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
厲媚兒,漁娘眼睛齊齊瞪得老大,看着眼前驚世駭俗的一幕。
遑論他們了,即便是一直顯得高深莫測的斗笠客,這會兒也身子前傾,似要將每一處細節都看得仔細一般。
凌風對這些渾然不覺,只是將攤開的手掌,懸在河面上,握成了拳頭,口中說道:“這位兄臺,凌某人想來,那小紅魚既然對毒蛇和魚兒都有垂涎,那平常手段不好用,不如來碗魚蛇羹,煮熟了,味兒更濃,或許能引得那小紅魚來也未可知。”
“兄臺以爲然否?!”
凌風說話的同時,依然在不住催動着體內的先天真元,轉化爲九陽神掌之力,匯聚四面八方蜂擁而來的先天元氣,與那漩渦囹圄之內,生生造成了比爐鼎中更高的溫度。
只是片刻的功夫,站在烏篷船上的厲媚兒和漁娘就感覺陣陣高溫撲面,連臉上的絨毛都要爲之捲曲,雖然明知道不會影響到她們,還是不自覺地後撤步避讓開來。
反倒是近在咫尺的斗笠客紋絲不動,低着頭凝望着河面,似要從那漩渦裡面看出什麼奧秘一般。
隨着時間的推移,整個漩渦都成了火紅之色,水蒸氣蒸騰而起,與周遭出雲峽中自然生成的奇觀水中出雲彼此滲透,蔚爲壯觀。
這蒸氣霧氣當中,縷縷淡淡的魚香味兒,幽幽地傳來,顯然下面那一條條矯健得能在激流中嬉戲的大魚已然是熟透了。
那低頭望向河中的斗笠客眼中,正可看到一條條大魚翻着肚子,早就熟了,每每要浮起來的時候,又會被漩渦捲到下面去,彷彿有一隻無形的大勺子,在這個天成的大鍋裡攪拌着。
一息,兩息,三息……
轉眼間,數十息的時間過去了。
在這段時間裡,凌風臉上掛着微笑,眼睛望着斗笠人,紋絲不動,一身真元似無窮盡一般,催發至此不見枯竭;
在這段時間裡,斗笠客保持成挺直着身軀,上半身微微向前傾的姿勢,一動不動,似是那河中景象,就是天地玄奧本身,吸引得他再也拔不開目光一般。
就在烏篷船中的厲媚兒和漁娘以爲這一幕會一直持續下去的時候,意外突然發生了。
“噗通~噗通~噗通~~~”
接連的入水出水聲音,由遠及近,不住地從遠處傳來,即便是這邊漩渦共激流震盪,依然掩蓋不住。
循着聲音傳來的方向望過去,厲媚兒和漁娘的眼前皆是一亮。
那是一條何等美麗的大魚啊。
只見得,一條足足有人手臂長短的大魚,每一個縱躍跳躍出水面來,都足足有數尺高下,身軀彎曲如拱橋,身上鱗片散發着迷人的火紅顏色,就好像一條由火紅顏色構成的彩虹拱橋,在不住地跨越而來。
矯健、有力、優美、絢爛……
這條大魚,顯然就是斗笠人口中的小紅魚,它竟是真的被凌風煮沸的魚蛇湯給吸引了過來。
衆人之中,厲媚兒是最關心凌風的,即便是那條突然出現的小紅魚,也沒有分散她太多的精神,第一時間回過頭來望向凌風。
這一下,正好讓她看到凌風的臉上現出了錯愕之色,顯然連他也沒有想到,其胡謅的一個原因,竟然真的奏效了。
這個錯愕之色一閃而過,衆人之中,怕是也只有厲媚兒看得真切了。
“來了,來了~”
“哎呀,不好~”
漁娘可沒有厲媚兒想得那麼多,小孩子家家,馬上就被小紅魚矯健優美的身姿給吸引了,拍着手掌大叫着。
她叫出“不好”的時候,正是那條小紅魚靠得近了,終於發現不對勁了,這哪裡是爲它準備的魚湯,分明就是想把它一鍋給端了。
驚慌失措之下,這條小紅魚在空中就扭轉了身軀,硬生生地調轉過頭去,狠狠地向着水面紮了下去。
要是真的讓它入水了,其逃跑時候定然跟來聚餐時候的張揚不同,怕是蛟龍入水,再不可追了。
就在漁娘發出惋惜的驚呼聲時候,一直頭也不擡,看都沒有看向這個方向的斗笠人手臂突然就是一抖。
