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左顧右盼,林中寒風呼嘯,殺氣沖天,已知不妙。當日在黃花村,自己刺傷了薛人魔一劍,卻並未將其殺死。如今自投羅網,她是絕不會輕饒於我,呆會兒必有一場惡戰。“天魔大法”實乃妖邪之術,我又有傷在身,勝負實是難料,婉兒跟我在一起,她必有危險。不如先將她送出這片烏煙瘴氣的林子,讓她到達安全地帶,我再返回幽林,將那薛人魔的注意力集中到我一人身上,我便獨當一面,即使死了,婉兒平安無事我也死得其所。當真是世事難料,該來的總歸要來,薛人魔滅絕人性,我必當視死如歸殺之後快,爲天下武林,除去這大魔頭!
他於是急吼道:“婉兒,此地是大魔頭的棲身之所,決不能久留,我馬上送你出去!幽林林主與我有筆舊賬未算,她定要找我報仇,我不能連累你,呆會兒出了林子你別管我,自行去了便是,逃得越遠越好,定要保重自己,我也就放心了。”說罷,他右臂伸出,緊緊摟住宋婉兒,似離弦之箭聳上了半空,俯首一望,瘴氣直逼眼簾,實難辨清方向。他便強忍胸口傷痛,再提升數丈之高,放眼望去,左斜方大約一里之外果然有明朗之處,顯然是一條小溪。立時飛奔而去,快如閃電,叫宋婉兒喘不過氣。他也覺越來越是吃力,傷口疼痛,實叫他力不從心。
宋婉兒道:“你要留下來與那魔頭決一死戰嗎?我不能沒有你,讓我跟你一起面對強敵吧!若是你出了什麼事,我一個人活着還有什麼意思?我要留下來!”
無名草激動不已,咳了兩下,竟然噴出一口鮮血!他低低道:“不,你不能留下!我本對你不起,怎能讓你有個閃失?你一定要好好活着,爲了我好好活着!”
宋婉兒見他舊傷復發,不免又流出淚來,只得默默答應。待得二人降落於溪邊,叢林中已經隱隱傳來厲鬼一般的叫喊:“無名草,你給我回來!”只此一聲便是極其古怪,前面三字猶如一個潑婦啼哭,後面那句卻如老男大叫,半男半女,聲音迴盪四面八方,夾雜着內力,不由得讓宋婉兒覺得耳根子生疼,難聽至極。
無名草緊握寶劍,臨陣準備殺敵,對宋婉兒柔聲道:“快走,一路小心!”
宋婉兒也是關懷備至,柔情無限地道:“你也要多加小心,一定要出來找我!”
說罷二人各自散去,無名草側身馳入瘴氣樹林之中,劍指前方,遊顧四周,仰天大吼道:“薛人魔,當日你竟然裝模作樣欺騙於我,我無名草此仇不報枉爲人,你滅絕人性,殺人無數,吸人腦髓,此等惡行早應受到天誅地滅!今日我無名草即已來到此地,定然不會讓你逍遙法外!”他說得甚是起勁,帶了三成內功,周圍幾株枯樹都被震盪得搖晃不定,聲音已是響亮如打雷。
突然東面百丈之外,兩株枯木枝幹交叉之處,一團濃墨般的黑氣似龍捲風般,於枯木上狂掃一陣,待那黑氣散盡,那兩株腰粗枯木竟成了一片塵煙,轉眼消失。那黑氣行走速度極快,由東至南,由南至北,似斗轉星移,一時難辨他究在何方。無名草遊目四顧,左邊右邊處處皆是黑氣,若是突然出擊,實難及時抵擋。
無名草冷冷一笑,心中卻甚是駭然,道:“鬼鬼祟祟,藏頭露尾,算什麼一代大魔頭?還不及我這個無名小輩光明正大!呵呵,難不成,你是怕我了吧?”
突然,前面樹梢之間傳來一陣殺豬似的叫聲:“無名草,你爲虎作倀,助紂爲虐,步入歧途還死不悔改?你知道你殺了多少無辜生靈?你害死了多少可憐百姓?世上留下你這種惡徒,真是害人害己,貽禍蒼生,你還不放下屠刀,歸依我門?我薛人魔拯救天下黎明百姓,勞苦功高,你還不盡忠於我?”她這番話內含男女老少之聲,真不知她是男是女、是人是妖?其中她已暗自使出“天魔大法”中的“移魂攝心法”,欲對無名草施展邪術,蠱惑人心,讓他受自己的掌控。
無名草已受話音之中的真氣侵襲,頭暈腦脹,心中遐想連綿不絕,那番話在他的腦海中來回激盪,已然受制於人,心想:宋婉兒一家全因我而枉死,我實乃罪大惡極;我替黑風三煞賣命,確是與他們狼狽爲奸,我有罪,罪該萬死,我罪該萬死!但我也有自己的苦衷,我從小到大都被矇在鼓裡,又有什麼人替我指點迷津,讓我改頭換面呢?我現在已經痛改前非,不,我不能盡忠於這個大魔頭!他意志堅定,渾身內力陡然冠輸,大吼道:“不,我纔不會上你的當,我絕不會!”
