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相生
在洛陽城外有一片楓林,名爲楓華谷,這裡的楓葉如同鮮血般紅豔,又如同熱火般熾烈,只因爲曾經在這一片山谷之中埋藏過無數武林人士的屍骨,而今那一片片楓葉更紅,血色更盛,只因這裡是洛陽城的門戶——楓林戰場的所在,在這裡,有着天策府三千將士奉命阻攔安祿山狼牙軍進軍洛陽城,天策府之將士皆是以一當十的精銳,若相同的兵力下,被號爲東都之狼的他們不懼怕任何敵人,然而,這一次,這三千天策將士面對的卻是整整十萬的狼牙大軍……
楓林戰場之中,此時地面早已經被一層血河所覆蓋,無數將士的屍體堆積如山,偶爾一隻烏鴉從天空落下啄食着逝去之人的屍骨,燃起的戰火早已經將這一片美麗的山谷毀去了大半,谷內兩旁的山崖之上皆是一片焦黑,曾經美麗的楓華谷也在這戰亂之中毀於一旦,唯一不變的是這山谷中的亡魂,如今更多。
此刻戰場邊上的一條隱秘的小路之上,一名渾身浴血的天策弟子正騎馬飛奔而過,血紅的盔甲遠遠望去還能依稀看出穿着之人玲瓏的身段,這是一名天策女弟子。
又一個策馬轉彎,飛快的馬速幾乎將已經沒有幾分氣力的她摔下馬去,不過她卻死死的咬緊牙關,握足繮繩的手因爲用力過度而泛着一片蒼白,但是她沒有絲毫的放鬆,因爲她怕她這一鬆手,或許又是無數天策弟子的萬劫不復!
她叫陸緋煙,自從安祿山叛亂之後,作爲天策府弟子的她便一直征戰四方,此次她所在的隊伍奉命來楓華谷阻攔狼牙軍的偷襲部隊,結果卻因爲中了狼牙的計謀,他們面對的居然是整整十萬的狼牙軍隊,在不到半個時辰內,她便親眼看着身旁的天策將士不斷倒下,就連她們的校尉也慘死在一衆狼牙刀下,校尉臨死前,將狼牙軍兵力情報錯誤的消息交與她手上,讓她務必趕在狼牙軍前到達天策府中,於是便有了眼前這一幕。
隨着山路的漸漸變得陡峭狹窄,陸緋煙也不得不放慢馬速,其實經歷一番血戰以及一路顛簸的她早已經精疲力盡,若不是還死死的咬着一口氣,或許她早已經昏迷了過去,現下她只希望這條小路隱蔽一點,只要這一路上莫要再遇見狼牙軍便是萬幸。
然而命運總是那麼喜歡作弄人,在又一個轉彎處,陸緋煙很不幸的遇見了一隊巡山的狼牙士兵,此刻的她神志已是一片昏沉,幾乎沒有怎麼掙扎便被一個狼牙士兵的冷箭射翻馬下,在神志陷入一片混沌之前,她心中已是一片冰涼,卻又在絕望的終點,似乎有一塊玄鐵盾牌劃破夜空直奔狼牙軍而去……
當陸緋煙再次醒來,卻不是想象中的修羅地獄,反而似乎是在一個房間之中,還未起身,身旁傳來一陣略顯生硬卻又溫柔的男聲,微微側頭,一名身着玄甲鐵衣的男子就坐在她身旁,眼光中幾分溫柔幾分冷清,就這樣靜靜的望着她。
“你終於醒了,現在可有感覺什麼不適?“陸緋煙還未開口,男子便關心的問道,臉上也帶着些許讓人安心的笑容。
搖了搖還有些昏沉的腦袋,陸緋煙緩緩的說道,”這是哪裡,你又是何人?“開口間有些沙啞,想來應是乾渴所致。
男子見陸緋煙話語中有些嘶啞,便緩緩起身倒了一杯熱茶遞給了陸緋煙,“在下蒼雲軍弟子燕凌塵,奉命南下暗中跟隨狼牙軍,以瞭解狼牙軍的一舉一動,昨日卻是正好遇見你們在楓華谷的慘敗,機緣巧合之下從狼牙軍手中救下了你,這裡是我在洛陽城外的一處隱蔽的屋子,我們暫時是安全的。”
陸緋煙接過燕凌雲遞過來的茶水喝下,喉嚨裡的乾澀頓時就好上了許多,”陸緋煙,天策弟子,“介紹得簡單清楚,隨後又有些疑惑的望着燕凌雲道,“燕凌塵,玄甲蒼雲?”