這一抖幅度極小,錯非是烏篷船近在咫尺,厲媚兒和漁娘都未必能發現。
可是這一抖中蘊含的力量顯然巧妙至極,帶動着魚竿、魚線,彷彿一條倏忽之間延伸出來的手臂,將差一點就遁入了水中的小紅魚一兜,一甩,其準無比地落向了凌風與斗笠人所處的方向。
在空中時候,小紅魚拼命地掙扎着,魚竿與魚線寸斷,其力量之大,可見一斑。
然而那個斗笠人卻沒有半點驚慌之色,只是淡定地將身邊的竹簍子蓋子打開,以竹簍子在空中一兜,一絲不差地將小紅魚兜入了竹簍子裡。
蓋上蓋子的時候,整個竹簍子都在劇烈地晃動着,眼看着就要被掙扎入水,成了一鍋魚湯的一部分了。
就在這個時候,斗笠人伸手在竹簍子上面一抹。
“嗤~~”
汩汩溼潤的水汽憑空浮現,將竹簍子包裹、沁入,彷彿那不是乾燥的籠子,而是溼潤的水下一般。
不知這力量中帶着什麼魔力,那條劇烈顫動不止的竹簍子,忽然就安靜了下來,裡面的小紅魚猶如了睡着了一般,不再掙扎。
“這條小紅魚的魚膽取出,曬乾,可救得一個小女孩兒的性命。”斗笠人將手從魚簍子上移開,第一次主動地開口解釋。
這會兒,厲媚兒發現了一個細節,那就是從頭到尾,這個斗笠人都沒有擡起頭看過衆人哪怕一眼,尤其是凌風,他的目光似乎有意地避開了。
“這是爲什麼呢?”
厲媚兒思索着,不得其解,不過她到底不是漁娘那個小丫頭,不至於大呼小叫或者當面問出來,只得壓在心裡,準備過後再向凌風詢問了。
凌風聽得斗笠人的話,微微一笑,道:“兄臺倒是慈悲。”
斗笠人搖頭,道:“我不是慈悲,只是想讓孩子的父親安穩點,別在四處搗亂,另外讓他幫我一個忙。”
凌風錯愕了一下,倒是沒想到這斗笠人如此直白。
他笑了一笑
,錯開這事不談,同時鬆開了緊握的手掌。
霎時間,在出雲峽水面上,一股熱浪豁然失去了束縛,向着四面八方天上水中輻射擴散了開來,“轟”的一下,肉眼可間的一圈子浪拍打而出。
漩渦、熱量、蒸汽,此前斯處種種異狀,也都隨着凌風的收手而消散了開來。
在整個出雲峽流水的稀釋下,那方圓數丈之地迅速回復了原本模樣,錯非浮出水面的魚兒屍體,怕是沒有人能將其與片刻之前的模樣聯繫在一起。
靜靜地看着這一幕發生,待得一切都恢復了平靜,那個斗笠人才緩緩地從礁石上起身,依然保持着低頭的模樣,好像生怕一擡頭,就會看到凌風的容顏似的。
他一步步地,從礁石上踏出,一隻手提着裝着小紅魚的魚簍子,一步步地走入了水中。
一開始,斗笠人如當日凌風擁着厲媚兒一般,只是腳面微微沾水,踏着河水如履平地,緊接着,他的身子一點一點地沉了下去了,三五步開外,斗笠人就只剩下一隻斗笠浮在水面上。
一直到了這個時候,他的聲音才蓋過了風浪,傳入了衆人的耳中。
“凌少帝好手段。”
“老夫佩服,佩服!”
說話間,一股無法言述的氣息瀰漫了開來,讓人無法將說話之人與之前那個斗笠人聯繫在一起吧,那種感覺玄之又玄,毫無理由地就感覺說這話的人應該是高坐在萬料的巨舶上說話。
“就此別過,祝少帝一路順風,他日有緣,老夫親手烹一魚湯,請少帝指點!”
“後會有期!”
最後四個字傳來的時候,已然是斷斷續續,若有若無,不再是蓋過了風浪,更像是從極遠的地方,透過了水層,穿過了風浪的罅隙幽幽傳來的。
離烏篷船三五步的地方,那個斗笠依然懸浮在那裡,伴着風浪,一晃,一晃。
厲媚兒和漁娘還沒有適應斗笠人話語中傳遞過來的,顯露出其身份的獨特韻味,恰好看到一個大浪打來,拍打在斗笠上,“譁”的一下斗笠四散開來,下方早就空無一人了。
“人……走了?”