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五章 程與素

山水潺潺,稷下學宮來了一個太學講師的事情,就像是在平靜的湖面丟下了一顆小石子,雖然有漣漪蕩起,但卻沒有激起過於起伏的波瀾。

姜氏族人把程知遠安置下來之後,沒有過幾個時辰,學宮中的部分人物便知道了程知遠的住處,這些裡面也有中央十館的人。

譬如中央十館第四館的講師“酆業”。

酆業是出自儒門的一支,屬於荀氏之儒,是儒家八派當中屬於荀卿的一派,身份尊貴,學識很高,作爲儒門的講師之一住在中央十館。

酆姓出自姬姓,是三千多年前周文王的後代。根據《元和姓纂》上的記載,上古時,周武王建立周朝後,將他的弟弟,即周文王的第十七子,“子於”封於酆邑,享用那裡的物產,酆姓由此產生。

而酆業的業字,自然也不是業力,業報,在沒有佛的時代,這種詞彙是不會出現的。

業字,是古代覆在懸掛鍾、鼓等樂器架橫木上的裝飾物,刻如鋸齒形,塗以白色,而一般也指代把“丵(一從從的亂草)”變成頭巾的過程。

由此可見,酆業的父親乾的活計,或者說取名字並沒有過於嚴謹。

雖然整個周代的人都是這樣,包括孔子,他的名字中的丘字也就是“小土包”甚至有墳頭的意思,這顯然不是什麼好話。

周代的命名模式,地位高一點的人會附庸風雅,從詩經或者哪些卷宗中找點名字,當然還有所謂的幾不取的規矩,而更多人則是看到啥就用啥字。

顯然酆業出生的時候,他老爹正好看到別人在纏頭巾。

酆邑盛產小麥和桑葉都,是個好地方,酆業祖上和周王室也有淵源,武王的某個弟弟受封后就稱爲酆侯,不過,因爲酆侯太喜歡醉酒,周朝朝廷覺得由他治理酆邑不合適,在周成王執政時,就改變了周武王的命令,不讓他當那裡的首領了。

不過虎死不倒架,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雖然侯位連同封地都被遷移了,但是血脈依舊是姬氏宗族,只不過屬於旁系,而酆業更屬於儒門八派之一,還是學宮三巨頭之一荀卿的弟子,地位之高不言而喻。

作爲中央十館的講師,每日來拜訪的人那是很多的,但是今天他沒有興趣陪那些所謂的伯侯作對詩經,一切只是因爲荀子“收徒”這件事情。

當然,酆業本來是不知道荀子收徒的,但是姜氏宗族內有人講述,說是北偏西十館的第三館有人入住,作爲中央十館的講師,在整個東院諸館,以及講學館的地位都很崇高,故而自然要問一問北偏西三館住的是什麼人。

不問不知道,一問才大吃一驚。

荀子居然親自帶人回來,並且囑咐姜氏宗族的子弟好生照料?

一個半大少年?看上去十五六歲?

既要好生照料,又不把他給放在中央十館,顯然行爲與地位不匹配,而且這個人的身份也很有意思,那居然是太學的人。

酆業聽說,荀子找他來,使他在幾日之後要對學宮開講。

這讓酆業有些不快。

而且姜氏宗族的人,也說了,似乎程知遠有稱荀子爲老師。

“老師收了個弟子.....”

荀氏之儒多了個小師弟,這本該是歡喜的事情,但是酆業有些不高興,因爲對方是從太學而來,並且老師還特地讓他上去講學?

講的什麼?

“聽說是講周易。”

姜氏的族人自然是如此回覆的,因爲程知遠也確實是這麼說的,不過程知遠說的是講易,而不是確切說連山或是歸藏。

酆業這幾天也有講學的課程,但是他此時心中有點擔心。

對方雖然沒說講學的時間是什麼時候,但酆業心中也大致有數,因爲人到齊的時間也就是那一兩天前後,大概在第五到第七日之間,這樣的話,很可能和自己的講學課程產生衝突。

“周易....年紀小小的一個少年人,還不到弱冠,講周易....他能講出什麼花來麼?”