還未等燕凌雲點頭,陸緋煙卻突然間看到了桌上那自己還未送到的情報,心中一驚,一下子便從牀上坐起來,卻是將才結痂的傷口再次迸裂開來,鮮血迅速染紅了衣衫,陸緋煙也顧不上疼痛,在燕凌雲的驚訝的目光中便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問道,”你告訴我外面的情況如何?狼牙軍現在行軍到何處了?我們天策府現下是否安全……“
一連串的幾個問題卻是讓燕凌塵不知道怎麼回答,不過看着眼前女子眼中無比的焦急,燕凌塵也猜想到應是有什麼要緊之事,便立刻回答道,“現下狼牙軍已經攻破洛陽城,天策府也在清晨陷落,不過府內將士似乎……”
燕凌塵還未說完,聽聞天策府陷落的陸緋煙腦海裡彷彿一道驚雷炸響,整個人頓時就彷彿丟了魂一般,卻是依舊愣愣的望着燕凌塵,一字一句的問道,“天策府陷落了?“
燕凌雲無奈的點了點頭,他知道眼前這女子是天策府弟子,無奈天策府被狼牙軍攻陷已是事實,雖然不希望陸緋煙傷心,但是他也不能欺騙,畢竟這樣的事情只需要出去便能立刻知道,就算瞞也瞞不了多久。
只不過燕凌塵卻沒想到這一番話對於陸緋煙來說又是怎樣的意義,聽聞天策府陷落的她心中頓時就涌上了鋪天蓋地的自責,只因她手中的情報未送到。那麼多弟子拼死護送她突圍,她卻沒有呢完成他們的遺願,此刻陸緋煙就覺得自己眼前浮現出一個個戰死了的天策弟子的亡魂,他們都在不斷的責問着她,爲什麼沒有完成這個任務……
陸緋煙靜靜的看着眼前一個又一個亡魂,兩行清淚突然間就這般滑落了下來,這個面對無數狼牙軍毫無所懼,縱然一身刀傷也都未皺一下眉頭,就連面對死亡都堅毅如此的女子此刻卻突然間落下了淚水,一時間原本還想說些什麼的燕凌塵也被這眼裡堵住了喉嚨,只是默默的看着陸緋煙。
兩人就這般靜靜的立了良久,直到燕凌塵看見陸緋煙迸裂的傷害溢出的血跡時,他想讓陸緋煙不要太悲觀,修養好傷勢纔是最重要的,便開口安慰道,”沒什麼,也只是天策府陷落了而已,據說幾個主要的將領都及時撤離了。“
一番開口打破了充滿悲傷的氛圍,卻不想陸緋煙也沒有回答,只是一瘸一拐的走到桌子旁邊,艱難的拿起了桌上的還有血跡的長槍就向外走去。
”你要做什麼?”看着陸緋煙失魂落魄的拿着武器就往外走去,燕凌塵也是一驚,閃身上去攔在了門口,然後看着陸緋煙問道。
“報仇!”簡單的兩個字,卻絲毫掩蓋不住陸緋煙此刻對狼牙軍,又或者對自己的那份恨意。
“報仇?怎麼報,你現在這樣子出去不就是送死嗎?”燕凌塵感受到了此刻陸緋煙混亂的情緒,自然也不可能放任她這般離去。
只是此刻陸緋煙幾乎已經被仇恨和自責衝昏了頭腦,竟然將手中長槍對着燕凌塵一指,冷若寒霜的說道,”讓開,擋我者死!“
看着情緒激動的陸緋煙,燕凌塵一時間也有些惱怒了,直接將陸緋煙手中的長槍一擡,指向自己心臟處說道,”你的命是我救的,我不可能就這般放任你去送死,若你真要報仇,有本事便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你看看自己,你覺得那些拼死護送你出來的人希望看見你這樣嗎?又或者你即便出去了,殺死了幾個狼牙軍又如何,還不是白白斷送性命,爲何不養精蓄銳,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你又何必急於一時?“
