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風……大風……大風……”
漫天大風狂呼聲音,蓋過了真正的狂風呼嘯。
凌風高坐在青魔象上,默然不語。
這些普通的部民們無法衡量遠處的情況,凌風則不然。
他很清楚,在這一刻,強牛部落族長的氣息還沒有衰弱,他依然爆發出了所有人都沒有想象到的恐怖力量,死死地拖住了敵人。
可是在場的強大風、巫老,一臉悲痛,正聲宣佈,又不像是假的。
“這麼說……”
凌風恍然,再望向西方那片鵬王呼嘯,牛魔吼叫,漫天墨綠色霧氣瀰漫的天地,不由得也帶上了幾分敬意。
強牛部落族長顯然是以生命爲代價,方纔爆發出如此的威能。
在他出手的那一刻,就註定了他的死亡
強大風高昂着頭,上前接過他的孩子強虓虎,一手將孩子抱在懷中,一手高舉着讓族人們停止呼喊。
“我們,走!”
強大風說得果決,凌風在青魔象上居高臨下望去,輕易地就看到他雄壯的肩膀在顫抖,高昂着的臉上依稀有什麼在流淌而下。
默默地,隱含着悲憤的氣息,強牛部落倖存者在強大風和巫老的帶領下,向着黃金大草原深處去。
遷徙!
對草原上的部落來說,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但這一次不同。
這不是普通的遷徙,這是流亡,這是步向未知,誰也不知道身後的敵人什麼時候會追趕到,誰也不能肯定茫茫前路會遇到什麼?
強朵早早地就在安撫族人,在強大風等人出現後,她更是自然地圍在自家兄長身旁,一邊淚流,一邊接過照顧小虓虎的任務。
強大風則依然揹着巫老,大踏步地在前面行走着。
除了居高臨下的凌風和飛泠,近在咫尺的巫老和強朵,所有強牛部落族人看到的都是一個堅硬如山的背影,只有他們幾人,能感受到掩藏在其中,如即將爆發的火山一般洶涌的悲痛與仇恨。
“凌風!”
一直默默觀察着的飛泠突然開口出聲。
“嗯?”
凌風似也在沉吟着,思量着什麼,隨口應答。
“他們這是在往黃金大草原深處去。”
飛泠蹙起眉頭,道:“他們這是要一邊躲避鵬王部落的追殺,一邊迴歸到獸王部,這可能嗎?”
凌風搖頭,淡淡地道:“不管怎樣,鵬王部的人一定會追上來的。付出了那麼大的代價,就絕對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
“再說了……”
他低頭望向士氣低落的鵬王部落衆人,輕聲道:“夜裡一場混戰,強牛部落戰士失陷在鵬王部中的人絕對不少,不可能人人都堅硬得如石頭一塊,用不了多長時間,鵬王部的人一定會知道獸王令已經在強牛部落手中。
哪怕是爲了這一塊令牌,他們也絕對不會放棄。”
凌風說到這裡,忽然長身而起,站在青魔象的背上,眺望東方。
那裡,一輪朝陽從地平線上升起,大片的草原染上了一層金邊。
在那個地方,凌風依稀能看到一條遷徙、迴歸,卻又佈滿了屍體與鮮血的曲折道路。
強牛部落迴歸獸王部,註定還有一場場艱苦卓絕的戰鬥。
“這強牛部落最後家底,不知道有多少人能走到最後的終點?”
凌風不無憐憫地望向下方衆人。
從他與飛泠的對話不難看出來,即便是到了現在,他們兩個依然沒有將自己當成是強牛部落的一部分。
他們只是將自己當成了過客。
強牛部落要他們做的事情,他們已經完成了,剩下的首尾是強牛部落一方的了。
至於現在的強牛部落還能不能交出早就談好的條件,那就不是凌風要擔心的事情了。
事實上,在經過昨夜一戰,特別是青魔象強行衝陣,踏破鵬王戰士陣地時候,倖存的強牛部落族人望向他們這一方的目光,不由得就帶出了幾分閃躲。
那閃躲,交織着感激、忌憚、恐怖,以及對未來的茫然。
原本有強牛部落族長、強大風、巫老三大強者坐鎮,凌風和飛泠終究只是臨時的幫手而已,算不得什麼很大的威脅。
現在,強牛部落族長戰死,巫老重傷,強大風也是強弩之末,固然強牛部落依然有戰士不少,但與之前相比,就再沒有那種壓倒性的俯瞰目光了。
“萬一……萬一……萬一……”
“怎麼辦?”
