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路遠(上)
世人總道,三月的揚州是天下間最令人嚮往的地方,因爲若說這世間真的有人間天上的存在的話,那麼其中一處便一定是三月的揚州。
春風十里揚州路,三月的揚州,就如同江南女子般溫婉明媚,乘一葉扁舟,打上一把油紙傘,在春雨連綿中,迎絲絲春寒而行,看兩岸風景如花,笙歌繁華,卻是最美不過的事情了,偶爾還有些許散落的桃花隨風而來,爲這一副絕美的畫卷更添幾分暖意。
又一個三月的來臨,然而今年的揚州城卻不似往年那邊熱鬧繁華,絕美如畫,雖城中風景已久,但卻少了許多畫中的人兒,盡顯蕭條之意,而這一切的緣故,皆因爲一人被權利矇蔽了雙眼,而將整個天下都帶入水火之中。
雖然戰火併沒有燃燒到揚州城來,但卻牽連了整個天下,即便是如今戰火已經結束了,可是逝去的人兒卻是回不來了,故而風景依舊絕美,卻無人欣賞了。
三月的春雨依然如同往年一般,淅淅瀝瀝的低落在青石板鋪就的地面上,偶爾驚起池塘中的魚兒躍出,濺起了點點水花。
揚州城內交錯縱橫的水道之上,再也不復往年的擁擠,偶爾一兩隻小船劃過,也是靜悄悄的,沒有人立於船頭臨風而歌,也沒有人坐於船尾撥弄琴絃,一切事物都變得帶上了幾分落寞,就連街道上的店鋪都是冷冷清清的,偶爾還會有店家走出店外,看着空曠的長街,一臉埋怨。
陸暮酒獨自走在長街之上,靜靜的聽着細雨拍打着手中的雨傘的聲音,偶爾路過一個店家,她回突然間停下腳步,站在店門外,目光看着店內,陷入了回憶,往往要等店家呼喚她數聲,她纔會回過神來,隨後對着店家淺淺一笑,面色略有歉意,也不進店門,繼續沿着長街緩緩走過,彷彿沒有盡頭。
略有涼意的春風輕輕拂面而過,陸暮酒卻是忽然間微微一顫,她身上的所穿的衣衫很是單薄,雖然三月的涼意不似冬日的冰寒,但也足矣浸透人心,一不小心,或許還會遭涼。
陸暮酒緊了緊衣衫,沒有去在意四肢的冰涼,繼續向着前方走去。
其實這點涼意,對她來說,只需要略微運轉體內內力便可以輕易除去,但是她沒有這樣做,因爲四肢的冰涼,比之心中的寒意,卻是不止差了千萬倍,心中冰寒,自然不會在意身體的冰涼了。
曾幾何時,她也走過這條長街,只不過那時的揚州遠不像如今這樣蕭條,甚至於因爲出來行走的人太少的緣故,有些青石板下都有幾根頑強的青草破土而出,迎接春雨的到來。
那時她來這裡的時候,這條長街之上卻是熱鬧非凡,兩旁的店鋪裡面也是擠滿了顧客,店家更是忙得不亦樂乎。
三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卻足矣改變許多事情,直到物是人非……
“阿酒……”。
就在陸暮酒又走到一個略有熟悉的酒樓門前,準備進去休息一下之時,卻是恍惚間聽見有一個聲音在她身後呼喚她。
她原本黯然的雙目在聽聞這個聲音之時,更是猛的一亮,使得她本就清麗的雙目看上去更加明麗動人,就彷彿一副黑白水墨畫,忽然之間有了色彩一般。
猛的轉身回頭,略有溼潤的長髮隨着她的轉身輕輕飄起,手中的油紙傘上的雨珠更是揮灑而出,在她的周圍形成了一幕雨簾,佳人回眸,那一剎間的風情,如詩如畫。
然而這如詩如畫之景卻是曇花一現,當陸暮酒看見自己身後的街道上空無一人之時,其眼中的明亮也是瞬間消散了去,化作幾分自嘲的輕笑,勻染在有些蒼白的臉頰之上。
“唉,又出現幻覺了,都記不清這已經是第幾次了?”
搖頭輕嘆間,卻不知夾帶了多少辛酸落寞,轉身僅直走進了酒樓之內,“小二,來一壺熱茶……哦不,來一壺熱酒暖暖身子!記得要拿四個杯子哦……”。
收起手中的雨傘,似乎將門外的清冷也隔絕了開來,酒樓之內比之門外,的確暖和了不少,即便是顧客稀少,店內終究比外面好上了許多。
原本正在打盹的小二也是被陸暮酒恍然驚醒,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似乎還在留戀方纔的好夢,看見有客到來,小二也是猛的搖了搖頭,換上一副殷勤的模樣走上前來。
“客官還有幾位朋友嗎沒來嗎?”
小二聽聞陸暮酒要四個杯子,也是隨意的猜測道。
陸暮酒聞言卻是輕輕搖了搖頭,“就我一個,沒有其他人了,不過杯子的確是要拿四個,放心,少不了你的賞錢。”
陸暮酒從腰間去下錢袋,拿出一錠銀子放在小二手中,在小二滿臉欣喜的笑容之中,自尋了一個位置坐下。
或許是因爲錢財的緣故,也或許是因爲沒人的緣故,陸暮酒坐下不久,小二就將一壺熱酒以及四個酒杯端了上來,隨後帶着一臉笑意緩緩退下,興許是繼續剛纔的美夢了。
陸暮酒也不阻攔,將四個酒杯拜訪在四個方位上,各自斟滿熱酒,隨後從腰間去下一個小小的行囊,拿出了三個物品:一支弩箭,一隻玉簫,一把摺扇,依次擺放在她面前三個酒杯之旁。
其實原本還有一樣物品,這物品是一塊翠綠色的玉佩,不過在陸暮酒拿出來之後,深深看了幾眼,在些許嘆息之中,又放回了行囊之中。
端起酒杯,與那弩箭旁的酒杯輕輕一碰,發出了一聲清脆的玎玲聲,彷彿驚動了什麼,隨後一飲而盡,暖意合着酒意瞬間流遍了全身,驅散着身體的冰涼。
拿起這一支弩箭,放在眼前端詳了一會兒,左手輕撫上弩箭箭身上刻畫的一個小小的“巷”字。
“七巷……”,這是這一支弩箭主人的名字,他與陸暮酒相逢於江湖,在她昔日曆練之時,替她悄無聲息的擋去了不知多少艱難困苦。
“今日我就要隨師門前往洛陽了,我不在的時候,就讓這一支追命箭代替我保護你吧,有它在的地方,就沒人敢欺負你了,不過你要記得,待我回來了,可要記得還給我哦!”
這是他臨走之前所說的最後的一句話,那時也是在這揚州城門前,同樣是煙雨飄渺的日子,他替她理了理衣衫,將這一支弩箭放在了她的手心,隨後轉身離去。
這一走便是三年的時光,弩箭在她的身上也跟隨了三年的時間,卻是再沒有那一個主人來把它帶走……
“七巷……這一支弩箭你已經放在阿酒手中三年了,什麼時候纔會回來拿走呢?”
他不喜歡叫她的名字陸暮酒,而是直接喜歡叫阿酒,雖然她很不樂意他這樣叫她,但他總是記不住,亦或者是不願意記住!
輕嘆一聲,放下手中的弩箭,陸暮酒眼中隱隱有晶瑩泛出,卻是幾分思念,幾分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