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爺,今晨高寶寧於營州城外誓師北上,欲要討伐您,如今距離契丹只有三百里之遙,恐怕只要三日功夫便能兵臨契丹。”傍晚,張順之風塵僕僕地出現在高興面前,面色凝重地說道。
“終於來了麼?”高興臉上沒有絲毫意外之意,似乎只是聽到了一個再尋常不過的消息,微微沉吟了片刻,自語道:“高寶寧前進的速度並不快,莫不是燕地之兵傾巢而出?”
“回小王爺,據屬下觀察,此次隨高寶寧前來的恐怕有不下八萬人,其中有三萬將士乃是久經戰火磨礪的老兵。”頓了頓,張順之又道:“依屬下愚見,高寶寧定是懼怕小王爺麾下無雙鐵騎,是以他極爲謹慎,一路上速度緩慢,步步爲營,若要偷襲恐怕效果不佳!”
“唔,這也在情理之中。”高興頷首輕笑道:“高寶寧雖然人多勢衆,但麾下多是未經戰事的新丁,且又以步卒爲主,若是他貪功冒進,豈不是自尋死路?契丹距離營州不遠,只要有精兵相護,輜重補給倒也無虞,到時候他只要挾大勢而來,契丹未必能討到好去!”
“這個辦法看似笨拙,但卻不失爲最穩妥的做法,高寶寧能鎮守營州多年不失,其人果然有些能耐啊,可惜啊可惜……”
說到後來,高興不由搖頭嘆息起來。說實話,他倒是對高寶寧頗有興趣,無論其平日裡如何做派,但能鎮守一方,深得百姓信賴的將軍總是令人佩服的。
張順之點點頭,然後沉聲說道:“小王爺說的是,只是如今我們又該如何應對?若是硬拼,有小王爺在此,得勝不難,只是損失恐怕不小啊!”
“確實如此,此處乃是契丹根基,若是高寶寧大軍壓境,契丹恐怕也不得不應戰,到時騎兵的優勢就會被削弱,而高寶寧有備而來,想要以騎兵破他陣勢恐怕不是易事。”高興皺了皺眉頭,悠悠地說道:“我們的弟兄每一個都十分金貴,爲了區區高寶寧,讓兄弟們搭上性命,這個買賣實在不划算得很!”
頓了頓,高興眼中猛然爆出一團精芒,冷笑道:“高寶寧有張良計,我自有過牆梯。如今燕地兩線作戰,後方必定空虛,正是我們一舉剿滅逆賊的大好時機。”
張順之聞言臉上並無多少喜色,反而憂慮地道:“小王爺,雖然如今燕地只有三五萬人,但我們主力盡爲敵人所牽制,如何能抽身偷襲敵人後方?”
高興聞言篤信一笑道:“兵者,詭道也!虛則實之,實則虛之!有我一人在此,足可抵得上數萬雄軍,誰又規定偷襲高寶寧必須要由我們出面呢?”
“小王爺的意思是請契丹出兵,這恐怕有所不妥吧!”張順之眉頭皺得更緊,“大齊百姓對契丹雖不如突厥那般仇視,但也殊無無好感,小王爺此舉恐怕會自損威名,弄巧成拙啊!”
“呵呵!”高興輕笑道:“此事我自有定計,你不必擔心。我且問你,如今高紹儀與皇上戰事如何,皇上派了何人前去迎戰?”
見高興如此說,張順之也不再問,恭順地答道:“高紹儀攻勢頗爲猛烈,數次攀上了常山郡城頭,不過城中軍民團結一心,終於抵擋住了敵人的進攻。昨夜安土根將軍應該率領三萬援軍抵達常山郡,想必城中必定士氣大振,高紹儀若是想攻破城池恐怕非常困難。”
“安土根麼?”高興微微頷首,眼中不禁露出一抹讚賞的意味:“安老將軍雖然年紀不輕,然而赤膽忠心,一腔血勇之氣在我大齊也是少有人及,有他前去禦敵,總不能擊敗高紹儀,阻住他一些時日到時不難,等我掏了高紹儀的老巢,他那引以爲傲的二十萬大軍頃刻間便會潰不成軍!”
雖然齊國的將官多有這樣或那樣的問題,如王琳,獨孤永業之流可謂少之又少,但如安土根、高寶寧等人卻也尤其可取之處,尤其是老將安土根,當初若非他拼死力戰,恐怕高延宗堅持不了多少時間,宇文邕也已經攻入了晉陽城中,僅憑高興的五千鐵騎力挽狂瀾無異於癡人說夢。
頓了頓,高興又道:“對了,突厥和周國最近可有什麼動向?”在他看來,突厥和周國始終是最強勁的敵人,若是不能擊退他們,北齊永遠不可能得到發展的機會。
“小王爺,據探子回報,周主宇文贇已經命趙王宇文招擔任使節前往永豐鎮與他鉢可汗談判,結果屬下雖然不知,但兩家聯合恐怕已成定勢。同時,宇文贇任命宇文孝伯爲伐齊元帥,永豐守將楊素爲副帥整飭軍備,恐怕不出一月就將兵臨大齊邊境。”
“宇文招也來了?真是麻煩!”高興皺了皺眉,低聲自語道:“見過了史萬歲,高穎,賀若弼,見見楊素也好!”在張順之疑惑的眼神中,高興又輕笑着道:“楊堅呢?最近有什麼消息?”