從慌亂中回過神來,有比較靈醒的強牛部落族長已經開始擔憂了,生怕後面的鵬王部落還沒有追來,他們先發生一場內訌。
不少人的目光,自然而然地在青魔象上凌風和飛泠兩人,以及前方強大風揹負巫老的身影上來回轉動。
結果如何,就看他們四個人的抉擇了。
時間一點一點地流逝着,在一片沉默中,強牛部落族中並着青魔象,一整天不停地行進着。
路上,除了遇到一些零散的荒獸躲避不及,被他們順手獵手來作爲食物外,平靜、沉默得令人窒息。
即便是一整天裡唯一的一次休息,也是強壯的女人們忙碌着照顧孩子,清洗獵物,烤肉等等,強牛部落的戰士們沒有了往日的縱酒高歌,一個個默默地坐在地上,茫然失神。
他們的主心骨塌了。
未來一片迷霧。
看到這一幕,凌風暗暗搖頭。
“這樣下去,即便是沒有被鵬王部落的人追上,沒有遇到新的兇險,整個部落的魂也已經散了。”
“別說這樣沒有魂魄的喪家之犬能不能走到黃金大草原的中心,迴歸到獸王部中,即便是回去了,他們也失去了獨立存在的價值。”
凌風的目光越過衆人,落到了最前方強大風和巫老的身上。
這會兒巫老剛剛被強大風小心地放心,在強朵的幫助下,一邊照顧重傷的巫老,一邊在低語商量着什麼?
“就看他們的了。”
“如果他們不能在短時間內重振士氣,那麼強牛部落就算是毀了,就跟在大草原上每日裡都在消亡的部落一樣。”
凌風的神情,一點一點地沉了下來。
“真要到了那個地步,我也到了要離開的時候了。”
凌風始終很冷靜,冷靜得近乎冷酷。
對強牛部落,他始終不曾投入半點感情,說到底,只是合作罷了。
強牛部落要是不能振作起來,凌風會毫不猶豫地離開。
他到原始界中來,並不是來做救世主的,即便是救世主,對象也不當是他們!
不過這個時候,凌風沒有多說什麼,還不到時候。
面對飛泠詢問的目光,他微微一笑,輕聲道:“再看看,我倒要看看巫老和強大風會怎麼做?!”
“嗯!”
飛泠無可無不可地點着頭。
她的心態很是奇妙,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想要些什麼,想要做什麼,只是本能地想跟在凌風身邊。
冥冥中似有一個聲音在告訴她,跟在這個人身邊,或許有一日就能知道她想要什麼了?
“更何況……”
飛泠低頭,在心中補充了一句:“跟在他身邊,是那樣的讓人安心。”
休息畢竟是短暫的,在前路茫茫,後有追兵的情況下,強牛部落衆人的心絃都是繃得緊緊的,哪裡有放鬆的可能。
短暫的休息過後,強牛部落衆人繼續拖家帶口,踏上了遷徙的道路。
一路無話,當夕陽西沉,月上中天的時候,強牛部落臨時駐地中,衆人總算是暫時安頓了下來。
到了這個時候,心裡放鬆下來,不少嗚咽之聲,再是壓低,依然從各處傳出來。
在昨夜的戰鬥中,不知道多少人失去了父親,失去了兒子,失去了兄弟,失去了丈夫……,暫時壓抑下去的悲痛,恰似被強行按入水中的皮球,終究會以更大的力量反彈起來。
臨時營地裡,一片悽風冷雨。
在這個時候,一直冷眼旁觀地靠在青魔象身上的凌風和飛泠看到一個人衝着他們走了過來。
“強朵。”
凌風招呼了一聲,道:“節哀,老族長是一個英雄。”
“嗯!”
強朵重重地點着頭,她的父親當然是一個英雄,是一個爲了部落子民能大無畏地犧牲自己的英雄。
她的眼睛紅紅的,好似核桃一樣,明顯剛剛哭泣過。
現在,站在凌風和飛泠面前,她強自忍耐着心中悲痛,有禮地道:“凌風,飛泠,巫老和大兄請你們過去一趟。”
說着,她一側身,讓出了視線。
在她的身後,數十丈開外,有十餘個強牛部落族人在強大風的支使下,不顧可能被追兵發現臨時營地的風險,架起了木料,燃起了熊熊篝火。
在篝火之上,一口大鍋被架起,諸般材料被堆積在四周。
隨着大鍋中液體的沸騰,一股刺鼻的味道瀰漫開來。
這一幕,落在凌風的眼中,他的眉頭頓時一挑。
類似的一幕,他並不是沒有看過,不久之前,強虓虎的獸魂儀式,不就是如此嗎?
“好一個巫老,倒真是好決斷!”
凌風的目光從沸騰的大鍋上移開,正對上被強大風攙扶着走出來的巫老。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碰撞在一起。
這是,獸魂傳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