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晨天亮,豔陽高照,秋高氣爽,池塘水面一片烏紅,血腥刺鼻,荷花殘謝,荷葉上更是露水般流淌着血珠,漸漸凝聚,紅綠相間,加上亂草木屑,悽慘無比。
段曉鋒在水中泡了一整夜,渾不自在,睜眼醒來,想到昨夜驚心動魄之狀,立時心驚肉跳,從水中立起身來,只覺頭重腳輕,全身麻軟。疑問道:“我還沒死?”
他左顧右盼,雙手撥動烏紅的水,左手突然在背後觸及一物,柔軟潮溼,大覺不對,猶如碰電,已然面如土色,心似刀絞。轉身一看,所觸之人竟是弱不禁風的宋婉兒!她躺在了幾片荷葉上,滿面水珠,猶似淚水盈盈;雙目微閉,目光柔和晶瑩;面色安詳,彷彿在彌留之際全無遺憾。她的脖子紅紅的,兩邊留下數條指痕,波光撫動她的秀髮,一晃一晃,悽美絕倫。顯然,她已經死了,真的死了。
段曉鋒神思恍惚,全然不知何故,怔怔地看着宋婉兒的嬌美遺容,喃喃地道:“婉兒,怎麼回事?怎麼……怎麼會這樣?你不要嚇我,你不會……”一時之間百感交集,宛若萬劍穿心,痛不欲生,淚如雨下,他伸手抱起婉兒,水花晃爍,滿天紛飛,甚爲奇麗。段曉鋒心如泰山直墜,沉重無比,呆立當場,不知所措。
他們昨夜本是欲將進行一生中最爲幸福的婚禮,永結奇緣,終生無悔,豈知半路殺出個宋香琴,她毫不留情地施展邪術,讓段曉鋒自己親手殺死了他最愛的人,我見猶憐。如此天作佳偶,竟會天人永隔,當真是世間所有的災劫,都找到這兩個苦命的人了。所謂‘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那他們呢?
過得半時,段曉鋒靜下心想:初遇你時,你我以敵相對,莫名其妙,我害得你好慘好慘,你卻虛懷若谷,善良之德,無與倫比。我們歷盡千辛萬苦,總算苦盡甘來,可是……可是沒想到,宋香琴她……蒼天啊,難道你瞎了眼不成?這麼好的姑娘,何以如此待她?好人有好報,這不是狗屁話嗎?婉兒,不要離開我。宋香琴自稱是你姐姐,卻泯滅人性加害於你,歸根結底,全都是‘天魔大法’之故。
沉吟一會兒,轉念又想:既然那宋香琴修煉魔功連我都無可奈何,那天底下,還有什麼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呢?婉兒不能死,或許怪人叔叔的神奇之能可將她起死回生?外公與秋婆婆的屍首都已不見了,爲了保存你的遺體,以防萬一,須得將你放入一個極陰極寒之地,放心吧,我會永遠陪着你的。段曉鋒吻了一下她的額頭,靈機一動,想到:九龍神教的‘玄玉水晶棺’方可護住婉兒遺體!
他一生以來負擔慎重,鬱郁寡和,剛愎自用,報仇之念尤爲俱烈,做事向來一往直前,自改邪歸正以來,心方可自控。‘玄玉水晶棺’本是端木正道特意爲妻所制,她本也是端木玲瓏的母親,這時他也沒有多想,管她是誰,只要能保住婉兒遺體便可。他心中只知爲情而生,爲情而死,過些天用水晶棺裝着宋婉兒,趕到
深谷,即便首領也無濟於事,愛莫能助,她也容顏不毀,在自行了斷,與她一起赴天堂享樂,脫離人間苦海也罷。想到世事醜態百出,人間已無樂趣,當真已知心如止水。
說走便走,他抱着宋婉兒的遺體,憑仗內力,似雄鷹展翅高飛,朝行暮棲,向東疾奔。到得一個山頭,天已大亮,忽見藍天白雲之間,一團似光如煙的球體竟飄移向了前方,徒然間在眼皮下形成一個光點,速度大是快過自己。他眉頭一皺,大惑不解,問道:“江湖中何人的輕功竟能達到飛天馳雲之境界?莫非那是幻想?”他立即足上加勁,奮起直追,拂得腳下之樹梢枝葉如同波浪一般起伏,風聲呼嘯。
原來那光球之內正是端木正道領着女兒,徒弟和八大護法勢不可擋地趕回神教。端木玲瓏一路上聽幾大護法提及段曉鋒與他們大戰之事,對段曉鋒時時擔心關懷,極是牽腸掛肚,心中對他的愛,始終不變,反而與日俱增。時常想起:他被劉春雨帶走,也不知現在如何?劉春雨那老女人,也算性情中人了。
隱約聽到背後數十丈外有人大聲呼喊,不絕於耳,端木玲瓏忙轉過頭去一望,不禁驚喜交集,暗道:“那不正是無名草嗎?對,一定沒錯,就是他!難道他總算回心轉意,肯跟我在一起了?那女人又會是誰?劉春雨嗎?”她一張多愁善感,橫眉豎目的臉,頓時便似烏雲散盡,桃花初開,即使白髮披肩,依然一枝獨秀。
段曉鋒再空中以內力傳音:“敢問前輩是何方神聖?難道是怪人叔叔?怪人叔叔!”