酆業心中有些不舒服,自己歷經艱難險阻,好不容易纔得到進入荀氏之儒的資格,而自己自從入儒門之後,奮發圖強,也從來不敢有半點逾越,凡事必談禮氣,行止合乎君子,恪守本身之道不敢動搖,但眼下荀子自己跑出去,去太學收了個小徒弟回來?

酆業揉了揉眉心,覺得有點嫉妒。

但嫉妒歸嫉妒,這種心情是所有人都會有的,連聖人都不能免俗。

只是酆業覺得,這個少年的運氣也未免太好了一些。

而講周易,在他看來,只是荀師想要給他捧些檯面所用的手段而已,但這樣是不符合君子之道的,便有些行不正了。

當然,酆業知道,如果這個少年真的沒有半點本事,那麼荀師也絕不會讓他開講,因爲這明顯就是放出來被羞辱的,這種既丟儒門臉面,又丟稷下學宮顏面的事情,荀卿是絕對不會去做的。

但是周易...學宮之人最擅長的就是周易,程知遠縱然能講周易,他又能講出什麼東西來呢?

酆業不會去做挑釁,甚至是羞辱這種事情,因爲那畢竟是自己的小師弟,如果自己做了這些事情,不僅是有爲違君子之道,更羞辱了荀氏之儒,甚至老師,以及自己的顏面。

他覺得這種事情有些草率,荀師這一次的行爲讓他有些看不懂,於是爲了保證數日之後,荀氏之儒不被旁人指指點點,他決定先行一步,去找荀師。

佔自己課時是小,因爲解周易過於庸俗而被旁人碎嘴,那就在面上很不好看了。

..........

水地小築,龍素接到了一份通知,送信的不是姜氏族人,而是塗山氏。

講學館在五日之後開館,屆時將有外來講師開講。

講什麼,並沒有說,只是提點了一句,監考必須到。

這一份是特殊的,其他人只是姜氏的通知,唯獨監考院內是塗山氏負責,水地小築自然也是一樣。

..........

北偏西三館。

越王在這裡待了一天,他聽着程知遠的解釋,這一天算是受益良多,此時更是豁然開朗,之前有很多看也看不懂的地方,現在基本上一看就能解出答案。

雖然這些答案是程知遠告訴他的。

“《連山》,人間罕見之卷宗,變化無窮,以數字闡天地至理,我今聞連山殘部,僅是寥寥幾言,稍稍數語,便如窺見蒼茫星河,黃河砂礫,其中玄奧不可計矣。”

越王感嘆着,雖然他對於這些算法還是有些搞不清,但至少他知道了程知遠這一次所問的四道題目究竟是什麼。

程知遠被徐無鬼“斬殺”之後,藉助往世雷書的力量活了過來,並且觸發了穆天子劍“徵誅”的力量,但是那畢竟不是程知遠自己的實力。

天子信物終究是外物,並非本身精氣神明之威。

程知遠對這件事情一直耿耿於懷。

所以纔有了這一次的連山四問。

越王也是知道的,因爲他本來就是追逐徐無鬼來的,他聽說徐無鬼消失在黃河,於是立刻就牽着毛驢到了那裡,一路追逐卻沒有找到徐無鬼,反而遇到了程知遠。

“老師是怎麼看的?”

程知遠如此說着,他口中的老師當然不是真正的師徒,僅僅是一場交換而已,正如程知遠自己說的那樣,大道無瑕,小道有疵,但這並不影響對於自我之道的追逐,而也正如越王所說的一樣,用兩個老師,就換了一件天子信物加上六部劍經,雖然用連山的知識作爲交換,但程知遠說到底還是賺了。

因爲連山的變化是無窮無盡的,這就是數字的可怕之處,可以一直不斷的計算下去,最後得出的結果很可能出乎世人的意料,而這一次把連山變成周易,只是基礎的用法。

程知遠能教導的,也僅僅只是“疊山之象”與“藏山之兵”而已。

後面還有六個變化,這是完整的連山八變,所以程知遠能教的,也僅僅只有兩變而已。

而程知遠自己能真正運用到劍道之中的,也僅僅是第一變,第二變的實戰融合,他還在探索與學習當中。

程知遠問越王,是對於此次連山四問的答案。

“當年老師見夫差時,十年臥薪嚐膽,是不是也有同樣的感覺呢?”

