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下?”
鵬王下意識地低頭,“腳下怎麼了?”
很快他就知道怎麼了了。
一道細藤,從地上竄起,“嗖”地一下纏繞在他立足未穩的腳脖子上。
下一刻,恍若巨石在另外一端扯着細藤墜落一般,強大的力量作用其上,細藤瞬間繃緊,拖着鵬王一起,向着前方崩塌的懸崖滑落過去。
“不好!”
“中計!”
“他竟是早有準備。”
鵬王大驚之下,心中靈光一閃,將凌風之前的諸般動作在腦海裡面還原了一下,得出了一個讓他心猛地向下一沉的結論。
凌風並不是被他逼往懸崖方向的;
他也不是沒有發現背對着懸崖的危險;
那條藤條是他早就準備好的,藉着戰鬥中的移形換位,將細藤見縫插針地進行了佈置;
現在這個情況,是凌風有意造成的,他就是要拉着鵬王一起墜落到懸崖下去……
“爲什麼?”
“他爲什麼要這麼做?”
鵬王驚疑不定,使命回想,在整個身子被猛地拽到懸崖上空後,他才明白了過來。
“是了,我知道了。”
“竟然是他先支撐不住了!”
鵬王大悔,寧願自己從來沒有想清楚這一點。
傻人有傻福,並不是說傻人真有大福運,而是很多東西傻人看不分明,就沒有那麼多恨恨不如意,那麼多的懊悔不當初。
鵬王明顯是聰明人,他判斷得沒錯,只是遲了一步。
凌風的確是支撐不住了。
“哈哈哈~~~”
凌風大笑着,狀極歡愉,向着懸崖下墜落,人皇劍在峭壁上拖動着,帶出火光一連竄。
這一幕是何其的熟悉,他並不是沒有在這種環境下戰鬥過,不過他可以打賭,鵬王沒有過。
凌風別看用着遠遠不如鵬王的實力,與重傷下的鵬王糾纏到這麼久,讓鵬王膽戰心驚,不敢拖延,都起了速戰速決的心思。
實質上呢,四兩撥千斤是可以,但本身必須先有千斤力,這樣才能動用技巧,只是以四兩的氣力,就能撥動千斤的分量。
凌風做不到這一點。
事實上,之前一番糾纏、戰鬥,對他的身體、精神消耗堪稱恐怖,他自己心裡有數,繼續下去,先支撐不住的不會是鵬王,是他!
兵法曰:能示之以不能,不能示之以能。
凌風與鵬王在那一瞬間的心戰,用的就是這個兵法招數。
明明是強弩之末,卻有意表現得遊刃有餘,一副要坐等鵬王力竭的樣子。
凌風做得很成功,鵬王明顯被他給騙了,用了兵行險招,速戰速決的方式來戰鬥,不僅僅加重了自身的傷勢,還落入凌風的圈套中。
凌風的圈套很簡單。
正常情況下,耗不過你,那就把你拖入更復雜的狀態中,靠着更豐富的經驗,更高深的武學境界,來抹平實力上的差距。
凌風成功了!
凌風與鵬王,一個先一個後,一個早有準備,一個事出突然,兩人在墜落時候,竟然基本保持了平行下墜的形勢。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
兩人到了這個地步,不死不休都不足以形容了,固然狀態都差到了極致,還是在空中你來我來,這邊一劍那裡一爪,拼殺得不亦樂乎。
頃刻之間,墜落數百丈之深。
凌風和鵬王都在戰鬥的間隙當中,依靠着各種手段,在峭壁上不住地借力,以求緩衝一下,按說當不至於墜落而死。
可是,在察覺到到了此刻,溝壑依然深不見底的時候,兩人無不心驚,懷疑就要這麼直墜向幽冥深處去。
真要是那樣,他們兩個再說如何,終究難免同歸於盡的結果。
恰在此時,凌風和鵬王兩人的眼睛同時一亮。
就在他們身下不足十餘丈的地方,有兩株虯龍一樣的老樹從岩石縫中生長出來,彼此相對,長約十餘丈,粗壯結實,完全有可能承受住他們此時的落勢。
在發現它們的時候,凌風和鵬王第一個念頭不是各自先去捉住老樹,保住性命,而是務必要讓對方不能利用這株老樹緩衝。
這就是一個神經堅韌得如鋼鐵一般的武者與普通人之間的區別。
一個強大的武者,由於經歷過艱苦的磨練,複雜的經歷,他們能在第一時間剋制住本能的衝動,做出最符合他們本心的決斷。
凌風,鵬王,同時出手。
“嘭!”
“砰!”
