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晚,洛陽明義坊一棟簡陋的屋宅裡依舊有燈光。
侍御史狄仁傑端坐如儀,正細心地修改明天將要呈上的彈章!
第一大罪彈劾剛新鮮出爐的右驍騎衛大將軍馮小寶,指控他在出遊途中(狄仁傑提都沒提太平公主,這是狄聰明之處),擅調戎守京城的御林軍騎兵,違反了唐軍調動十人兵力以上者須有皇帝下旨、兵部調令的規定。
京城裡擅自調兵,非同小可,他調得兵來,別的大將軍就調不得?
要是個個大將軍都象他這般胡來,那還得了!
因此無論他有什麼理由,都不允許!
這是重罪,甚至觸犯到皇家敏感神經-----擅自調兵,方便謀反!
觸犯軍紀國法,臣狄仁傑,請旨將他嚴辦。
第二彈劾他亂殺,在那些獵戶過來與他交涉時,不問青紅皁白,見人就砍,遇人就射,直接殺害人命八人,而他的部下之後則殺二十七人,傷十六人,創下駭人聽聞的血案!
人命關天,非同小可,何況是這麼多條人命。
按律,若本國民衆犯法,交付有司處理,他人不得置喙。
他眼裡並無王法,想做就做,亂殺一氣,按律必須重處!
第三就是縱兵入村落,騷擾地方,以搜索嫌犯名義,代行有司職責。
有沒有確定叛亂,民間糾紛應交地方官府處置,輪不到騎兵上前。
第四條大罪就可笑了,那是右驍騎衛騎兵與地方村落的人打起來,發生交戰,結果被人幹掉了十個騎兵!
狄仁傑指責馮小寶身爲右驍騎衛大將軍,治軍不力,玩忽職守,導致堂堂御林軍,竟然不敵山間獵戶,丟臉、無能至極!
現在還是小事,如果上得陣去,以這等素質打仗,將會有負聖望。
這樁事兒說起來也令馮小寶嘆氣,出動的三百右驍騎衛,沒想到那麼的沒用,訓練水平太低,警惕性太低,給人幹掉了十個。
右驍騎衛騎兵奉令到附近村落搜索嫌犯,真的給他們找到了主嫌犯孫六郎的家裡(他們沒想到引來這等猛人),結果孫六郎之父孫烈悍然出手,他是一流獵手,有準射鵰手的能力,而且他們確確實實就是強盜,剛剛在外地做了一票回來,還沒銷贓,不敢給軍隊搜索,遂暴起偷襲。
交戰中殺掉了十個騎兵,但軍隊畢竟是軍隊,武林高手,亂箭射倒,任他們三頭六臂,對上訓練有素的軍隊,也得跪低。
這樣的狗血劇情切實發生,馮小寶表示無語!
還有一條大罪就是他不懂得自愛,有負皇恩,朝廷纔將他提撥爲重要職務,立即原形畢露,之前的表現都是喬裝。
嘿嘿,扯上去他有欺君之罪!
這款罪名足以拿掉他的位置了,所以說刀筆吏厲害之處在於此,就看皇帝怎麼想
……
除他之外,狄仁傑再彈劾剛剛從左驍騎衛過檔到右驍騎衛的將軍令狐笑,指控他諂事上級,在沒有正式命令和完備手續之前,同意調兵,同樣觸犯了第一大罪,提請將他繩之於法。
不止是他,那些參戰的右驍騎衛的軍官們統統捱了彈劾,一概有罪!
爲表示公允,當地縣令劉然躺槍,說他牧民無方,教化不力,導致治下盜賊叢生,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狄仁傑名聲是如雷灌耳,千古名臣,他彈劾人時,連雞蛋都可挑出骨頭來,博擊非常有力。如馮小寶與太平公主騎兵路經的上陽宮,乃司農韋弘機監造,制度壯麗,風光優美,人皆稱善,高宗帝后均爲喜歡,白居易曾有作品贊曰“山水隱映,花氣氤氳,瞻上陽之宮闕兮,勝仙家之福庭。”
就是這麼好的地方,狄仁傑硬說韋弘機耗資過巨因而有誘導皇帝棄儉從奢的嫌疑,本是自由心證,皇帝不甩他,可是狄仁傑最有力的證據是上陽宮臨洛水,爲長廊亙一里,可盡覽洛水之美,此長廊富有創造性,狄仁傑卻說向來天家不可讓百姓觀閱,這韋弘機暴露天家秘密,有罪!