程知遠表現的並沒有情緒波動:“強大而不可戰勝。”

轟——!

勾踐身上猛然爆發出森然劍氣,他的眼中充斥着兇戾,但很快就收斂起來。

否則聖人的威嚴,所釋放出的精氣神明,足以把這片東院都給毀滅。

“第一個問題,我已經做出瞭解答。”

程知遠:“是臥薪嚐膽。”

越王:“第二個問題,尊從天地自然的法則,並不一定順應道,道是什麼?道是自我的路,是證明自我價值的過程,也同樣是結果。”

“道途,道果,天地自然的法則,如果做不到,不必強制自己遵守,如果我當年遵守了,也就沒有回答你第一道問題的答案了。”

他說着,緊跟着談論到第三個問題:“誰可以自比爲天道?哈!反正不是徐無鬼!”

這一次,輪到程知遠的身上涌動殺意了。

越王嘴角勾起,略顯猙獰:“天道,天之道理,自古有之,古來的聖人,君王,無一不想闡述這種道理,挪其爲己用,所以纔有了‘天矩’‘天綱’‘天禮’!”

“夏試圖把天道內安置自己的規矩,所以天圓地方。”

“商試圖把天道內鋪滿自己的綱常,所以天有綱維,帝有統系,但最後帝辛自己違背了天綱內所鋪滿的道理,故而他的王朝也傾覆,奴隸大規模的逃走。”

“周,則試圖把天道內鋪滿自己的禮樂,用禮與樂來統治衆生,他們做到了,但是如今,天禮也已經腐朽不堪,即將邁入天矩與天綱的後塵。”

“你看到了!所有妄圖染指天道者,最後都會腐朽墜落,所以天道就是天道,沒有任何人能夠代替真正的天意而行!”

他看着程知遠,一字一頓:“縱然是南華真君,也不行!他固然是世間天門之主,也是天上至高的尊者,但天道自古有之,不是他定下的。”

程知遠點了點頭,但卻突然道:“老師想聽一聽我的答案嗎?”

越王示意他講,程知遠道:“天道天道,二人爲天,其意同顛,說爲頭頂,亦叫一大之合,故稱無上至高;走首爲道,易曰規律,左傳說德,孟軻講義,周禮曰技,商書稱途,孫子談行....但殊途同歸,天道者,人理也。”

“我也認爲沒有人能夠代天而行,因爲天者不可測,人者亦不可測,人人頭頂皆有青天,青天之上,皆有天道。”

“道在人爲,是人弘道,非道弘人。”

程知遠道:“我與老師,都是劍道中人,故而我們二人頭頂之上,湛湛蒼廖,浩浩青天,便皆有劍鋒懸動。”

“我們的天道是什麼呢?”

“這個人頭上的兩個道理,究竟又是什麼呢?”

“老師可否細想?”

程知遠看向越王,越王卻也是第一次聽見這種答案。

天字,道字,皆爲頭頂首腦之意....

天之上兩橫,是人之上兩道理的意思?

什麼是道理?

劍道的道理?

越王開始正視自己的過往,三千年風雨霜降,他劍道大成,天下無雙,放眼寰宇,在滅吳之戰後,他越發強大,鑄琅邪劍後,除了禮樂之徵外再沒有輸給過任何一個人。

但自己頭上的兩重道理究竟是什麼?

越王在思考,未談第四個問題的答案,而也是此時,青風暮雪飄搖而落,那正是荀子來了。

“說的好,這是至聖所言,你卻拿來使用,倒也有趣,且頗爲正確。”

荀子帶來了六部劍經,程知遠口稱老師而迎,而荀子笑道:“第四個問題,便留到講學的時候再談論吧,眼下還有些許空閒時間,我有一個人,想讓你見一見。”

荀子道:“或許可全你二道之惑。”

程知遠躬身。

他轉過身去,四周天地已然換了模樣。

水波不興,地生新芽,白衣的女子擡起頭來,有些愕然的看着出現在門外的少年劍者。

而程知遠看到那張臉,在一怔之下,脫口而言:

“蘇己。”

他眼中光芒熄滅,四周風景迴轉,水霧平落,見那身白衣,再看袍式。

程知遠的語氣有些不易察覺的失望,卻也有些許疑惑。

這一瞬間,程知遠似乎意識到了什麼。

他的體內,青丘社稷的氣息,在與前方的女子發生了感應。

“你是.....龍素。”