說罷揮劍向四周橫掃一圈,整個人也離地而起,飛了足有兩丈之高。此劍渾然是他所擊內力,頓時一圈如同波浪般的劍氣由淺至深激射了出去,“砰砰”一陣炸響。方圓十丈之內煙塵滾滾,樹木翻飛,連周圍瘴氣都已散盡,陽光射入,頓時豁然開朗。無名草得意一笑,想自己身負劍傷,竟還能施展出如此威力,決勝之信心突然大增。
然而這一劍卻是勞而無功,雖然三三兩兩的黑氣盡已不見,但那薛人魔卻仍是不現原形,眨眼間又從西面樹梢上傳來咆叫:“無名草,你到底是不是無名草?不要再執迷不悟了,要知道,‘苦海無邊,回頭是岸’!”薛人魔上次的重傷似已恢復,今日施展“天魔大法”,竟是得心應手,威力實是與日俱增了。
無名草立時舉劍射身衝向前面,使出“長劍高飛,破敵殺生式!”利劍橫跨胸前,自身倒翻旋轉,勢不可擋,彈指之間已在那樹梢上各個角落刺出數十劍,劍氣沖天,已然形成一道劍網。整株大樹立時枝幹盡斷,碎葉紛飛,落於地上擊起一片煙塵。
薛人魔的“天魔大法”已然修煉成型,整個人似一道無孔不入的黑旋風,即可穿石而入,亦可破土而出,攻勢千變萬化,躲防花樣百出,立時將無名草包裹在自己形成的黑氣當中。無名草的“九天玄劍”雖然使得出神入化,劍光猶如千萬燈火聚集,叫人眼花繚亂。但縱然他的劍在那黑氣之上切了百十劍,卻仍是不能傷其分毫。他本內力大增,雖能開山劈石,卻也是白費力氣,無數招下去,竟然撲空,直擊得十丈之內草木紛飛,沙石翻騰,周圍蛇鼠已然聞風喪膽,四下逃竄,遠而避之。
兩個時辰下來,他已略佔下風,使出渾身解數,僅能保己安危,卻難以傷敵。薛人魔仍是收放自如,在幽林之中來去無定,忽遠忽近,
若即若離,時而從其背後突襲,時而從腳下射擊,時而似烏雲蓋臉,時而又如羅網補雀。她突然一聲鬼哭狼嚎:“無名草,我要你不得好死!”聲音由東傳入,無名草忙轉身來,卻怎料她是聲東擊西,猛然間卷向無名草的後背,叫他防不勝防,“哇”的一聲,背心一陣劇痛,竟而口噴鮮血!他立時回身斜削一劍,力道甚猛,一道光束般的劍氣射出,卻依然落空。
他心下淒涼:今日算是遇上死對頭了,傷上加傷,恐怕凶多吉少,卻不知婉兒她怎麼樣了?她一個柔弱女子獨自在外,豈不處處受到惡棍賊匪欺負凌辱?
想到此處,心中熱血沸騰,立時鬥志昂揚,眼看黑氣風馳電掣般襲來,急忙抽劍上左、下右、前傾猛力三劍,三道劍氣隨風呼嘯,“砰砰砰”三聲炸響,煙塵中一道血紅霧氣襲過,只聽得“啊”的一聲哀嚎,那薛人魔中了一劍,陡然間顯出原形,卻是身穿黑色披風,矇住了自己的頭,藍色雙眼微微發亮,雙手老繭層層,腹部一道鮮紅的劍痕,已入肉兩寸,叫她痛楚難當,立於枯草之上竟一動不動。
無名草心下大喜,千辛萬苦終於傷了她一劍,也算是對自己武功上的一點安慰,此招得志,必能反敗爲勝!他凝視着那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大魔頭,厲聲道:“‘天魔大法’已經不攻自破,你絕計不是我的對手,還不快束手待斃?”
薛人魔心想:上一次若不是黃花村無我幽林瘴氣,我那兩個心肝寶貝便早已將你等吞入腹中,哪裡還能活命?沒想到你這小子居然武功大進,也是我疏忽大意了。我看不命那兩條靈蛇,將你咬得血肉模糊!她尖聲道:“‘天魔大法’,人神共懼,只因我尚未煉至登峰造極,否則豈是你這小兒能攻破的?如此輕微一劍,又能對我有何損傷?哈哈哈……你還是先顧着你自己吧,狂傲自大的傢伙!”
無名草立時提高警惕,以防她有隙可乘。低頭俯視,但見前方半尺之深草叢中,泥土鬆裂,雜草晃動,由遠及近,風聲四起,來勢洶洶。他心下大驚,舉足倒躍,急退一丈之遠,那鬆裂泥土竟緊接跟至,立時一條劍氣掠起一面沙牆,實可謂壯麗的一招。
然而那翻滾的泥土卻是更加猛烈,瞬間裂開一個大洞,“嗷”的兩聲,兩道陰寒之白氣從那洞中撲面而來,內含腥臭,仔細一瞧,竟是兩條大腿般粗的老毒蟒!
這兩條蛇自小被薛人魔飼養,葉落歸根,早在這幽林之中稱王稱霸,已有靈性,對於薛人魔是俯首帖耳,無所不從。上次薛人魔因練功走火需帶三名弟子離開幽林,由於這兩條靈蛇不適應外面環境,所以不能時常跟隨。它們乃一公一母,身體堅若金剛,能在泥土之中擦磨出隧洞。故而上次在黃花村一戰,它們突然從地下衝出,能及時相救薛人魔卻不能久而居之,應戰對敵,只得迅速逃離。
兩條大蛇快如閃電,一上一下陡然間將無名草纏了個七八圈,已然讓他束手無策。他悽聲吼道:“薛人魔,你卑鄙陰險,打不過我便用這畜生來對付我,真是無恥之尤,贏也贏得不光彩,枉爲一代邪魔高手!”百忙中如此大罵,他也太沖動了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