聽聞燕凌塵的話語,陸緋煙一時間似乎又陷入了糾結,雙眼迷茫中不知道思索些什麼,燕凌塵劍陸緋煙被自己的話影響,也不錯過機會,抓住陸緋煙失神的時候,上前一掌劈在陸緋煙頸部,算是暫時將她安定了下來。
看着暫時安靜了的陸緋煙,燕凌塵終是無奈的搖了搖頭,唉,有些事情,總是奈何……奈何……
或許是因爲實在太累,陸緋煙這一睡又是幾天,不過再醒來後她已是恢復了些許理智,倒也讓燕凌塵鬆了口氣,想來或許是想明白了這一番道理。
又過了半月,這半月裡燕凌塵對陸緋煙也是照顧得無微不至,就連他也不知道自己這般究竟是爲何,亦或許是自己當初救下陸緋煙後,那讓自己心中一時間有些慌亂又熟悉的清冷容顏吧……
待到陸緋煙傷勢完全好了之後,燕凌塵當即便陪着陸緋煙前去天策府查探,當看見昔日輝煌的天策府如今一片狼藉之後,這個安靜了半月的女孩心中的自責再次涌上,竟然就這般提着長槍就向着天策府內的狼牙軍衝了過去。
燕凌塵也是一直擔心着陸緋煙的情緒突然爆發,當下眼明手快,一把抱住了她,卻是死活不肯鬆手,因爲他知道他這一鬆手,迎來的絕對是漫天的狼牙軍的箭雨。
”你不要攔着我,欠你的命,若有來生,定當報答!“陸緋煙掙扎了半天也沒有讓燕凌塵鬆手,她的尋死之心早已深種,安靜養好傷,只是爲了臨死前多拉幾個狼牙軍下地獄罷了,只有這般,她才覺得不會愧對那些拼死護送她突圍的兄弟。
看着無論如何也要去送死的陸緋煙,燕凌塵一時半會也沒有辦法,但就是死活不鬆手。
良久陸緋煙終是不再掙扎,待燕凌雲小心翼翼放開她後,只是低沉的說道,”同我一同度過了十數年的兄弟姐妹門都已經離去,我又豈能在這世間獨自一人苟且偷生,承蒙你相救之恩定當永世難忘,不過你這般阻攔我,護得了我一時,護不了我一世,我的心早已經去九泉之下陪着他們了!”
看着眼中一片黯沉,毫無生氣的陸緋煙,燕凌塵心中也是一陣心痛,想曾經楓華谷那般堅強的她,如今卻是這般脆弱不堪,良久,燕凌塵突然間一把將有些錯愣陸緋煙抱在懷裡,“我不會護你一世,因爲我要護你生生世世,誰說這世間唯有你一人獨活,從今日起,我燕凌雲與你同生共死,你手中長槍所指,我手中雲城盾便爲你開天闢地!”
陸緋煙卻是一驚,愣愣的看着眼前相識不過數天的男子,“我陸緋煙此生何德何能,值得你如此相待?”
燕凌塵卻是淡淡一笑,如同一縷溫暖的陽光照進了陸緋煙黯沉的心中,帶來一片希望的光芒,“曾記否在燕北之地,曾經有一個男子原本一家和睦,卻因爲強盜一夜之間父母雙亡,家裡的錢財也被一洗而空,當時那個男子也是如你這般失去了生的希望,卻在就要凍死之際,一個身着紅銀鐵甲的女孩,將他從鬼門關前拉了回來,在得知男子的遭遇後,女孩對男子說,”或許你認爲你現在失去了一切,但如今既然我救了你,那麼你便欠我一條命,我只希望你從今往後,不爲其它,就算爲我而活,如此這般,在這世間,你便不會是孤單一人了。“
陸緋煙一愣,卻是喃喃的說道,”難道你就是那個男子?“
燕凌塵微微一笑,沒有說話,世間之事,變化莫測,因果之局,早已天定,”曾經的我因你而活,如今你我便相生此間,白首偕老!“
燕凌雲並沒有告訴陸緋煙,在數年之前,他便已經離開了雁門關,其實在這洛陽城外,他已經護了她數年,只因爲她曾經說過,他可以爲她而活,如今,她也可以爲他而活!
(其實,我是那個男子臨死前身下的那塊盾牌……2333333,原諒樓主的腦洞大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