兩聲悶響,幾無先後之分,在抱着同樣念頭同時出手的鵬王和凌風身上響起。
凌風爲鵬王一掌劈在左肩上,若非他在煉體上有極大成就,險些就筋骨斷折,即便是如此左手也一時擡不起來了;
鵬王閃過了人皇劍鋒,卻沒有閃過凌風劍招去勢盡後的變招,被劍身如鞭子一樣拍打在胸前,一口鮮血噴出。
兩人同時失去平衡,反向彈開,後背向下,重重地各自砸在一株老樹的樹身上。
好在他們都是心志堅定,神經堅韌的武者,哪怕各自受了對方一招險些閉過氣去,還是強撐着各自抓住樹身,這纔沒有墜落下去。
他們這一番動作如此之大,砸得那兩株老樹搖搖欲墜,根系處帶出不少山石、土壤滑落下去,久久聽不得迴音。
看到這一幕,兩人同時色變,天知道這溝壑到底有多深,懸崖都不足以形容它了。
在凌風看來,或許只有傳說中在大海深處的海溝能有此規模與深度!
“咳咳咳~~”
“咳咳咳~~咳咳咳~~”
凌風和鵬王兩人癱在各自老樹上,一動不動,只是劇咳不止,脣齒間都帶出了血沫,好像連五臟六腑都被震傷,都要咳出來似的。
兩人不動,一是不敢動,生怕搖落了老樹須得給它陪葬;二是不能動,一時閉氣,氣血潰散,氣息紊亂,都沒有出手的餘力了。
鵬王好不容易止住了劇咳,死死地盯視着凌風,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凌風失笑,又引得咳嗽數聲,回過氣來問道:“鵬王怎麼有此雅興,要問在下的名字?”
“你的實力不足掛齒,但你很強!”
鵬王哂然,說出了這充滿矛盾味道的話來。
“哈哈哈~~~”
凌風大笑,一直笑到被咳嗽打斷,吐出一口淤血,道:“在下凌風,在鵬王眼中自是小人物,不足掛齒,不過今天嘛……”
他冷笑,上指天,下指地,中指爲風搖曳的老樹,道:“至不濟,凌某人也可以拖着鵬王爲我陪葬,你可信嗎?!”
鵬王默然,上下打量了凌風幾眼,似在判斷他報上的名號真假,又似在腦海中搜索是否聽過這麼一號人物,最終搖頭,道:“凌風嗎?沒聽說過,不過我記住了。”
“至於陪葬……”
鵬王伸手入懷,好像要掏出什麼東西似的,口中繼續道:“我信!”
“嗯?”
凌風眉頭一挑,反而有種不祥的預感。
他費盡心機,付出一身重傷,纔將鵬王逼迫到如此地步。至於陪葬什麼的,自然只是說說而已,凌風不覺得鵬王有資格與他陪葬。
若是在原始界外,迷神天中,凌風有一百種手段能將鵬王挫骨揚灰,又怎會願意與他陪葬?
他那麼說,不過是削弱鵬王心中的心氣,讓鵬王在心中失去必勝的信念,是習慣性的心戰而已。
凌風沒有想到,鵬王竟然會直接承認!
這不是這位一方之主,一世梟雄當做的事情。
真要那麼容易承認失敗,即便是口頭上的,鵬王也不會有今日之身份地位實力纔是!
“不對勁,絕對不對勁!”
凌風瞳孔收縮,目光一凝,落到鵬王艱難從懷中取出東西的手上。
他有預感,鵬王會說出那麼反常的話來,與他手上的東西有關。
果不其然,鵬王又道:“如果我手上沒有那件東西的話,說不準還真會被你拖着一起同歸於盡。”
“可惜……”
鵬王在搖頭嘆息,似乎在可惜凌風如此人物,最終只能孤零零地一個人在這無底溝壑中困死。
這是一種勝利者纔能有的,居高臨下的憐憫。
凌風愈發地肯定,鵬王有所恃。
“到底是什麼呢?”
凌風對鵬王的話不置可否,悄無聲息地調整着姿勢,引得身下老樹不住地晃動,似是不堪重負了一般。
對此,凌風渾然不曾放在心上,全部注意力都在鵬王從懷中掏出的手上。
他的手上,握着一把小劍!
鵬王鷹爪一樣的手在小劍上摩挲着,似是很是愛惜,神色間又充滿了無奈之色。
此刻的鵬王好像做出了什麼決斷,放下了什麼,不再是那孤傲的鵬王部落之主,而是一個即將離去,需要找人傾訴的老人一樣,話特別的多。
“你知道這是什麼嗎?”
鵬王摩挲小劍片刻,擡起頭來,對凌風說道。
“請鵬王賜教。”
凌風一邊迴應,一邊將整把小劍的模樣收歸眼底。
那是一柄只有巴掌長短的小劍,彷彿是某種骨骼打磨而成的,沒有任何裝飾,只有無數斑駁的痕跡,縱橫來去,似乎有人曾持此劍,試遍天下豪強。
“它叫破界劍令!”
鵬王屈指,在小劍的劍身上一彈,一聲清揚,直如龍吟。
“你知道什麼是破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