺也沒有離開，他要親眼看到那幾人的屍體才肯罷休。這是他的一貫作風，若是沒有看到對方的屍體，就不能確認對方是否真的已經死了。
終於，滾滾煙塵散盡，深坑之中卻只有幾片碎布卻再無其他。
“哦？”烏虺這一聲卻顯得十分得意：“灰飛煙滅，屍骨無存了。鴻蒙紫氣果然厲害非凡！”
“是啊，鴻蒙紫氣果然厲害非凡。”聲音是自半空傳來，在烏虺的頭頂。
“你居然沒死！”烏虺自信他們無法躲過自己那一招，即便是他自己若是被方纔那一招攻擊也絕對沒有生還的可能。
“我們當然不會死，非但沒有死，還要謝謝你的鴻蒙紫氣。”
烏虺擡頭望去卻見方纔那三人凌空而立，而周身卻隱隱環繞着一團紫氣。他當然能分辨出那是鴻蒙紫氣無疑。
三人緩緩下落至他面前，南宮涵首先說道：“想知道爲什麼我們也能夠身懷鴻蒙紫氣嗎？讓我來告訴你好了，因爲我們的神武訣修爲。神武訣能夠將自身之力轉化爲任何一種力量，原本我打算讓自身力量與鴻蒙紫氣相互抵消，但卻發現那是不可能的。所以……”
“所以，”段痕續道：“我們就將自身之力化成沒有絲毫屬性的力量來迎合鴻蒙紫氣。現在我可以告訴你一件事……”
“就是你的攻擊非但不會令我們受傷，更會助長我們的修爲。”含鋒也顯得有些得意。
烏虺此時想戰，卻已沒了勇氣。他原本的修爲早已被鴻蒙紫氣逼出體外，而他此時唯一能夠拿來戰鬥的本錢卻成了對方利用的武器。此刻他還能拿出什麼本錢與這三人一戰？他又想要逃，但此時卻不是他想逃就能逃得了的了。
有南宮涵段痕再加上一個魔君，三人聯手如何擒不住這一個不倫不類的畜生。
北海之濱，龍玄與另一個男子並肩而立。而此時烏虺已被含鋒穿了琵琶骨鎖在足有萬斤重的泰山石上。而真烏虺押解過來的卻也只有含鋒一人而已。龍族中人早已爲段痕已死，他也不便再出面，而南宮涵卻壓根不想解釋什麼。
“你說這纔是真正殺害北海龍王的兇手？”那男人問道。
含鋒道：“殺死北海龍王龍母的的確是我的兩位朋友，但卻是有奸人在其中挑撥。能夠殺死我想你也該知道那兩人的本事，若他們真心與你們龍族爲敵，只怕今天你四海水族十成中至多不過剩下三成而已了吧。”
那男人微微點頭，道：“且不說今日的他，便是十幾年前的他也有這個本事。”
含鋒道：“你既然知道，就該信我。”
男人道：“我從未懷疑過，不然你以爲我爲何會給你一個月的時間。”
“龍玄，現在你是北海龍君，他便交給你處置好了。”男人沒有再看烏虺一眼，其實無論含鋒此刻帶來的是誰他都不會在乎。因爲他信任含鋒，他這樣的人不會因爲任何原因而撒謊。
“現在你應該不必再擔心龍族的血殺令了吧。”酒桌前，段痕端起酒敬南宮涵。
南宮涵素來不善飲酒，但與段痕卻是來者不拒，來酒便喝。
“你不是也不用擔心了嗎。”南宮涵仰頭喝乾了杯裡的酒，段痕喝的自然不會比他慢也不會比他少，兩人杯底一對照，卻又是一笑。
段痕道：“我本來就不擔心，我不信他們能殺得了我。”
南宮涵道：“那你怎麼知道我就會擔心呢？”
段痕道：“其實我倒不擔你會因此喪命，我只是擔心如果你死了，我就少了一個能在這種時候喝酒聊天的伴兒。”
南宮涵笑了一聲，道：“其實很多時候我也在擔心同樣的問題。”
“是嗎？”段痕問，在笑。
南宮涵不回答，卻也在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