“楊堅如今就在永豐鎮中,據說他與楊素情同手足,關係極是親密。”說到這裡,張順之不由驚詫地道:“說來奇怪,楊堅護送公主不利,周主竟未深究他的責任。他雖貴爲柱國大將軍,隋國公,但卻並未立下多少戰功,在軍中威望也不算多高,但周國朝堂之上爲他辯解的人倒是不少,委實令人稱奇。”
“這並不奇怪!”高興搖頭,嘴角露出一抹大有深意的笑容:“宇文邕下令禁教,雖然收回了大量良田,減輕了國家的負擔,於國家的發展頗有益處,然而他的舉動卻是斬斷了宇文氏一脈的氣運!”
說到這裡,高興不由起身,負手來到帳門面前,順着挑開的門簾望着空曠的夜空,好半晌才繼續說道:“釋道儒三家,之所以能傳承至今,擁有信徒千百萬,足見其獨特之處。宇文邕看到了教派於國家的威脅,以雷霆之勢斬除之,殊不知這亦是爲自己埋下了禍根!”
“沙彌可以還俗,然而人心卻是無人能夠完全掌控。儘管周國難見一僧一道,但暗地裡卻不知有多少百姓崇信此道。”
“百姓愚昧,生活所迫,難免心生倦怠怨恨,而佛道儒三教思想卻是他們的精神寄託,來生、死後亦是他們遵守倫理道德,生活下去的希望,宇文邕扼殺他人希望,在百姓眼中又與惡魔何異?”
“人心向背,再有人從中作梗,有意引導,宇文贇又昏聵無能,周國又怎麼可能常勝不敗?若非如今局勢不穩,顧慮良多,我又怎麼會放任佛教至今?”
張順之頓時恍然,怪不得高興數次欲要整治佛教,卻都是不了了之,實在是爲了大局考慮。
千萬別小看宗教,在特定的條件下,他們所發揮出的作用遠遠超乎你的想象。否則以高興行事的作風,他又怎會容忍治下佛教佔用那許多良田,不勞而獲呢?
只是如今北齊動盪不安,若是貿然爲之,恐怕會適得其反。更何況,在高興心中,對然對佛道二教談不上多麼敬畏信服,但也不像宇文邕那般生惡痛絕,欲要除之而後快。畢竟無論是釋道儒哪一家,基本的思想都是教人向善,本意是好的,只是缺乏正確的引導和有力的監管,才導致他們成爲了社會的一大毒害。
“小王爺的意思是楊堅之所以能左右逢源,其中是有佛門之助?”
“箇中原由我雖不知曉,但楊堅此人的確信奉佛教,而且我總覺得他有着不爲人知的秘密。”高興長嘆一聲道:“不管事實究竟如何,我們都要密切注意他的動靜。”
“屬下明白!”
高興輕輕嗯了一聲,又問道:“最近陳國情況如何?吳明徹平叛可有什麼進展?”
“屬下正要稟報此事!”張順之嚴肅地說道:“小王爺,那陳將吳明徹果真了得,半月前夜間襲城,竟然在一夜之間生生將桂州自司馬復手中奪了去,繼而又挾大勝之勢收復了兩座縣城,如今陳國可謂士氣大振啊!”
“哦?司馬復和吳明徹終於打破了僵局麼,這是好事,最起碼陳頊抽不出時間來對付我們,王琳將軍的壓力也能小些。否則三方聯手,腹背受敵,以目前齊國的國力,即便勝了也是慘勝,時間拖得久了恐怕難逃敗亡之局啊!”
說到這裡,高興突然又皺起了眉頭,不解地道:“桂州這麼多次都未被攻破,又怎麼會在一夜之間失手呢?就算聖火教所謂的四大戰神死在我手,但他們的實力應當並無多少損耗纔是,難道其中有什麼事情麼?”
依高興對正邪五派的瞭解,他們的實力縱然不足以完全顛覆一個國家,但絕對能夠對一個國家造成不可估量的重創。
司馬復有聖火教之助,加上司馬家族數十上百年的積累,斷不會甘心偏居一隅,在高興看來,他之所以如此,一來是穩固根基,二來便是靜待合適的時機。畢竟陳頊尚在壯年,治國有方,就算司馬復能破城而入,想要收攏民心也不併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