第二百零二章 劍心(二)第七十六章 正劍(上)第二百六十章 可使你爲出題人(下)第二百三十五章 澤國江山入戰圖(下)第二百九十一章 夢 ? 銅鐵之始第三百四十二章 王興於師,修我戈矛第二百五十八章 天牢勢第一百六十八章 兄弟無情第三百二十四章 我意可平山海第一百一十四章 白龍蟄地第五百七十五章 山天大蓄卦!第二百四十章 禮樂之徵!第五百一十五章 《雨無正》(上)第五百四十一章 食帝者!第六百一十章 萬民(上)第二百八十一章 夢 · 青秧遍野,望橓爲花第六百三十九章 天子劍第二百八十章 夢 ? 我心安處,便是靈山第五百六十七章 荀子入秦,與狼共舞第六百七十五章 伸出來的手第四百零二章 泰山不復第七百二十一章 我即萬物,萬物亦無不是我第五百零三章 是誰舉報了我?第五百八十八章 血濺霸宮第四百三十四章 庚子與程子第二百零七章 奎!第五百一十五章 《雨無正》(上)第三百七十七章 方士與大化學家第五百九十七章 最後的儒家第六百七十五章 伸出來的手第六百二十八章 高漸離第七章 白虹飛舞,青蛇嘶鳴第五百五十五章 法家第四派!第六百五十章 天人之聲第二十章 廬山有火第五百零二章 老朽步五丈第七百二十四章 兵家四道第五章 人間喧囂第五百三十八章 華穰貴胄(上)第一百六十二章 仙與鬼(二)第五百八十二章 聖人滅於秦(下)第七百三十五章 無論何人第六百一十三章 勇者無懼(上)第七百七十六章 三問之秘第五百六十九章 東崑崙與鎮秦劍第六百九十四章 葬土(終)第六百六十六章 世間塵埃與螻蟻(下)第六百九十五章 青史與夢第六百九十章 時代的道標第七百七十六章 三問之秘第一百七十五章 木秀於林(劍化龍)第四十四章 賠錢貨的高傲(上)第三百零三章 四懷疑,呈者見第四百二十四章 奉天子之危第四百零三章 子夏荊軻第四百四十三章 仙藏於山林第三百三十六章 三人行,必有可爲師者第六百四十章 騙局第三百三十八章 君子如向矣(一)第四百五十章 遲來的報復第六百一十四章 勇者無懼(下)第一百七十二章 木秀於林(天屍引)第六百零一章 程子的道理第一百五十二章 索鬼神第六百九十章 時代的道標第二百四十六章 太學藏經七千第四百五十八章 黃鐘譭棄,瓦釜雷鳴第四百二十一章 仙人盜跖第三百六十一章 我爲風師第二百八十九章 夢 · 稻花香第四百八十八章 夢 · 仙劍東來第三百四十六章 天下甘十,雉兔同籠第九十三章 夢 · 忽有非常(上)第八十五章 夢 · 夫妻打架(上)第四百七十九章 我曾遊於雲夢第五百零八章 爭權者第四百一十一章 斬蛟劍下斬蛟龍第七十二章 論如何感化邪教第二十五章 獅子蓮華,白虎拔刀第六百六十章 人間大亂第十八章 天子之爭,金蛇曼舞第一百七十二章 木秀於林(天屍引)第九十章 夢 · 徵三夷(四)第五百四十七章 天下無雙(下)第六百七十八章 過去開始的地方第六百四十四章 天命在長生第三百八十七章 如唐三藏過萬妖嶺第十章 人資如玉,各有本根第七百七十章 天界(二)第四百六十一章 睚眥在此第二百八十七章 夢 · 劫糧?劫命!第三百四十七章 白駒烈馬,忽然而已第一百三十章 顏如玉(三)第五百七十章 聖戰(上)第一百九十七章 此時無聲勝有勝第一百六十五章 不被認可的人第四百九十九章 程夫子欲見天律!第三百六十一章 我爲風師第一百九十九章 老婆是塗山氏的第二百八十二章 夢 · 聚散如流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