首領日復一日沉浸在美妙幸福的夢幻世界之中,又怎會出得谷來邀遊天下?
端木玲瓏忙對爹道:“爹爹,快停下吧,有人在叫我們。”嶽鴻古靈精怪,轉身望去,翹首而探,喝道:“咦,那人是誰?他在叫我們耶!他還抱着一個女人,看樣子那女人好像已經死了。真是太可惜了,那女人長得如花似玉,這麼年輕竟離開了人世!”
端木玲瓏聽後大是憂急,問道:“是真的嗎?那女人是誰?難不成是宋婉兒嗎?那劉春雨呢?若是婉兒姑娘死了,他還怎麼活呀?那可是他最愛的女人,不會的。”
八大護法對段曉鋒均是前嫌深記,耿耿於懷,均想:雨護法定然凶多吉少,活該。
端木玲瓏只覺父親並無停下之意,急得面臉通紅,連聲喝道:“爹,快停下吧!”端木正道微微一笑,道:“好好好,女兒一番真情,我這做爹的定當鼎力相助,我這便停下來。端木玲瓏知他話中別有用意,暗示正事要緊,她脫口而出”神教的事一定會辦妥的啦。”
現下宋香琴以‘地獄使者’的身份,浴血洗整個江湖,只因趕路匆忙,他們均還未知,宋香琴亦往東方而去,更快一籌。一次於路邊小店用餐,才聽說武林中有個女魔頭殺了三大聖僧,大是震驚,端木正道覺得應該調動神教兵將,剷除這魔頭。
十一人平穩落地,守望向匆
匆奔馳而至的段曉鋒,泰然處之。嶽鴻心中暗自驚歎:這位少俠武藝卓羣,功力定然不在我之下,大千世界,包羅萬象,當真可是人外有人。
段曉鋒與十一人相隔三丈之遠,徒見端木玲瓏白髮紅衣,俏然而立,神色中柔情無限,大覺不妙,心想:我正要取她孃的棺材一用,這一相見,他們高手衆多,旁邊那位老者更是莫測高深,要想取棺材,只是夢想。我還不如先行一步,趕在他們之前取走水晶棺,縱然遇到宋香琴,大不了與之決一死戰,死又何妨?想到此處,他急忙從左側斜身射過,便如一支光箭激發。八大護法均未看清,愕然不知怎麼回事。
端木玲瓏見他所抱之人正是宋婉兒,而且穿着火紅的喜服,就像人中之鳳,自嘆不如,她嬌聲喊道:“無名草,你去哪兒啊?”宋婉兒死了,她就有機可趁,本來萬分同情與憐惜,最後竟是沾沾自喜,心想從此對他全神貫注,我就一定還大有希望。
段曉鋒頭也不回,厲聲喝道:“我不是無名草,你認錯人啦!”風護法笑道:“不叫無名草,便叫段曉鋒。”金護法又問:“劉春雨護法人呢?你對她怎麼了?”段曉鋒一愣,不知所云,答道:“我不明白你們說些什麼,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
端木正道道:“好玩劣的少年,快人快語,難怪女兒喜歡上他,定是臭味相投。女兒自小孤立無援,如今血氣方剛,若是與他在一起,必能互訴心聲,同舟共濟的。”
嶽鴻早已掠上前去,憑他近年來在端木正道身上所學,無論是輕功,掌拳爪腿,十八般武藝等皆樣樣精通。此刻施展的正是絕世輕功,‘電光石火腿’,如幻如真,一秒之內便擋在了他的面前,雖然個頭矮小,但卻巋然而立,如一堵金剛石牆。
段曉鋒逼於無奈,停住雙腳,落下地去。端木玲瓏輕輕走上前,低低地道:“無名草,婉兒姑娘她怎麼……是誰害死她的?我一定把那人揪出來,千刀萬剮。”
段曉鋒不禁胸口劇痛,傷心之極,聲若遊絲,道:“她是被我……被我掐死的。”衆人大吃一驚,端木玲瓏道:“這怎麼可能,你們彼此深愛,保護她都來不及。”心下卻略喜。段曉鋒又道:“多謝玲瓏姐姐剛纔的一番好意,我確是不可能傷害婉兒,可是那女魔頭,她的‘天魔大法’已經達到了極致,連我都要任她擺佈。”
端木正道忽問:“那女魔頭是誰?是不是薛人魔?”段曉鋒反問道:“前輩是誰?”端木玲瓏道:“他是我爹,其餘八大護法你也都該認識。”八大護法不屑一顧。
段曉鋒冷冷地道:“那女魔頭是……”仔細回想,陡然間記起神教水牢之事,因劉春雨引他藏身,受到首香琴利誘,後助其找神教報仇失敗等事皆已歷歷在目,接道:“她是首握天的女兒,也是薛人魔的徒弟,更是婉兒的姐姐,好一個狡猾的女人,竟然如此歹毒!”衆人相顧駭然,不由得驚呼了一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