於是高宗朝的大紅人韋弘機,就給狄仁傑這麼一句話而去職,今天馮小寶落入他手裡,焉能善罷!
一奏一個準!
朝廷下達詔令,對馮小寶一干人等作出處罰。
馮小寶保留了他右驍騎衛大將軍的職務,武散官從從五品下的遊擊將軍降爲宣節校尉(正八品上),從來沒有一個大將軍的散官這麼低級的,馮小寶也算是創造官場記錄了。
文官職事官則從正四品上的中州刺史級別降爲正四品下的下州刺史,文散官,嘿嘿,降到了從九品下的“將仕郎”。
直降直下有如坐直升機,一夜回到解放前!
說不做年羹堯,差點就成了年大將軍!(年羹堯犯事後,先從大將軍(一品大員)調任杭州將軍,旋連降十八級,爲杭州城門小吏(從九品))!
剛剛加多百戶的縣男爵位雖然保留,可加多的百戶又給剝奪,由於一個月沒到,因此錢沒都沒到手。
不僅如此,追加懲罰着其閉門思過一個月,深刻反醒錯誤!
右驍騎衛的將軍令狐笑及一干校尉軍官,保留職務,散官降一至三級(令狐笑是妥妥的降三級),發往軍前效力!
縣令劉然去職。
尋人耐味的是參與攔截馮小寶的人皆棄市,直系家人流三千里!
……
馮小寶給寺人領着進入瑤光殿,未進就覺得兆頭不好,進殿就知道不妙,殿上盤旋着低氣壓,寺人宮女皆俯首低頭。
近着御座,馮小寶微微擡頭,偷看一眼,就見到天后臉如寒霜!
果不其然,等他叩首行禮後,也不被叫平身,劈頭劈腦的語言罵將出來。
“身爲朝廷大將,隨意外出,也不帶足軍隊,置公主於險地,萬一有事,你萬死難辭其咎,虧你還說你作戰經驗豐富,都是假的!假的!”
“擅自調兵,視朝廷政令於何物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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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性殘忍好殺,殺敵不留俘虜,視國人如草芥,他人彈劾你真是不錯!”
“縱兵騷擾地方,你眼裡還有朝廷王法嗎!”
“治軍無能,堂堂朝廷御林軍給林間小民打殺,丟臉至極,說出來你是殺掉大非川幾十萬吐蕃人的將軍,本宮嚴重懷疑你弄虛作假!”
“狄卿說得好哇,不懂得自愛,有負皇恩,朝廷纔將你提撥爲重要職務,立即原形畢露,之前的表現都是喬裝,隱瞞朝廷,欺騙朝廷!”
……
天后痛罵馮小寶,她體質過人精神十足,思維敏捷,罵人詞語不打重複,頗爲豐富。
馮小寶呢,捱罵了不但不能回嘴,而且還得連連賠罪磕頭,口口聲聲道:“臣有罪,請天后息怒!”
萬惡的封建社會啊!
想到他現在的處境危如累卵,要是她罵得高了興,一聲招呼:“來呀,將他推出午門斬首!”
那反還是不反呢,衝上去,捉住武則天?!
可反了又能怎麼樣?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她說砍你就砍你的哦,不可能讀檔重來,沒有人權,沒有保障,馮小寶真心怕了。
他心中咬牙切齒,想起穿越衆鐵律:“清穿不造反,菊花套電鑽!”確實有道理。
你要不造反當皇帝,要不就搞民/主和人/權!
隔了一道簾的內殿裡,太平公主也跪着,不過她待遇好多了,在膝下墊了一層絹錦。
聽着天后高分貝的聲調,太平公主臉色蒼白,問甘寺人道:“甘阿翁,母后會不會殺了小寶?”
“她要想殺了小寶,我,就得衝出去!”
見到太平公主象受驚小鹿的可憐樣子,甘寺人低聲道:“不會!”
終於,殿上怒火稍息,聽見天后冷冷地道:“對朝廷的處置,你有何話可說?”
“誰敢動我女人,我就殺誰!”馮小寶的話清清楚楚地傳進了太平公主的耳中,頓時,她臉上升起兩團好看的紅雲,元氣滿血回覆!
天后一徵,怒喝道:“你給本宮滾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